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Episode 智上芽衣

你有聽過城市「呼吸」的聲音嗎？

并不是什麽漫畫裏不得了的異能力，或者絢麗的景色，不過是一些很平凡的、随處可見的東西，比如堵車時高高低低的鳴笛、路邊商家毫無公德心可言的促銷大喇叭、公園裏每天汪汪叫的遛狗大隊、購物廣場LED巨幕裏繁華迷人的廣告曲……

它們在的時候，不以為意，甚至覺得吵鬧，然後某天，「啪」的一下，這些都消失了——仿佛有誰對着你生活着的城市按下了消除鍵——

當那些車、那些狗、那些大喇叭、那些……人，都不見的時候，你孤零零的赤腳站在城市的街道，終于反應過來——

好安靜啊……

橫濱，停止了呼吸。

……

“——！！”

智上芽衣猛得驚醒過來，驟然睜眼的瞬間，少女反身性握緊了抱在懷裏的铳刃，在看清浴室內熟悉的擺件後，眼中的戒備才慢慢褪去。

“早上了嗎？”

芽衣看了眼順着隔板縫隙溜進來的光線，緩緩松開了握着刀柄的手，從浴缸裏爬了起來。

少女蘇醒的地方并非是常理中的卧室，而是別墅頂層的一處浴室內。

原本，這是一間符合所有少女夢想的浴室，與這個采光出衆的別墅一樣，智上家的女主人是個極度迷戀陽光，又極度浪漫的女性，她将小女兒浴室的天花板換成了大片的玻璃，躺在浴缸裏的時候，只要稍稍一擡頭，就能看見璀璨的星空，或者橫濱特有的藍天。

“很浪漫對吧？”智上太太開心的說道。

您管這叫浪漫？

面對捧臉笑得滿臉紅暈的母親，已經邁入青春期的芽衣啥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的仰頭盯着頭頂的大窗戶片刻，然後轉身就撥通了工程隊的電話——

加錢把拆掉的天花板又重新怼了回去。

恩，好歹改成了全自動控制的。

浪漫與安全兼備，沒毛病。

然而這些，都與此時暗沉沉的浴室沒有半點關系——

冷白色的浴室此時只剩下一片昏暗，所有透光的窗戶都被阻隔板封住，浴室內的照明設備也關着，不見半點亮光。

對此，銀發少女的發小，酒井大壯少年表現出了極度的嫌棄。

“智上芽衣小姐，我必須說，這種放着柔軟的床不睡，大晚上窩在黑漆漆的浴室裏，抱着武器，把浴缸當床的行為多少有點心理大病，你真的不考慮進治療艙緊急搶救一下嗎？”

“在那之前，先讓治療艙把你那個對着塑料模具喊老婆，拿着擀面杖喊「EX咖喱棒」的大病治好再說吧。”

“住口啊！你又懂吾王什麽，別随便把別人的信仰和疾病挂鈎！我這是正常的，有上個月的心理評測報告為證！”

智上芽衣真誠的揮出致命一擊：“哦，真的嗎，那你為什麽還孤寡到今天？”

人生十八年，告白從未成功過的酒井大壯：“……”

“算了，我們還是來聊一下怎麽把你的浴缸改裝得适合睡覺吧。”

一縷光線從阻隔板的縫隙裏竄進來，落進銀發少女鎏金色的瞳孔，打斷了智上芽衣的回憶。

芽衣打了個呵欠，一邊活動着發麻的脖子和四肢，一邊對別墅機器人下指令，“愛麗絲，打開別墅阻隔板。”

一個無機質的女聲憑空響起——

【聲紋認證中，身份确認完畢，指令執行……】

下一刻，別墅內的所有阻隔板接收指令一般，齊刷刷收起露出背後大大小小的透亮窗戶。

這是獨屬于2025年橫濱的産物。

半AI智能管家。

盡管這項技術如今已經普及到每個普通市民家中，但它最初的技術來源，卻無人得知。

一個很有趣的猜想曾經在老一輩的市民中流傳。

大概在三十年前，橫濱還未發展以前，曾有人目睹過有孩童覺醒了神奇的力量，就像是那些漫畫裏的異能力一樣。

但這個傳言很快被政府鑒定為流言而不了了之，而在那之後，一個未知的科研技術突然在橫濱誕生，僅短短三十年，就讓這座城市成為了夢幻般的科技之城，這股科研的力量，被人們稱為「奇跡科技」。

無數醫療難題被攻破，就連「AI」這種，至少一百年以後才誕生的科技，也現身于世，進入市民家中。

而有人曾玩笑的提出——

“诶？橫濱「奇跡科技」出現的時間，正好是「異能力」流言出現的時候呢。”

然而這個說法并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它也确實如同一個合格的玩笑，很快就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裏。

智上宅封存了一夜的阻隔板被打開，大片陽光湧進，驅散了屋內一夜的昏暗。

這是芽衣他們摸索出來的保命措施。

當傍晚來臨的時候，将屋宅的窗戶全部封閉，關上所有的照明設施，不能發出一點聲音，那群夜間活動的「影子人」就注意不到活人的氣息。

而在太陽升起以後，他們才能需要打開阻隔板，讓光照進屋內的每個角落。

這也是他們于這個城市的生存守則。

陽光之中，樓下還未睡醒的酒井大壯皺了下眉毛，咕哝地轉了個身，将腦袋藏到枕頭底下，繼續酣睡。

酒井大壯的隔壁床，昨日剛加入的白大褂年輕男人，松北泉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着窗外，他戴着眼鏡的面容迎着光，讓人看不清神情。

別墅二樓，梳洗完畢的智上芽衣對着鏡子，将散落的長發重新綁成方便行動的雙馬尾，向下扯了扯黑色的露指手套。

銀發少女側過頭，金色的雙眼直直望向橫濱市中心，那個被稱為「橫濱地标大廈」的方向。

“早上好，橫濱。”

【早上好，橫濱。】

銀發少女的目光透過天幕，直直傳達向了另一個時空，展現在監視人面前。

屏幕之外，某個昏昏欲睡的監測員對上智上芽衣金色的雙瞳，頓時一驚，騰地一下站起來，身後的椅子轉着滑輪，咕嚕嚕地跟着轉出老遠。

由于角度的關系，芽衣的這一聲問好與投來的視線太過生動，那一瞬間，監測員甚至産生了一種A367號能看見他的錯覺。

“什麽啊，吓死人了。”

原地站了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只是虛驚一場的監測員悄悄松了口氣，腦袋裏的瞌睡蟲被這一吓，徹底沒了。

不知道是想要做給誰看，男人在無人的監測室內重新端起氣勢，一手扯回滑遠的椅子，嘴裏念念叨叨：“真是的……到底是哪個異能力者幹的好事，總不可能真的是什麽神……”

還沒等監測員重新坐會椅子，一個敲門聲打斷了他的嘀咕。

“佐藤君，A367號有什麽新的變化嗎？”

這間監測室的門不能關閉，始終保持着敞開的狀态，因此來人也就象征性地敲了敲，直接走了進去。

進來的是一個氣質斯文嚴謹的青年，臉上戴着圓形眼鏡，嘴角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啊！坂、坂口先生！”

準備坐下的監測員佐藤在看清來人的臉時，又騰地一下忙不疊直起了腰。

坂口安吾，異能特務科長官種田山火的輔佐官，雖然在部門內一直有「是塊好磚，哪裏需要哪裏搬」的調侃，但對于他們這些小小的監測人員來說，依然是要加倍小心的頂頭上司。

像是為了掩飾之前的偷懶的舉動一樣，佐藤不自覺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手忙腳亂的翻出機器吐出的記錄，報告道：“檢測儀器顯示，A367號、生理水平在短暫地波動之後，已經恢複到了正常水準，情緒指數、抗壓指數略低于預測值，但在安全範圍內。”

“是嗎？我了解了，辛苦你了，佐藤君。”

坂口安吾點了點頭，示意男人可以暫時休息片刻，下一位監測員很快會來交班。

“那個……坂口先生！”

在坂口安吾離開以前，監測員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冒昧請問，這個「A367號」究竟是……”

監測員佐藤在坂口安吾的注視下，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把近日始終在腦中發酵的疑惑問出了口，“那天，在橫濱響起的小孩聲音，說的是真的嗎？”

“這個少女——我們，真的變成了神明棋盤上的游戲嗎？”

身居高位的青年面容平靜的注視眼前的下屬，直到對方開始不安，冒出冷汗時，才移開了目光，将實現轉向天幕的方向。

坂口安吾沉默地看着屏幕中銀發金瞳的少女，用冷靜地如冰水一樣的語氣說道，“佐藤，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明。”

“A367號，智上芽衣，不過又是一個異能力者帶來的災難罷了。”

沒錯，智上芽衣是橫濱的災難。

至少，這是他們異能特務科現今能夠給出的官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