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趙淩玥無聲地下了床, 又無聲地收拾了下, 最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宿舍。

她下樓後，已經是将近淩晨一點。

趙淩玥尚未走近，便見到路燈之下有一道被燈光拉長的熟悉背影。

她這段時日忙着訓練和學習，其實和席嘉樹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 偶爾碰見也是恰好兩人的訓練時間在花滑場館裏撞上，而且也僅僅是遙遙地互望一眼, 一轉身又投入了訓練當中。

仔細算來, 也有二十日。

二十日未見, 席嘉樹小朋友似乎清瘦了一些, 投落在地上的身影, 高挑又颀長。

她仍記得在三亞的時候，他也在路燈下等過她。

興許是聽見了腳步聲, 他轉過身。

少年好看的眉眼登時有了一絲不一樣的光彩，就像是烏雲遮蔽的夜空裏來了風, 風停雲散時，露出了一顆明亮的星星。

“嘿, 小朋友。”

“趙金魚。”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話音未落，兩人視線一對上，又忍不住都笑了。

趙淩玥問：“去哪兒看電影？”似是想起什麽，又說：“這個時間點能看《紅磨坊》的只有私人影院吧？”說着, 又瞧了瞧席嘉樹, 問：“你這樣出去真沒問題？”

如今網絡社交媒體流行, 随便一個人路人都能有當娛記的潛質。

席嘉樹憑靠着出色的花滑技術以及童話王子般的容貌, 吸引了一大批粉絲，要說是花滑圈裏的流量擔當也不為過。不喬裝打扮一下出門，不管是什麽時候，不出小半個鐘頭，網絡社交媒體上一定會有他的照片流傳出來。

Advertisement

要是被拍到大家心裏的小天使半夜三更和一個女人去私人影院裏看電影，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明天的微博熱搜會有什麽。

席嘉樹從口袋裏拿出口罩，還有一副太陽眼鏡，全副武裝起來。

趙淩玥：“……小朋友，你确定這樣不會更顯眼？”

席嘉樹說：“不會。”

趙淩玥：“大半夜戴墨鏡，一上出租車，司機一定會多看你幾眼。”

席嘉樹很堅持，說：“這樣剛剛好。”

說着，卻是眼巴巴地瞅着趙淩玥，目光裏隐隐有一絲微不可覺的期待。

趙淩玥自是沒錯過這一絲期待，只是也不知席小朋友在期待什麽，畢竟眼下的小孩兒心思難猜，更不說三歲一個代溝，他們之間四舍五入都兩個代溝了，但瞧着他這副模樣，臉上仿佛寫着你快表揚我快表揚我的既視感。

宛如那天他帶來的小月亮，搖着小尾巴，汪汪汪地仰着小腦袋。

趙淩玥十分想滿足他。

“小朋友。”

席嘉樹：“嗯？”

趙淩玥瞧着他，問：“你是不是長高了？”

席嘉樹：“沒有。”

趙淩玥又猜：“你比昨天更帥了。”

席嘉樹面色古怪：“趙金魚，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情？”

趙淩玥說：“你們小朋友的心思太難猜了，我猜不着，說吧，你在期待我發現什麽？”

席嘉樹一聽，面無表情地說：“沒有期待你發現什麽，趙金魚你不要瞎猜，走吧，我帶你去看電影。”說着，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一轉身，徑自往前走。

趙淩玥站在原地沒動。

不到三秒鐘，席嘉樹也停下來，又轉身看她。

趙淩玥忽然說：“小朋友，你過來。”

席嘉樹問：“過來做什麽？”

趙淩玥說：“你先過來。”

席嘉樹表情有幾分別扭，可猶豫不到一秒鐘，還是聽話地走了回去，剛走到趙淩玥的身前，卻見她伸了手，屈指往他的眉心就是一彈。

她笑意盈盈。

“席嘉樹，你可真是個十八歲的小朋友，墨鏡很好看，金魚阿姨送你的墨鏡能不好看嗎？”

趙淩玥本來是沒有想起來的，直到他再三碰墨鏡時，她才依稀覺得有些眼熟，再看幾眼便想起來了，在三亞的時候為了還席嘉樹的飯錢，特地給他買了一副墨鏡當回禮。

如今仔細一想，似乎打從那一次之後，但凡外面拍到席嘉樹戴墨鏡的照片，裏面都是這副墨鏡。

她又笑：“好了好了，知道你很珍惜我送你的禮物了。”

她伸手。

席嘉樹奶兇奶兇地說：“不許摸我的頭。”

趙淩玥笑：“好了好了，不摸不摸，走吧。請問席嘉樹小朋友要帶我去哪裏看電影？”

席嘉樹說：“跟我走。”

說着，卻沒有邁開步伐，而是又看了趙淩玥幾眼，張了嘴，似是想說些什麽，可是最終還是閉上嘴，沉默地扭頭往體育園外走了。沒多久，趙淩玥便見到了小顧。

沒多久，小顧開着車往三環外去了。

一路上，席嘉樹都特別沉默。

小半個鐘頭後，小顧将車開進了一個洋房小區裏，在地下停車庫停了車，才對席嘉樹說：“小老板，用車的時候再喊我。”

席嘉樹低沉地應了聲。

席嘉樹帶着趙淩玥熟門熟路地從地下停車庫走出來，在兩扇镂空鐵門前站定。門口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儀器，只聽“滴”的一聲，儀器裏随之響起一道聲音。

“識別成功。”

趙淩玥微微一怔。

儀器裏的聲音十分耳熟，是童年裏常看的動畫《機器貓》裏的哆啦A夢國語配音cv的聲音。

趙淩玥問：“這是？”

席嘉樹淡淡地說：“是我媽媽的愛好，我媽媽是個聲控，癡迷各種cv配音。我爸為滿足我媽的喜好，特地找了不少cv幫忙，錄了許多語音包。”

趙淩玥有些好奇。

席嘉樹又關上門，重新站定在儀器前。

“識別成功。”

又是新的聲音，充滿了童趣。

席嘉樹連着給趙淩玥試了七八遍，全都是不同的聲音，有些趙淩玥聽着耳熟，有些覺得陌生，但都是電視裏經常出現的配音。見席嘉樹還想試第九遍的時候，她說：“可以了。”

席嘉樹瞅着她，又說：“是我媽媽的愛好，不是我的。”

趙淩玥笑問：“原來這是你家。”

席嘉樹“嗯”了聲，說：“我爸媽還在國外旅游，這是我爸媽的房子，有個地下影音室，私密性很好。”

席嘉樹帶趙淩玥進了屋，徑直去了地下影音室。

他又說：“我去找找片子，你先坐。”

趙淩玥應了聲。

她打量着四周。

地下影音室的環境看着很是不錯，有一整排的真皮沙發座椅，還有內嵌式的家庭音響，最右側擺了一面跟牆一樣高的玻璃櫃，裏面是密密麻麻的影音碟，甚至還要不少古老的膠片。

而席嘉樹正在玻璃櫃前找着片子。

左側還有一張吧臺 ，上面有幾個籃子，裏面擺了許多零食。

一看便知是席嘉樹母親布置的。

畢竟席嘉樹作為運動員，零食這種東西是不可能碰的。

等趙淩玥打量完一圈，收回目光時，席嘉樹已經找到了片子，并且給趙淩玥遞了一瓶依雲礦泉水。影音室裏的燈光漸暗，巨大的投影裏，《紅磨坊》電影開場。

趙淩玥自然是看過這個電影的，歌劇也看過，在紐約的時候，也重新看了一遍，不過都是在手機看的。

手機觀看，與大熒幕觀看，還是有所區別。

漸漸的，趙淩玥看得入神。

比起趙淩玥的專心致志，席嘉樹則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

電影過了二十分鐘，他不着痕跡地側首，望向了趙淩玥。

電影屏幕投射出來的光落在她的臉龐，随着情節的推進，光影也在不停地變化。她的眼睫很長很長，他這個距離，能數得一清二楚。他看得入迷，只覺不管光影如何，仿佛只要在她的臉上，便是好看的。

他甚至有些走神地在想。

……為什麽趙金魚長得這麽好看？

……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耳朵好看，頭發也好看，似乎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缺點。

“我特別喜歡這個……”

“情節”二字尚未說出口，趙淩玥一側首，就對上了席嘉樹無比專注的眼神。

影音室裏昏昏暗暗，然而少年的眼神卻如此明亮，剎那間，讓她覺得與電影裏女主人公看男主人公的眼神重合。她的心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砰咚砰咚。

砰咚砰咚砰咚。

電影的情節正在激烈地發展，可此時此刻，她卻仿佛聽不見，也看不見，眼裏只剩少年呼之欲出的充滿喜歡和着迷的眼神，耳裏也只剩少年微微急促的呼吸。

她低聲喊：“小朋友……”

席嘉樹沉着嗓子，喊：“趙淩玥。”

沒有喊趙金魚，他一字一句地喊着她的名字，随後又說：“不要把我當小朋友，不要哄我，也不要逗我。”

趙淩玥問他：“今晚一直沉默就因為這個？”

他低聲說：“我不想你總當我只是個小朋友。”

趙淩玥問：“你想我把你當什麽？”

“男人，”他又說：“趙淩玥，我想當男人，不想當小朋友。”

她輕笑一聲。

她慢慢的靠近，在離他的唇還有一根手指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呼出的氣息如數噴到了他的唇上。她笑得像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妖精，眨着眼，說：“好呀，那你加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