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一瞬間

蘇小滿覺得回到府衙後的沈大人有點奇怪。

剛剛聽說沈大人回來了, 她特地做了幾道菜，趁熱送去給沈老爺和他。可是，沈大人竟然只匆匆看了她一眼, 就說有事要去書房。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 難道她回到府衙後變得可怕了嗎？

雖然對方說的是有事，但她還是隐隐約約地感覺到他的事跟自己有關。

沈知卿奇怪的行為同樣讓沈老爺好奇。

作為孩子的爹，沈遠追覺得自己有義務關心一下兒子。

“知卿，你剛才怎麽了？之前小滿不在時，咱們爺倆天天念叨她什麽時候回來, 現在人家回來做菜啦，你怎麽又不吃了？”

做菜只是借口，沈老爺早就把蘇小滿當成自家疼愛的後輩, 乍一不見這麽久，他是真想蘇小滿。

沈知卿避開他爹的眼神, 眸子落在桌上的墨硯上，“沒事，就是下田有點累，沒胃口。”

“我信你？”沈深遠指着自己, “你覺得我相信你這番話嗎？之前你整天去下地的時候，回來反而多吃了幾碗飯, 今天只是去田裏站一站就沒胃口吃飯？”

沈知卿心知自己的借口的确不太走心, 問題是他現在沒心思編造什麽借口。

“說吧, ”沈遠追大馬金刀地坐下來，“發生什麽事了？”

沈知卿在沒有弄清楚自己對蘇小買感情之前，并不想向任何人開口透露她的名字和她的事。無論是誰，都有可能損害蘇小滿一個姑娘家的聲譽。

“爹，讓我自己想想吧。”

晚上躺在床上, 沈知卿輾轉反側。

他對蘇小滿，真的是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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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這之前，他先得搞清楚，喜歡是什麽？

既然睡不着，再加上晚上又沒怎麽吃晚飯，沈知卿想了想，還是爬起來，去廚房看看，找一下吃的。

他知道蘇小滿的做菜習慣是吃新鮮的飯菜，不留剩飯，不過還是抱着一絲微弱的希望向廚房走去。

誰知，路過小廳時，卻發現裏面竟然還亮着燈。

推門一看，沈知卿喊人：“爹，這麽晚了，你怎麽——”

沈遠追指了指桌上的飯菜。

“知道你晚上會餓，給你留的。”沈遠追道。

沈知卿摸了一下鼻子，他爹的确是好爹。

吃完飯，沈知卿猶豫了一下，開口詢問：“爹，你當初是怎麽喜歡上我娘的？”

這個問題倒是可以問一下他爹這個有經驗的人。

沈遠追猛地扭頭，用特別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兒子。

沈知卿接觸到爹的眼神，腳步往後一頓，頭扭向別處，悶聲道：“為什麽這樣看我？”

“可以啊，兒子！”沈遠追老懷欣慰。臉上頓時笑成一朵花，“你有喜歡的姑娘了？”

沈知卿立刻反駁：“爹，我可沒說這話。”

末了，他補一句：“這只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

“我可沒說錯，”沈遠追樂呵呵笑道，“你是我的兒子，我還不知道你的脾氣？你問個開頭，我都知道你說的結尾是什麽。”

沈知卿頓覺自己失策了。

如果兒子不是有感覺，怎麽會問出這個問題？

為了兒子的終身幸福着想，沈遠追并沒有再調侃兒子，而是正色回答問題：“喜歡這件事，怎麽說呢，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一瞬間，你就覺得她是你要相伴終生的人。”

“其實我跟你娘成親前就已經認識了，但之前的關系一直不遠不近，只是見面會互相打招呼。然後，嗯……”沈遠追看向窗外，好像不是望着眼前的景色，而是好像又重新看到了當年的那一幕。

“就那一瞬，你娘從馬車上掀起簾子，風吹起了她的鬓發，突然，我就覺得，我喜歡上了她，我知道我喜歡上了她，我無比确定，我喜歡上了她。”

“再然後，因為喜歡，我找你祖父祖母上門說媒提親，之後就是成親。成親的時候，我就想，我要一輩子對你娘好，這是我對她的承諾。”

沈知卿不明白他爹說的那一瞬間是什麽，所以，他不恥下問，問了出來。

沈深遠：“這一瞬，說不清楚，只能說，這個瞬間只能意會不能言成，有可能你一輩子都遇不到。這個瞬間是極其珍貴的東西，你的姨娘叔伯，很多都是因為責任而成親，我和你娘何其有幸，是因為相互喜歡而成親。”

沈知卿懷着濃濃的不解回去睡覺了。

夢中，他似乎又夢到了蘇小滿。她初見時的模樣和今天出現的模樣重疊，不斷在夢中反複出現。

他第二天起來時，腦袋昏昏沉沉，昨晚夢到什麽都忘了，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夢到蘇小滿了。

中午蘇小滿再次大展身手，好好地彌補了一下府衙衆人。

她特地看向沈知卿，奇怪，今天沈大人對她好像又正常了。

“沈大人，你覺得好吃嗎？”既然以後要去京城，她的紅包估計就不能再用了，幹脆趁現在還在沈大人的身邊，她打算多做一些菜，多問幾次，争取拿到更多的口令，以後解了口令的紅包就當作是空間，以備不時之需。

沈知卿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頓，而後若無其事點頭：“好吃。”

蘇小滿笑了。

今天的菜是她在出巡這段日子跟着禦廚學做的，特別是最中間這道燒繪爪尖，鹵好的豬蹄兒拆骨，切成小方塊，之後用蔥油和木耳爆炒，燒出來後，油光發亮，鮮香撲鼻，光是用醬紅色的湯汁拌飯都能吃好幾碗。

擅長做這菜的禦廚說讓她看過程，她能學多少就學多少，最後出來的成果還是很好的，廚房裏還弄了一個游戲，讓她和那禦廚同時做這道菜，最後讓大家猜哪裏是原版，結果有一半人都猜錯了。

蘇小滿而因此用實力獲得了衆禦廚的另眼相看。

很快到了楊幼娘成親的日子。

蘇小滿沒去廚房，這事交給嬸子們就成了，她得去陪着楊幼娘。

蘇小滿特地做了一些桃花糕，她試吃過了，單吃也不會噎喉嚨，她也沒下糖，不會越吃越渴，吃完後反而帶着一股桃花的香味。

聽過說有些習俗，是成親這一天不讓新娘子在拜堂前吃東西，這可不行，肚子餓，受罪的是新娘子。新娘子狀态不好，那這個成親還會開心完美嗎？

所以，蘇小滿偷偷地給楊幼娘塞了一個小袋子，剛好可以塞入袖子的大小。

楊幼娘笑了：“這回還是芝麻丸嗎？”

“不是了，”蘇小滿解釋，“芝麻丸會粘在牙上，不太美觀，所以我做的是桃花糕，特香特香的那種，讓你吃完，嘴裏還帶着一股桃花的香味。”

望着對方解釋的模樣，楊幼娘心頭一陣感動。

當時蘇小滿給她塞了一小袋芝麻丸，改變了她的命運。現在，她要嫁人了，開始人生的另一段旅程。不過，她不會放棄事業，她要繼續工作。就像小滿曾經跟她說過的，銀錢是人的底氣，特別是女人，一定要自己有錢。

楊幼娘擡頭，堅定道：“小滿，我成親後也一樣會努力用心工作的。”

蘇小滿一愣，笑了，“我相信你。”

“對了，明天你有空嗎？”該說的事總要說的，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這裏的習俗是三天後回門，楊幼娘點頭：“當然有。”

“封大剛的娘親在我們成親前就給所有的兄弟分家了，現在封大剛自己單過，等我嫁過去了，那個家就是我做主，我肯定有空。”楊幼娘不再是以前楊幼娘，現在的她，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好，”蘇小滿道，“那你明天來一下我家，我有事和你說。”

她準備的新婚禮物也打算明天給楊幼娘，今天給太打眼了，所以她只是随衆人給禮，并沒有突出。

“吉時到！”

蘇小滿和杜玉芝扶楊幼娘上轎，她們還得跟着楊幼娘在夫家待到天黑，算是娘家人。

蘇小滿和杜玉芝做在新娘子後面的轎子裏。

杜玉芝摸了摸紅色的簾子，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坐上這種顏色的轎子。當時楊幼娘請自己在成親當日陪嫁到夫家時，都驚住了。

楊幼娘知道她的情況，不僅和離，還與夫家有仇，這樣的她，在衆人眼中算不上好意頭。

可楊幼娘卻說，自己和蘇小滿一樣，都是楊幼娘心中最敬佩的女人。

杜玉芝側頭，看向蘇小滿：“小滿，謝謝你。”

蘇小滿放下理頭發的手，笑道：“為何無端端謝我？我今天可不會給你紅包的。”

杜玉芝也笑了，對方無需知道自己為什麽說一聲謝謝，因為她會用行動報答對方對她的幫助。

“我給你捋一下頭發，耳朵邊的頭發有點亂了。”杜玉芝主動道。

蘇小滿忙不疊點頭：“好啊，我就擔心這個，這個發型是給幼娘梳頭的喜娘幫忙弄的，說是襯我。我第一次梳這種發型，有點不習慣。”

沈知卿今天來參加封大剛的喜宴，讓封大剛的家人特別開心，簡直是把他當成了座上賓。

不過他有點不太适應，聽說要出來迎新娘子了，他也借口出來站在角落裏，順便透透氣。

一陣奏樂的聲音愈來愈近，他循聲望去。封大剛穿着亮眼的紅色喜服，騎在高頭大馬上，精神奕奕，意氣風發。

他嘴角微微勾起，也替封大剛高興。

都說人生三大喜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

對方經歷了一樣，即将洞房花燭。他自己已經經歷了一樣，金榜題名。

沈知卿想，也不知道自己洞房花燭時，是何等場景。

不對，他從前可從來沒有過這個念頭。難道是今天望了太多的紅色，自己的心頭也豔羨這般場景？

在袖子裏的手默默收緊，真是想太多了吧？

“準備迎新娘子啰！”喜婆高亢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新娘子的轎子停在前面，他只能看到喜轎的後面，不過，正對着喜轎子後面的一頂轎子。

他只是無意一瞥，卻不曾想，他竟體會到了，爹所說的那一瞬間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