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阿克塞爾兩周跳。

勾手三周跳加後外點冰兩周跳。

鮑步腰接阿克塞爾。

燕氏旋轉。

弓身旋轉。

……

一根手指輕輕地碰觸了下手機屏幕，左下角出現了三角形的停頓标志, 與此同時, 手指也微微一頓。林妍注視着屏幕裏的女孩兒，紅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比起在首鋼體育園的驚鴻一瞥, 短短數月裏，表姐有着驚人的進步。

有句話叫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要努力。

幼年時的恐慌又逐漸彌漫出來，仿佛不管她怎麽努力，始終都是襯托表姐的綠葉, 所有人都只能見到熠熠生輝的趙淩玥，她拼了命散發出的也不過是螢火之光, 在表姐的光芒照耀之下, 不堪一擊。

她輕輕地喘着氣，擰開了酒店裏的一瓶礦泉水，連着灌了好幾口。

她又繼續點開是比賽的視頻錄播，強迫自己看完, 緊接着她又去看了自己的短節目錄播, 直到聽見廣播裏表示對她短節目分數第一的恭喜時，心情才平靜下來, 恐慌才漸漸散去。

她盯着兩人的分數。

她比表姐多了兩分，兩分呢。

到底是和小時候不一樣，二十三的表姐錯過了花滑最佳的黃金年齡, 和正值妙齡她的不一樣, 到底還是有差別的。裁判的眼睛是最明亮的, 瞧瞧戴兵和王京給的分數，顯然是對她極其認可。

她再去瞧了眼趙淩玥的分數，看得很仔細，每一位裁判的每一個動作技術分和節目內容分都和給自己的作了對比。

如此仔細一瞧，林妍的面色倏然凝重起來。

沒多久，酒店的房門被推開，熟悉的高跟鞋聲響起。

周一心疾步走進，擱下手提袋後，望了眼坐在床上的林妍，擰了眉，問：“怎麽還沒休息？不休息好，你明天拿什麽精力去比自由滑？你只比趙淩玥高兩分，自由滑裏稍有不慎就會被比下去。網絡上的那群暴民你不是不知道，人紅是非多，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滑得好那是錦上添花，滑不好，一項又一項莫須有的罪名就給你扣上，我給你苦苦經營的人設就多了污點。”

周一心又說：“立馬睡覺，明天專心比賽。”

林妍動了動嘴，似是想說什麽。

周一心面有不悅，道：“想說什麽都留到賽後說。”

“媽……”林妍還是開了口，問：“你是不是跟裁判……”

話還未說完，周一心已然沉下一張臉，說：“媽媽的事情你不用管這麽多，你只要把每一場比賽滑好就行，”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她又說：“妍妍，難道媽媽還會害你不成？你爸爸走得早，這些年來都是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媽什麽時候不是把最好的給你？你知道媽媽為了你多辛苦嗎？但是媽媽不介意，為了自己孩子辛苦一些不算什麽。這是母愛，以後你當媽了就懂得母愛的偉大。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去休息吧，明天的自由滑不能松懈，你必須要拿金牌。”

林妍登時無話可說，只能喏喏地應了聲。

翌日。比賽場館的更衣室。

一衆女單花滑選手都在換花滑服和化妝，熱鬧得很。趙淩玥自然也不例外。化妝師是個年輕的姑娘，瞧着趙淩玥凝脂般的皮膚再三感嘆：“哇，你的皮膚也太好了，平時怎麽保養的？”

林薇薇早已化好妝，也換好了花滑服。她的自由滑主題是一個輕快又明亮的故事，她穿着淡藍色的花滑服，紗質的裙擺宛如精靈的翅膀，整個人嬌俏又可愛。

這會，她就坐在趙淩玥的身邊，和化妝師搭起話來。

“我家玥玥皮膚是一等一的好！”

林薇薇一張嘴便将趙淩玥誇得天花亂墜，趙淩玥聽得很是無奈，不過卻也習慣了，笑了笑便任由她們倆說去。她的視線不經意地一瞥，通過化妝鏡，見着了不遠處的林妍。

她還未化妝，也未換花滑服，估摸着是剛進更衣室不久。

林妍和其他運動員不一樣，她自帶化妝師，還有一輛專屬保姆車。昨天的林妍帶了化妝師來更衣室裏化妝的，和其他運動員們談笑風生，很是親民。

表姐妹倆的視線在空中一交彙，林妍避開了，眼神有幾分閃爍，随後又扭頭離去。

趙淩玥再次見到林妍時，是化好妝之後。

她離開更衣室，準備為上場比賽做準備，未料一出更衣室的門就碰上了林妍。這會兒，大夥兒都在更衣室裏，廊道上行走的只有三三兩兩的場館裏的工作人員。

林妍還未化妝，也仍未換花滑服。

她看着趙淩玥，嘴巴抿得緊緊的。

趙淩玥問：“有事？”

林妍說：“去隔壁的會議室說。”

見工作人員投來目光，趙淩玥說：“也行吧。”說着，便與林妍走去了隔壁的會議室。會議室不大，只能容納十個人左右，門一關，裏頭就只剩林妍與趙淩玥兩人。

林妍的眼神依舊有幾分閃爍，她倚在了會議桌前，上下地掃了趙淩玥一眼。

趙淩玥任由她打量，不過表情有幾分冷淡。

表姐妹倆誰也沒主動說話，看着很是疏離。直到最後趙淩玥不耐煩了，說了句：“有話直說，不說我出去了。”

“我……”林妍張了嘴，似是極其難以啓齒，最後才說：“我不知情。”

趙淩玥微微一怔，看了眼林妍。

林妍又淡淡地說道：“我只想說兩件事，一，這事我不知情；二，我會還你。”

趙淩玥聞言，問：“你要怎麽還我？”

林妍說：“自由滑裏，我還你兩分。”

趙淩玥忽然笑了。

林妍擰眉，說：“兩分不夠？我還你三分。”

趙淩玥說：“我不需要你還我分數，”一頓，她才慢聲說：“你比賽多年應該很清楚，競技體育講的是拼搏精神，你不盡全力是不尊重你的對手，也對不起自己，更沒有尊重花滑這項運動。”

林妍怔楞住了。

趙淩玥不再多說，轉身便離開了會議室，留下了若有所思的林妍。

女子單人花滑比賽繼續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今天比賽的項目是自由滑。

不少人都期待着趙淩玥的表現。昨日趙淩玥的短節目表現得不錯，而今日的自由滑是由岳斌編舞，所有人都很是好奇趙淩玥的第一場自由滑比賽首秀會用什麽曲目。

賽場上，有不少奔着席嘉樹表演滑來的粉絲們在小聲交談。

“……你們見着趙淩玥了嗎？”

“我家席小天使最看好的女單！我賭一根辣條，她今天一定能拿第一，我家小天使目光不會錯。”

“……那個是趙淩玥吧？穿紅衣服的那個！”

“好……好漂亮！”

“媽耶，真人比照片漂亮了十倍不止！我要成為顏粉了！她馬上要上場了吧？”

“媽蛋，真的好漂亮！怎麽長得跟妖精似的，五官也太豔麗了吧！不行，太漂亮了，配不上我家小天使！我是唯粉！喜悅夫婦cp粉都是異類！”

……

趙淩玥上場了。

她開始熱身。

觀衆席上的交談聲，解說員的慷慨激昂亦是被屏蔽，她現在心中只有一件事——滑出最好的《紅磨坊》。

此時此刻她就是女主角Satine，那個追求純粹愛情的姑娘。

樂曲一響起，便立即引發了觀衆席上的議論。

“哦，是《紅磨坊》啊。”

“有點失望啊，這是個泛濫的題材了，沒想到岳斌為給趙淩玥選了《紅磨坊》。有阿加塔的《紅磨坊》在前，想要超越前輩的《紅磨坊》，恐怕要成為一個笑話了。”

“可不是嘛，《紅磨坊》在花滑賽場上屢見不鮮，而在世界冠軍阿加塔的出色表現之後，還有哪個新人敢去挑戰？再優秀也比不過世界冠軍呀。阿加塔的花滑功底是世界人民都承認的。”

“……噓，你們別說話，仔細聽，選曲角度很新穎。”

旋律開場。

富有魅力的Satine出場，她是紅磨坊裏最漂亮最有魅力的女人，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抵擋她的美麗。

一襲紅衣的趙淩玥宛若一朵盛放的玫瑰。

一個幹淨利落的阿克塞爾兩周跳伴随着配樂獲得全場掌聲。

Satine遇見了她的至愛，可是她的身份卻禁锢着她的自由，她不知如何是好，她迷茫又無措。

後外結環三周跳加薩沃夫三周跳，以及一個後內點冰三周跳。配上越發高昂的樂曲，她大一字進入了後外結環三周跳。

賽場上本有幾分竊竊私語，可此刻已然安靜如斯。

冰面上的女孩兒極具感染力，讓所有人已無法分神，就連解說員也是愣神了下，緊接着用無以複加的激動語氣在贊美着趙淩玥。

冰上的趙淩玥就是Satine。

Satine就是趙淩玥。

配樂逐漸柔和。

Satine愛上了一個富有才華的男人，命中注定的真愛，可惜好景不長。她的身份，她所在的環境，不允許她擁有一段純美的愛情。

Satine痛苦萬分。

宛如藝術一般的燕式滑行加勾手三周跳，絕望又痛苦的神情在這一系列動作裏展現得淋漓盡致。

“……不得不說，岳斌選曲的角度非常刁鑽，而趙淩玥诠釋得相當完美，3F-3T！”解說員拍手稱贊：“漂亮！”

Satine不願放棄摯愛。

她願意放棄金錢，放棄地位，只為追逐一段發自內心的愛情。

她美麗漂亮，向往着純粹又幹淨的感情。

“接下來應該是全場高|潮部分，趙淩玥能否完成2A-2T？讓我們拭目以待。”

場外的林泉緊張得嗓子眼高高吊起，手裏攥着的礦泉水瓶已經被捏得扭曲。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冰場上的女孩。

一段燕式滑行。

女孩在冰場上翩翩起舞。

紅色的裙裾飛揚。

“趙金魚，你不要有負擔，我沒有做什麽，我只是想讓你高興。”

“趙金魚，你記不住的臉我來替你記。”

“趙金魚，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趙金魚，你教我呀。”

“趙金魚，趙金魚，趙金魚，趙金魚……”

“汪！”

“汪汪汪！”

……

十八歲的少年表情認真，仿佛每一句話都當作了一輩子的諾言，純粹得讓人心動。他如此鮮明，如此清澈，仿佛一動心，便是一輩子的事情。

就像Satine。

她熱烈地愛着他，哪怕最後一無所有，也要愛得轟轟烈烈。

趙淩玥專一的花滑世界裏出現了裂痕，破裂開來後，觀衆席上的少年躍入她的眼裏，出現在她的世界裏。

她一躍而起。

不過短短數秒，全場震撼。

解說員亦是無比驚詫，語氣結巴地道：“三……三周！是3A-2T！”

音樂結束的那一剎那，她喘着氣。

她的世界裏安靜得不可思議，只有心髒在激烈地跳動。

砰咚砰咚。

她做到了。

她成功地跳出了阿克賽爾三周跳，甚至是加上了後外點冰兩周跳。

全場爆發出熱烈無比的掌聲，甚至還有人尖叫，數不清的娃娃從天而降。

她回神，眼裏的世界變得明朗清晰。

一股子熱氣從體內散發開來，她只覺身體的血液在沸騰。

……這就是她的花滑。

……這就是她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