17 我們認輸

忠勇侯反應過來,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開口卻道:“皇上是想要玉麟上前與努烈對戰?”

場上的李江海已經敗下陣來,場面越發難看。

高泉見皇帝面色難看,忙道:“皇上英明!世子爺天生神力,是最為适合與這位第一勇士對陣的人!”

話音将落,就感覺一道冷厲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高泉暗暗叫苦,他也不想得罪忠勇侯,可若再繼續下去,大徽顏面無存,皇帝發起火來,他們這些奴才都得遭罪。

皇帝的視線掃下來。

忠勇侯微頓,随後道:“皇上,此事只怕臣說了不算。”

皇帝皺眉:“你兒子,你說了不算誰說了算?”

“皇上有所不知,玉麟如今只是個普通的護衛,既是做了人家的護衛,自然是主子說了算。”

皇帝:?

“你讓你兒子去給別人當護衛?”乍一聽,皇帝都要以為這老頭在诓他了。

結果忠勇侯煞有其事地點下了頭。

“你這可真是……”皇帝無言以對,此刻也顧不得深究,只問:“他主子是誰?”

便是章玉麟真的當護衛去了,那對方必然也是非富即貴。

皇帝當下将視線放在了宴上的人身上。

然後就聽忠勇侯道:“思寧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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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誰?”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思寧?

咋地這章玉麟正常了,他爹瘋了?

“回皇上,正是玉麟的大恩人,忠勇侯府最大的客人,慧怡長公主唯一的子嗣——思寧郡主。”

皇帝:……

他這一溜頭銜說得太順口,令得皇帝一時無言,半晌才對高泉道:“去把思寧叫過來。”

高泉忙不疊應是。

可跟他回來的卻不是溫月聲,而是溫尋。

溫尋這會正惴惴不安呢,怎麽皇上也開始找溫月聲了?

等聽清楚高泉所說的話後,他更迷糊了。

卻也只能打起十萬分精神來應對皇帝的問話。

“怎麽是你,思寧呢?”

溫尋心頭一緊,忙道:“回皇上的話,思寧她今日并未進宮。”

皇帝面色越發難看:“怎麽會沒進宮?”

這話溫尋不太好回答,總不能說是宮中并沒有直接邀請思寧,他又故意給思寧一個教訓。

正猶豫時,卻聽皇帝已直接道:“去請!”

所有的事情,待宮宴結束再清算。

就現在,他要立刻見到思寧。

“高泉,你親自去。”

高泉可是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內侍,他一動,宴上許多人都坐不住了。

尤其是幾個王爺,皆是差了人去詢問高泉的去向。

大徽從皇室到大臣,都處于一片混亂中。

那昊周太子郁舜,卻好似全然沒注意到一般。

在恒廣王提出要休息片刻,再行比武時,他甚至沒提出任何的異議。

郁舜生得俊美儒雅,一雙溫柔的鳳眸顏色偏灰。

他一起身,整個殿中便安靜了下來。

郁舜緩聲道:“此番前來,是為共修兩國之好,而并非為着比武逞能,努烈莽撞,還請皇上見諒。”

這位昊周太子,不光禮數周全,且風度翩翩。

比武連開四局,都以大徽那邊慘敗告終。

他此刻開口,便是在給皇帝臺階下。

也是另一種層面的以退為進。

叫大徽陷入兩難,答應吧,就是承認不如人,不答應,若再輸第五場,那就是裏子面子全沒有了。

恒廣王猶豫片刻,沒有開口。

皇帝掃了他一眼,冷哼了聲,正欲開口,就見底下的蕭缙起身,溫聲道:“太子所言極是。”

“只是暑氣正旺,連比四場,便是努大人也需要修整一二。”蕭缙微頓,随後輕拍手,便有一隊宮人快步進了殿。

“除了武藝,大徽另還有些新奇之物,供諸位賞玩。”

“也趁此機會,待努大人修正完畢,再行比試不遲。”

分明是拖延之策,郁舜卻只輕笑了下,未有拒絕。

場面到底是控制住了。

然在場之人皆清楚,越是如此,就代表着接下來的第五場尤其重要。

忠勇侯站在了皇帝身側,眼神變了又變,到底未在此刻開口。

此番蕭缙準備齊全,叫上來的宮人皆是身懷絕技。

所展示之技藝,确實也讓昊周使臣大開眼界。

昊周使臣是高興了,可大徽的使臣卻是一點都看不進去。

底下的朝臣中,都已經忍耐不住,低聲交談了起來。

“李江海都敗了,這第五場,總不能讓骠騎将軍上吧?”

“看忠勇侯的神色,難道是他?”

“別了吧,忠勇侯年輕的時候或許還行,如今年紀大了,哪是那努烈的對手?”

“這可如何是好啊……”

等待的時間尤為漫長。

連蕭缙旁邊的溫玉若都受到了這種情緒的影響,她擔憂地看了蕭缙一眼。

蕭缙只輕搖頭。

氣氛正焦灼之際,高泉回來了。

他跑得滿頭大汗,這會是滿臉的喜氣,匆匆到了皇帝旁邊道:“皇上,郡主到了。”

皇帝眼眸一亮:“傳!”

高泉當即高聲道:“傳思寧郡主!”

他一開口,場中所有的表演均停了下來。

殿內瞬間安靜。

郁舜輕勾唇,漫不經心地往外看。

思寧的名號一出來,那些朝臣只瞪直了眼,面面相觑。

什麽玩意?

思寧郡主還會武?

他們皆不明白高泉這大熱天的跑一趟,怎麽請來了溫月聲。

然就在這道聲音後,當溫月聲的身影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時。

所有人都頓住了。

內侍來的時候,溫月聲還在打坐。

因而她只穿了身家常的素白衣裙,外罩一件青紗寬袍大袖衫。

頭戴一白玉蓮花冠,烏發如瀑。

一手負于身後,一手持一串長長的瑩白佛珠。

和滿場的女眷比起來,都堪稱素淨。

然這般素淨的打扮,都遮掩不住那張昳麗的面容。

妩媚生姿,媚骨天成。

這分明是兩種截然不同,甚至是完全矛盾的風姿,可她偏能讓清雅與妩媚共存。

以至于連她袍角紛飛的弧度,都捎帶着極致的美感。

只她一人,畫面就已經頗具沖擊力。

偏她身後還跟着章玉麟。

章玉麟極高極壯,渾身肌肉緊繃,撐得身上的衣服料子幾乎繃不住,行走之間,如同一座會移動的小山。

可看起來這般兇猛的他無比乖順地走在溫月聲身後。

溫月聲身型本就比尋常人還要消瘦。

漫天狂風亂舞時,仿若都能将她随意吹走。

走在章玉麟跟前,就更顯瘦小。

章玉麟的身型幾乎當得兩三個她。

而她的身量堪堪只到了章玉麟的胸膛之下。

她緩步慢行,章玉麟亦步亦趨。

她手持佛珠,章玉麟腰挂鐵鏈,鐵鏈底下綴着兩個紫金巨錘。

行走之間,紫金重錘發出咚咚巨響。

二人所行之處,皆是極端的壓迫力。

這般畫面,莫說是昊周使臣,就連大徽一衆臣子都看呆了。

誰都沒想到請來的是溫月聲,亦是誰都沒想到溫月聲會這般出場。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菩薩和她座下的羅剎金剛嗎?”有人小聲地問道。

皇帝亦是吃了一驚。

僅七日不見,章玉麟似乎整個人膨脹了一圈。

其壯碩程度更超以往。

和七日前那個發面的布袋比起來,現在就是個結實的小山。

當然,或許也是因為前面消瘦的溫月聲對比起來的原因。

但光論出場的震撼度,就已經遠超了那位昊周第一勇士了。

“來人,賜座!”皇帝轉而看向郁舜,笑道:“昊周太子,這第五場跟努烈比試之人,只是朕侄女思寧跟前的一個護衛。”

“想來太子應該不會介意吧?”

郁舜收回視線,比起令努烈渾身緊繃的章玉麟,他目光更多地放在了溫月聲的身上。

草原女子大多膽大,他貴為太子,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女子。

然這還是第一個,讓他只看了一面,就深覺危險的。

他略帶深意地看了溫月聲一眼,道:“思寧郡主?”

溫月聲微擡眸,冷眸裏沒什麽情緒。

底下則是一片嘩然。

有驚訝章玉麟怎麽就成了溫月聲護衛的,有驚嘆溫月聲美貌的,還有……

“嘶,我能不能去向郡主許個願啊?”

“你沒事吧?”

還有看了想許願的。

然這亂哄哄的一片,也抵擋不住努烈渾身的戰意。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起身,高聲道:“閣下可敢與我一戰?”

章玉麟聞言,第一反應就是看向溫月聲。

皇帝見狀,不由得頭疼。

他也想起了那日章玉麟是在何等情況之下,才爆發出如此巨大的力氣來的。

這才七日……

這是兩國比試,總不可能也讓溫月聲去他跟前站着。

正無奈時,就聽溫月聲開了口。

八月盛夏裏,她的聲音像是清泠泠的泉水,冰涼非常。

“注意尺度。”她冷眸微轉間,聲音很輕地道:“別殺人。”

在滿殿緊張的情緒裏,她這句話只落入了章玉麟的耳朵。

章玉麟應是,擡步道:“我跟你打。”

和努烈比起來,沒了溫月聲在前,他真是毫無威勢可言。

他二人迅速下了場。

皇帝有些擔心,讓高泉問溫月聲可有把握。

溫月聲道:“誰知道呢?”

聲音不加掩飾,叫殿上的皇帝聽了個一清二楚。

皇帝頓時臉都青了。

不光是皇帝。

章玉麟剛出場時,許多人皆是被震懾到了。

這會反應過來,亦是擔憂不已。

昊周的使臣或許不清楚,但他們這些人,誰人不知道章玉麟在半個多月以前,還只是個神志不清的傻子。

如今讓個傻子去跟努烈對戰。

這誰能夠放得下心來?

在一片緊繃的氛圍之下,底下的比武開始了。

對面的郁舜,卻将目光投向了溫月聲。

只見這位思寧郡主,在二人對戰開始之前,就閉上了眼睛。

她手持白玉佛珠,在努烈手提大劍,直沖着章玉麟面門上砍去時,輕輕撚動了一顆佛珠。

“咔噠。”佛珠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底下的章玉麟一手解下紫金錘,重錘一出,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向努烈。

幾乎是瞬間,努烈手中大劍寸寸斷裂,大劍炸開,叫他虎口處炸了一手的鮮血。

滿場驚呼。

章玉麟竟有這般神力?一擊即碎,這是何等的力道!

在無數人驚恐和興奮的視線裏,那佛珠又轉動了一顆。

“咔噠!”

努烈迅速調整後,飛身想撬動章玉麟腳下。

章玉麟手持雙錘,擡手間地動山搖。

“咚!咚!咚!”紫金錘所到之處,皆留下巨大的深坑。

那聲音仿若敲擊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

讓無數人心悸非常。

“咔噠。”又一顆佛珠撥動。

努烈艱難翻滾後,使出全身力氣,襲向章玉麟腳下。

章玉麟頭上的青筋暴起,顯然也是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然下一刻,他那巨大的鐵錘脫手而出,兩錘中間的鐵鏈飛出,他握住鐵鏈一甩,紫金錘攜帶巨大的破空聲,轟地一聲砸在了努烈的背脊之上。

“噗!”努烈口吐鮮血,痛不欲生。

“咔噠。”佛珠再次撥動。

場中尚未有變動,郁舜已經起身,朝皇帝高聲道:“努烈不敵這位勇士,我們認輸。”

“還請郡主高擡貴手。”

再打下去,努烈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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