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愛情本質

“到便利店當然是買東西啊。”韓多朗晃了晃袋子，又把飲料放在桌面上，在他對面座位坐下。

“我是說，你怎麽到現在還沒睡，明天去學校——”

“明天周六。”韓多朗快速的說。

“哦，”談以健點點頭，“是我過糊塗了。”

桌面上還有個購物袋，裏面都是啤酒，談以健似乎不太好意思讓韓多朗這麽看着，把東西往自己跟前挪了挪，“我朋友要喝的。”

才怪。

之前徐俠正可就看過你買酒。

“哦，”韓多朗點點頭，“那你買完酒在這兒坐着幹嘛？”

“……想事情。”談以健又挑挑眉，“怎麽，不給坐嗎？”

韓多朗笑了笑，為他的孩子氣，卻又指出他的破綻，“你想事情，幹嘛一直按着你的肚子？”

“……”

談以健：“我沒按肚子。”

按的不是肚子。

韓多朗微微一偏頭，又問出了正确疑惑：“你是不是胃疼啊？”

雖然沒看清，只好憑直覺。

“你吃胃藥了嗎？”韓多朗問。

“沒有，一會兒就好了。”談以健說。

好個屁啊。

“你等等我。”韓多朗飛快的跑進便利店。

談以健忍着痛，看着她和那個店員說着什麽，沒一會，她就端着熱水和一盒藥走出來。

“我身邊好幾個同學胃都有毛病，這個店員阿姨也是，”韓多朗遞給他藥片，“都是不好好吃飯害的。”

談以健看着她掌心的藥，沒有接。

“你是覺得這藥片有毒？”韓多朗問。

“沒有。”談以健胃裏又一陣抽抽，勉強笑了笑接過來。

“你放心好了，這裏有監控，”韓多朗指了指便利店門口，“如果我害了你，我保證也脫不了身。”

“不是。”談以健看着她認真的模樣，又想笑了，“我也沒有不好好吃飯。”

“是嗎？”韓多朗學他挑了挑眉，又望向他桌上的啤酒。

幸好水都喝下去了，不然肯定嗆死，“真的。是從前太好好吃飯了——”

他抱着那杯熱水，神色有些恍惚：“現在一松懈，胃就受不了了。”

韓多朗自然不懂，她只覺得談以健現在還有幾分病美人的樣子，讓人看着有些受不了。

外面的雨淅瀝淅瀝下着，雨水帶來的涼氣讓她不自覺打了個寒噤。

“快回家吧小姑娘。”談以健笑着說。

“不。”她有些堅定的，任性的說。

談以健像是意識到什麽，沒有再看她，眼角低垂着繼續喝水，一種若有似無的東西萦繞着他們，也許是年輕太輕不懂遮掩，也許是周圍靜的只有雨聲，也許是光太暗了，也許是希望就這麽坐着，雨停了，天也亮了。

在那之前，韓多朗的手機響了，是朝已打來的，問要不要接她。

“不用，我剛剛跑回家了……嗯，有點困，我想先睡覺了。”

韓多朗挂了電話，對面傳來低低的笑聲，“還會和家裏撒謊？”

“我朋友，本來就聚得差不多了。”韓多朗看着他，“你朋友呢，他不着急等酒喝？”

“都等睡着了。”談以健笑笑。

“你胃好一點了嗎？”韓多朗問。

“嗯。”

“挺感謝我的吧。”

“感謝。”談以健把杯子放下。

“那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韓多朗趴在桌子上，“我想了解你。”

談以健突然又想往後退了，他挺喜歡和這個小姑娘說話的，很舒服，但一旦涉及了解這種詞，就好像有人要拿着手術刀，精準的剖開他的身體。

那裏面的東西，他不願意被人看到。

他不願意被人所了解。

“你不能拒絕。”小姑娘霸道的說，“你感謝我，你就必須回答我。”

“小鬼，”談以健笑笑說，“我可以起身走人。”

韓多朗立馬也坐直了些，“那你走呀，我反正住你樓上。”

真是的，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是汽水喝多了膨脹了臉皮嗎？她一定要這麽執着的了解人家。

但要說感謝，人家開車把你媽媽送到醫院再接回來呢？

韓多朗的臉頰隐隐發燒，她真擔心談以健也會和她想同樣的事。

但談以健只是坐在那兒不動，僵持了大約一分鐘後，才無奈的笑笑：“好吧。”

嘻嘻，他受人脅迫而屈服的樣子也蠻好看的嘛。

韓多朗剛打起精神準備問了，又聽見他說：“只能問三個。”

“啊，才三個啊。”韓多朗一臉失望，就那麽一會，她對眼前這個人已經差不多有快一百個問題了。

一百個估計也不夠了解他。

“對，就三個。”

韓多朗抓了抓頭發，“那，我想想。”

在她思考的過程中，談以健又起身，去便利店買了兩杯熱咖啡，放在她面前的時候，韓多朗突然又說，“那你必須回答完整。”

她的手指貼到了他的手背，像一簇溫暖的小火苗，談以健急忙抽出，“比如呢？”

“就比如我問你是不是學生，你不能只回答說‘是’或者‘不是’，如果不是，你要說你現在是什麽職業，如果是的話，你要告訴我你的專業。”韓多朗感覺自己終于聰明了一回。

“可以。”談以健道，“那如果我不願意說的——”

“那當然可以不提。”韓多朗的本意只是對他多一點了解，沒打算刨根問底，她又不是記者。

“嗯，那你問吧。”談以健盡量讓自己顯得輕松。

韓多朗立刻問：“你是學生嗎？”

“……”

談以健點頭：“是，剛讀完大一。”看着韓多朗的眼神，他又繼續往下講，“專業是醫學。”

韓多朗立刻捂住嘴：“那很厲害哎，醫學院的分數都好高。我爸爸是名牙醫，他以前也希望我未來能當醫生，但等我上了初中後他就默默斷了這個願望了。”

談以健沒忍住笑，這人，說要了解別人，自己先抖落一大堆了。

“但我目前在休學。”他說。

“休學？為——”韓多朗及時剎住車，“不行，這不能算第二個問題。”

但是她又很想知道哎，為什麽會休學？是因為功課太難了嗎？

“身體原因。”談以健淡淡的說。

“哦。”看來不止是胃不好啊，韓多朗立馬又問第二個：“你現在是單身嗎？”

談以健被咖啡嗆了一下，好一會才說，“……是。”

“是？就只有這個？”韓多朗提醒他。

“我，”談以健只好說，“沒有過戀愛史，也不打算談戀愛。”

為什麽？

這回答簡直是一半開心一半悵然啊。

韓多朗轉着面前一次性杯子，要怎麽辦怎麽辦，要放棄嗎？

不吧，現在說放棄什麽的都還太早，還不夠了解呢。

不、打、算、談。

都沒有談過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啊！

像她，都被人當衆拒絕了，不還是拍拍灰塵站了起來，戀愛在她心裏的魅力絲毫未減。

“怎麽了？”談以健問，像是看出韓多朗受了打擊。

“沒什麽。”韓多朗恹恹地說，“就是，覺得有點浪費。”

“？”

“你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長這麽帥不去談戀愛，不是很浪費嗎？”

“不覺得。”談以健輕輕搖頭，“你這個年紀都把愛情想的太美好了。”

“不美好嗎？”韓多朗反問。

“你覺得美好的點在哪兒？”

韓多朗想了想，“嗯，就是有一天，那個人出現在你的生命中，他會讓你覺得這個世界更明朗，更有趣。和他可以做從前沒有做過的事，或者是做習以為常的事，但不管是什麽，心情都會超級好。光是看到他這個人，心情就會呼啦呼啦飛上天……”

她一興奮起來就有點手舞足蹈，而看到談以健看着她的樣子，心髒又不自覺地漏了幾拍。

“反正就是那種感覺啦，挺美好的不是嗎？”韓多朗連忙低頭喝着咖啡。

她是不是會被當成戀愛腦或者二百五啊。

“一開始都是那樣的，”談以健毫不留情的說，“後來關系就會慢慢惡化了，要想永恒，就要及時止損，所以愛情的本質是悲劇。”

“蛤？”韓多朗頓時滿頭問號。

“抱歉，和你說這個是不是有點殘忍。”

“不，這又不會是我的愛情。”韓多朗聳了聳鼻子，“你就比我大幾歲，怎麽說話像個老頭一樣。”

談以健笑得咳出了聲。

韓多朗等他笑完了，才慢慢的說，“我不喜歡悲劇，所以我想要的戀愛，也一定不會是悲劇。”

“我祝你成功。”

“這又不是比賽，要什麽成功。”韓多朗嘟囔着說。

兩人沒有再說話，喝完咖啡後，談以健又起身去買了兩杯，他們繼續喝。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們才決定起身離開，韓多朗的肚子脹脹的，細數着她已經差不多灌了七八杯咖啡入肚。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能喝啊，再次刷新她的記錄。

雨也一直下個不停，韓多朗撐開那把透明的雨傘，遞給他：“還有一個問題——你明天做什麽？”

“已經是明天了。”談以健側身朝她笑笑。

便利店的店員看着傘下的年輕男女離開，他們在門口坐了很久，那氣氛裏是叫人不忍心打擾的，也容不得別的人出現。

她很清楚那種感覺，她也曾有過那個不知所蹤的下午，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完全忽略了時間的存在。

談話或是沉默，都會有細細密密的電流在兩人的身體間來回穿梭，當時不知道是為什麽，只覺得舒适且愉悅。

又因為太年輕，不知道那種感覺的珍貴，以為遍地可尋，然時過境遷，卻再也找不到了。

店員感嘆了一下，又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