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高勝失蹤時的報警人是兒子高琦,唐喆學去完派出所給高琦打了個電話,約在對方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裏見面。
接警筆錄上記得很清楚,去年10月11日,高勝應邀回當初插隊的地方參加聚會,直到10月18日那天高琦去機場接父親沒接到,打電話關機才發現人不見了,又等了一天一夜後報了警。根據警方對相關人員的走訪調查,高勝根本沒有參加聚會,實際上他都沒踏上那班應該飛往北京的飛機,連登機牌都沒換領。高琦說,11日那天本來是該由他送父親去機場,可父親說有朋友送了,趕上工作日不好請假,他便沒再堅持。随即警方調取了高勝家樓下的監控,排查11日當天進出地庫的車輛,可沒一輛車是高琦認識的,也沒看到父親坐在哪輛車裏。
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見了面,唐喆學客套了幾句,讓何蘭拿出顧黎和常金軒的照片給高琦辨認。根據資金往來記錄,高勝在兩年不到的時間裏,給了顧黎将近八十萬,微信聊天記錄上說的是幫忙購買拍品。而看照片,那些拍品根本就是做工精致的工藝品而已,有觀賞價值卻沒有收藏價值。這種坑錢的手段很常見,尤其是針對退休後的老年人,已經形成了一定的市場規模。賣方吹的天花亂墜,承諾購買的拍品将來可以上世界級的拍賣會,到時投資即可翻番——這玩意還不犯法,就是忒特麽可恨了。
看過照片,高琦認出了顧黎,說他爸引薦過他們,曾經想讓自己跟着顧黎幹拍賣,說比他在單位一個月吭吭哧哧拿那點死工資強多了。高琦自是明白,顧黎他們幹的是不犯法的坑蒙拐騙,于是表面上應承老爺子,轉臉就給剛加上的微信删了。但是他完全不知道爸爸給了顧黎八十萬,聽唐喆學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表情跟被雷劈了一樣。
“八十……八十萬?”高琦面色唰的褪白,眼瞅着人有點打晃,“我爸……我爸一退休工人……哪來……哪來那麽多錢?我結婚買房才……才給了我二十萬裝修款而已……”
“你叔爺的老宅拆遷,原房契上有你爺爺的名字,但是你爺爺你大伯還有你姑姑都去世了,等于你爺爺這一脈就剩你爸,最終由他代位繼承了一百萬拆遷款。”
文英傑拿出另一份資料遞給高琦——拆遷補償協議。有秧子在,防火牆壘的矮點兒的攔不住。
草草看過那份拆遷補償協議,高琦震驚不已:“還……還有這事兒?他……他怎麽沒告訴我啊!”
唐喆學和組員們交換過視線,思路一致——這得問你爹了。
“你什麽時候見的顧黎?”唐喆學問。
“去……去年?”高琦尚且被震驚得無以複加,思路稍顯混亂,“哦不對,是前年年底,那天我兒子生日,他還帶了禮物來。”
“後面沒再見過?”
“沒有。”
“你爸也沒再和你提起過他?”
“催過我兩次去跟人家工作,都被我撅回去了。”此時此刻,高琦緊緊捏着拆遷補償協議的打印件,稍顯白淨的面龐上凝起片愁雲,“老爺子也真夠可以的……這麽大的事兒居然瞞着我,我特麽到底還是不是他親生兒子!”
——這就得問你媽了。
唐喆學暗自腹诽了一句。辦案過程中牽扯出受害者、家屬或者嫌疑人之間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實屬常态,最讓他記憶深刻的是一起兒童走失案:三歲的男孩下落不明,沒收到任何索要贖金的要求,排除了綁架;找了好幾年都沒找到,案子劃給了懸案組,林冬看完卷宗去家裏走訪,和家庭成員輪番交談過後,要求爺爺和孫子做個親子鑒定,那天要不是唐喆學擋着,林冬得被老頭兒拿拐杖打出腦震蕩;然而事實勝于雄辯,親子鑒定結果證實,孫子不是孫子,而是兒子;再往下接着查,更熱鬧了,兒子也不是親兒子,是老頭兒妹夫的兒子;事情一敗露,一家子人就開始互相咬了,什麽陳芝麻爛谷子的糟心事兒都被翻了出來;咬來咬去,漏洞給咬出來了,那孩子是被老頭兒妹夫的女兒女婿賣的,為了還賭債。
這一案子查下來,走失的孩子倒是找到了,不過這一家子倆坐牢的,三對兒拆夥的。老頭兒羞憤交加一病不起,都沒等得及林冬和唐喆學他們把孩子接回來就死在醫院裏。
所以說做人還是得磊落點,不定哪天那難以承受結果的秘密會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等高琦的情緒稍稍平複一些,唐喆學繼續問:“你父親失蹤之後,顧黎有和你聯系過麽?”
“打過一個電話,問我爸那些藏品的事兒,說願意出十萬回購,我說老爺子人不在,得等他回來定奪。”畢竟父子情深,老爹失蹤快一年了,高琦還是不願接受對方可能遇害的事實,言語間鼻尖眼眶都泛了紅。
這話在唐喆學聽來,推測是顧黎打探消息的舉措。假設人真是被顧黎弄沒的,根據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他必然得想方設法盯着警方的動态,到底是按失蹤算還是按被殺,要是按失蹤調查,便可高枕無憂。只是顧黎做夢都想不到,警方已經暗中盯上自己了。
和高琦談完已近中午,唐喆學送他離開,帶何蘭和文英傑去隔壁的食雜店裏吃飯。何蘭吃的不多,文英傑吃的更秀氣,一碗湯泡飯,還不一定能吃完。每每看到文英傑吃那點貓食就飽了,唐喆學都想掰倆雞腿給他硬塞下去。
眼瞧着文英傑沒擓幾口就放下了勺子,何蘭也看不過去了:“英傑,你得多吃點有營養的,你看你瘦的,比我腿還細。”
“唔?我胃不好,不敢多吃。”
文英傑邊給秧客麟發消息邊跟何蘭搭話。既已查明顧黎在高勝失蹤後打探過對方的行蹤,那麽顧黎的嫌疑便被方放大了,接下來就是秧客麟和岳林的活兒了。唐喆學讓查車,查顧黎名下所有關聯公司的公私用車,交叉對比高勝失蹤那天從地庫裏出來的車輛,看有沒有對的上的。根據以往的辦案經驗,高勝很有可能是躺在後備箱裏從地庫出去的,不然不能在星羅密布的監控裏找不到。
“你多重啊?”何蘭憂心忡忡的看着他。
文英傑回憶了一下最近一次住院時的稱重記錄:“一百一吧。”
“天吶,你一米七八的個兒,和我一樣重!你還是個男的!”何蘭一聽恨不能端起碗喂他,“再吃點吧,算我求你了,你要比我還輕我多沒面子啊!”
文英傑忙不疊點頭:“好,等我給秧子發完消息,我再吃點兒。”
坐他倆對面的唐喆學邊吃飯邊心中暗笑。看的出來,何蘭對文英傑有點意思,也難怪,文英傑就長了一張招高級女知識分子喜歡的貴族少爺臉,氣質還憂郁。黃昏時分捧本卷宗往窗臺邊一坐,夕陽籠在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膚上,就跟鍍了層金邊一樣。可他那個病,如果等不到合适的骨髓,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即便等到了,還得長期吃抗排異的藥,誰家姑娘嫁給他,注定勞心勞神一輩子。
不告訴其他人自己的病,文英傑不是怕失去什麽機會,而是不想被同事另眼相看,可憐自己。他說活一天就得有價值,而實現自我價值的方式便是查案,只要有案子查,他都能忘了自己還有那麽個糟心的毛病。
他們正吃着,旁邊那桌忽起争執。唐喆學餘光掃過,但見一男一女皆神情激憤,言語間不伐诋毀對方人格的侮辱之詞。男的指責女的騷/賤,到處留情,女的罵男的神經病,變态,她和同事的正常交往都能往歪了想。
他們越吵聲音越大,店裏的顧客紛紛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瞧着那男的肢體語言越來越激動,何蘭放下筷子微微傾身,半個身子都挪到了桌子外面,以防那男的真動起手來,女的吃虧。
文英傑也放下了手機,和唐喆學交換過視線後,沖那男的說:“先生,麻煩小點聲,這是公共場所,你影響到其他人了。”
“關你媽的屁事!”男人出口成髒,轉頭怒視文英傑,“你也瞧上我老婆了是不是?滾蛋!不撒泡尿照照瞧你丫那排骨樣!”
文英傑哭笑不得——有病麽這不是?
一聽文英傑被罵,何蘭不幹了,剛要起身卻被唐喆學伸手一把按住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別輕舉妄動。跟腦子有包的人沒理可講,遇到這號蠻不講理的混蛋,他有辦法治他。
随手松了下襯衫領口,他站起身朝櫃臺走去,路過時恰好給男人放在桌上的電動車鑰匙掃到地上。男人正罵的口沫橫飛,忽見東西掉了,轉而沖唐喆學撒火氣:“你丫走路不長眼啊!”
唐喆學太了解這號混蛋的心态了,是周圍保持沉默的顧客助長了他撒野的氣焰,讓他覺着,這屋裏就沒人敢管他。而接下來唐喆學的舉動,讓周圍一幹看熱鬧的都驚愕的瞪起了眼——腳底微動,“唰”的,車鑰匙搓進了收銀臺櫃子下面的縫隙中。
這不搓火麽!
果不其然,男人“嗙”的拍桌而起,上手就揪唐喆學的衣領。緊跟着一陣天旋地轉,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呢,“噗通”一下,人已經躺倒在地。他是不知道,唐喆學真練過,系統內大大小小的擒拿格鬥比賽,獎杯獎章擺了一層書架。
“你——你打人!”男人躺在地上,嚣張的氣焰被唐喆學冷冽的瞪視壓下去不少,反應過來扯着嗓子沖老婆喊:“還愣着幹什麽?!報警!快報警!有人打我!”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那女的幸災樂禍的哼了一聲:“報什麽警?不是你在家打我的時候啦。”
呦,還是個家暴男。唐喆學更确信自己沒治錯人,抽手從兜裏摸出工作證,避開監控的拍攝角度,“啪”的翻開,明晃晃的警徽直怼到那男的眼裏——
“找警察叔叔啊?我就是。”
TBC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看熱搜看的有點憋氣,什麽當街拖女友啊,寫完保證書還砍人啊……艹的咧,借二吉的手治治家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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