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饅頭醬菜，也有滋味

她張了張嘴：“嬸子，不，不用，這些你們留着……”這真不是客氣，別人沒義務送她這些東西，而且，嬸子們的日子也并不富裕。

“拿着吧，”林嬸笑道，“嬸子們從小看着你長大，你現在沒了親人，日子艱難，我們能不幫你嗎？”

“是啊，小滿，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小滿，我們能幫的不多，這些都是小小心意。”

嬸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把蘇小滿送到縣衙後門。

林嬸嘆了口氣，摸摸蘇小滿的頭發：“雖然只有幾步路的距離，但我怎麽覺得你一進去，我們就不能常見面了呢？”

她們住的地方就在縣衙後門的一條小巷子裏。說實話，真的不遠。但縣衙高門大院，衙役的家屬們從沒進去過，心理上總覺得這個地方很嚴肅。

“謝謝嬸子們，我一定常出來看望你們。”蘇小滿感動地望着木盆裏的東西。她能感受到嬸子們的善意，而且都是真心的。

剛才她們已經明确拒絕拿回去，她想，等她以後有條件，一定報答她們。

“別，你好好地在裏面幹活，可不要随便出來。”林嬸忙道。

“就是，姚婆子這個人有點厲害，你可要小心。”

“要是姚婆子看不慣你，你忍一下。”嬸子們叮囑道。

蘇小滿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但無論如何，終須一別。

衙役過來開門，蘇小滿朝嬸子們鞠了一躬，不舍轉身。

有些感性的嬸子已經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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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這丫頭，不容易啊！”

“哎，那胳膊瘦得，真一下子就能折斷。”

……

門裏門外似是兩個世界，蘇小滿一進去就打了個寒顫。

她朝等候的衙役打招呼：“這位……大人？我是蘇小滿，以後拜托您了！”

周雄察覺到小姑娘的動作，盡量放輕聲音：“小滿，你喊我周叔就行。我和你爹共事這麽多年，很熟的。”

蘇小滿忙改口：“周叔。”

周雄點頭，“我帶你去姚婆子住的小院，那裏除了廚房和柴房，就是你們住的地方，不算多好，但起碼不會漏雨。”剛才蘇家的院子真的驚到他了。

蘇小滿走進小院，小院比蘇家的小院要小一點，但作為後廚來說很不錯了。

“中間是廚房，左邊是柴房，右邊是你和姚婆子住的地方，”周雄頓了一下，道，“放心，我們會和姚婆子說好。”

蘇小滿忙感謝：“好，謝謝周叔，替我謝謝大人。”

周雄擺擺手走了。

蘇小滿推門進去，一股黴味撲面而來。

她連忙捂着嘴巴轉身沖到外面，雨後清新的空氣吸入鼻端，蘇小滿深呼吸好幾下，才緩過勁來。

房間裏的味道實在是太濃了。因為這間屋子的采光不好，特別昏暗，蘇小滿沒找到蠟燭，再加上外面的日頭已經快沒了，她只能憑着僅有的光亮摸索着把包袱放好，而後大開門散氣。

姚婆子不在，她也不好大動房間。

“只能等人回來再打掃了。”她蹲在廊下呼出一口氣。

摸摸肚子，她扶着廊柱起身，事太多，她一直都沒歇過，餓呀。

蘇小滿打開廚房門，先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酸臭味，再看到裏面的情景，只想捂住眼睛。

鍋碗瓢盆亂糟糟地堆在一起，地上水桶木柴亂放，竈臺上滿是小罐子，小罐子外面還滿是灰塵。

真是逼死潔癖人員了。

從小到大，為了她的身體着想，家裏都打掃得很幹淨，醫院更不用說了，每天有專人打掃。蘇小滿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看不得不幹淨的東西，有點小潔癖。

蘇小滿甚至有點懷疑，這真的是一直做飯的廚房嗎？

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蘇小滿撸起袖子，能幹多少是多少！

小院裏有井，她打上一盆水，找到廚房裏唯一的一塊破布，破布上滿是油漬，她憋住氣，手指和食指捏住破布，放到盆裏，用皂角洗。

蘇小滿很有耐心，洗布、抹竈臺、洗清各種器具、整理器具，在徹底天黑之前，她打掃幹淨了一半廚房。

雖然現在烏漆麻黑，看不太清楚廚房現在的樣子，但她還是很有成就感。

蘇小滿仰頭望向天空，一陣風吹來，雲開月現。

借着月光，蘇小滿找出打火石，想要燒水洗個澡。剛才在廚房待了那麽久，又打掃了好一陣子出了汗，她感覺現在渾身都是酸臭味。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對古代工具的掌握，無論怎麽用打火石，她都點不着火。

之前在那個家時，竈膛裏是有火苗的，她添一下柴，再用竹筒吹吹氣，火就能燒起來，可是這兒是全滅的。

蘇小滿試圖從記憶中找到使用打火石的方法，可是，越想頭越疼……

“還好吧？”

一道清冷的聲音打破安靜。

蘇小滿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手不自覺捂住心口，猛地擡頭望向門口。

沈知卿舉着蠟燭，清楚地看到了蘇小滿的神情變化。

對方瘦瘦小小的，面容還未長開，看上去滿是稚氣，唯有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靈動，像是會說話，能精準地傳達出主人的情緒。

初見時的懵懂，牌位前的悲傷，還有，現在的驚吓。

沈知卿抿抿唇，“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蘇小滿的心髒的确還在怦怦跳，但反應過來，看到來人後，暗暗地松了口氣。

“還好。”蘇小滿起身。

剛想喊出“縣太爺”，但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她試探着改了口，“大人您是過來？”古裝劇裏都是這麽叫的，應該沒錯。

沈知卿遞過蠟燭，“不知道你有沒有蠟燭，送了一點過來。”

他剛到任沒幾天，一切都還在摸索中，如果是在京城，他肯定打發小厮過來，但剛好今晚巡視縣衙，看看需不需要增強夜間防守，就順道送了過來。

蘇小滿眼前一亮，這支蠟燭送得及時啊，用蠟燭點燃柴火也是一種方法。

“謝謝大人。”她再次說出大人這個詞，見對方很自然地接受了，她放下心來。

沈知卿點點頭，想到剛才的場景，“你方才沒事吧？”

蘇小滿搖頭：“我沒事，多謝大人關心。”

不過，她目光落在蠟燭上，用燭火點火顯然不是長久的方法。

蘇小滿遲疑了一下，試着詢問：“大人，您會用火石嗎？”以後她都要在廚房幹活，越早學會越好吧？

沈知卿沉默，轉身讓出位置，朝院門那邊喊了一聲：“周衙役。”

周雄走了出來。

蘇小滿這才知道，沈知卿是和周雄一起過來的。

也對，為了避嫌，他應該也會多帶人。

周雄進來，咧着嘴道：“小滿，你不會用火石？那之前都是怎麽做飯的？”

蘇小滿摸摸鼻子：“之前都是爹點火，而且我們家柴還算充足，竈膛會存火苗。”

周雄大咧咧道：“來，周叔教你。”

沈知卿望着兩人，一人認真教，一人認真學，視線停留在蘇小滿認真的雙眸上，他不由有點擔憂，連點火都不會的小丫頭，真的能做好飯嗎？

姚婆子的飯菜已經夠難吃了，他不會又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吧？

“謝謝周叔！”蘇小滿學會了，開心道謝。

周雄擺擺手，起身：“大人，我們繼續巡視？”

沈知卿點頭，朝蘇小滿也點點頭，身板挺直，背手離開。

蘇小滿目送兩人走遠，關上院門。

可以燒水吃熱食了！

她從牆上拿下一個剛才洗幹淨的竹篦子，隔水蒸嬸子們給的雜糧饅頭。

古代研磨過的農作物果然給力，麥香順着鍋蓋邊緣飄散，蘇小滿搬出同樣是嬸子們給的醬菜壇子，夾了一丢丢出來。

前世她為了身體，吃得很清淡，而且只吃新鮮菜肉，沒吃過腌制食品。

她在網上看過各種美食視頻，包括各種腌菜，早就想嘗嘗醬菜腌菜的味道了。

這具身體是可以吃這些東西的，不過吃太多也不好，她夾的時候，潛意識裏知道不能多。

小碟子盛着五六塊蔫綠的醬黃瓜，醬香味很濃，蘇小滿忍不住先嘗了一塊。

唔……不算鹹，帶着微微的醬香味和一點點辣味，應該是不舍得放太多的調料，但這樣正好符合蘇小滿的胃口，她吃慣清淡的，還真不太适用齁鹹的那種，所以這個醬黃瓜的味道對她來說正好，一下子把她的胃口打開了。

揭開鍋蓋，水蒸氣帶着濕度和熱度襲來，蘇小滿笑着避開，等那一下子的熱氣都散了，她夾出兩個鴨蛋大小的雜糧饅頭。

饅頭蓬松喧軟，醬菜香脆爽口，蘇小滿一口饅頭，配一小口醬菜，吃得有滋有味。

這頓遲來的晚飯簡簡單單，樸實得很，但因為食材原料好，而且是別人真誠的心意，蘇小滿吃得很滿足。

知足，方能長樂。

她摸摸肚子，開心地笑了。

在她吃饅頭這段時間，大鍋的熱水燒好，蘇小滿洗了個滿意的澡，盡管房間裏仍然有一股味道，但她還是睡得很不錯。

第二天，她精神飽滿起床，打掃好另一半廚房，收拾了一下廊下的各種，整個小院煥然一新。

蘇小滿叉腰，可以一展身手了。

今天，她這個新廚娘最重要的任務是準備好今天的多人份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