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Episode 天真的笨蛋

在智上芽衣有限的記憶中，很少見到酒井大壯如此嚴峻尖銳的一面。

那大壯是什麽樣子的呢？

銀發金瞳的少女有點走神的想道，好像是一直是懶懶散散，經常将「茍住才有輸出」挂在嘴邊，就算是訓練，也是常年霸着後勤的角色摸魚。

芽衣沒有想到，原來自家好友還對生命有這麽深刻的理解。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大壯說的确實沒有錯。

但是正确的，就是必定遵循的嗎？

銀發少女擡起眼，雙目中落滿了純粹的生機和陽光：“可是大壯，你活着。”

“什麽？”

輸出了一大波現實主義觀念的酒井大壯少年愣住了，有點沒跟上芽衣的節奏。

“大壯，既然你都活着，那一定還有其他生還者，我對你有信心！”

智上芽衣的話充滿了真誠，可酒井少年聽着怎麽就這麽刺耳。

感情在您老人家眼裏，他酒井大壯竟然還是類比單位，用于得出以下公式——

【酒井大壯=戰鬥力普通=一般人=大壯活着，就有生還者……】

“你這公式還挺嚴謹啊。”少年呵呵冷笑。

智上芽衣深沉的摸下巴：“真的嗎，沒想到我還隐藏着數學家的天賦。”

酒井大壯疲憊地翻了個白眼。

是他的錯，笨蛋是聽不懂道理的，她只會将你拉到和她同一水平線，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對付他們，得下猛藥。

酒井大壯收回了放在芽衣肩上的手掌，他後退一步，露出了直白而審視的眼神。他注視着少女，言辭尖銳的問道，“芽衣，你是想要成為英雄嗎？”

【少女是想要成為英雄嗎？】

橫濱的衆人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Port Mafia幹部大樓，難得提前處理完工作的中原中也側倚在桌邊，等待着少女的答案。

前些日子發生了太多沖擊，中原中也并沒有仔細端詳過這個給橫濱帶來劇變的人，究竟是何種模樣。

只是印象中記得，這是個膽子大到腦中仿佛沒有「害怕」這個詞的小鬼。

然後今天，赭發青年意外的發現，智上芽衣擁有稱得上完美的外貌。

銀白色的發色加上鎏金色的瞳孔，這種只存在宅男幻想中的二次元配色，放在少女的身上，竟然沒有一絲違和。

當然，這并不是中原中也在意的理由。

看着智上芽衣，中原中也的腦海一度浮現出某個科幻作品的經典畫面——

主角的五官與身體比例完美符合黃金比例，細胞在顯微鏡下解析出【HELLO HUNMAN】一串字符。

咳，總而言之，這個智上芽衣不對勁。

說不清緣由，這只是他作為「荒霸吐」的直覺。

同樣有這個想法的，顯然不止是中原中也一個。

“冷漠、自我，對周圍人的情緒缺乏常理中的回饋和共鳴——”

異能特務科，外來者接待中心。

一個陌生的女人輕而易舉地說出了中原中也倍感「違和」的地方。

這個女人斜倚在會議桌邊，一身科研院嚴謹的白大褂都掩蓋不住她妖嬈的身材，這是個走在大街上，能吸引住無數目光的成熟大美人。

而此刻，這個美人卻像遇見了愛人一般，目光着迷地凝視着屏幕中的銀發少女，連眼尾下的淚痣都透着熱烈的氣息。

“她的感情能力蒼白又單調，即使是剛出生的嬰兒，也具備表述饑餓、依賴、恐懼等複雜情緒的能力。”

“但是她卻恰恰相反。”

女人猛得移動了下座椅，椅子底部的滑落将她送到距離屏幕更近的位置。

此時，她整張臉都要貼上屏幕，繪着精美指甲的手指隔空描繪着少女的輪廓，仿佛在把玩令人驚嘆的珍寶。

“真有趣，如果能實體觀察的話，應該能得到更多信息，啊真可惜，小羊羔只看得到摸不到——”

這遺憾的嘆息，但凡換個雄性動物聽了都忍不住熱血上頭，拍着胸脯承諾勢必達成對方的一切願望。

然而很可惜，在這裏的，只有一個莫得感情的加班社畜。

“一澤園小姐，異能特務科不是邀請你來抒情的。”

坂口安吾面無表情的打斷了女人的感想。

“嘁，不知趣的男人。”女人無趣的撇了撇嘴。

“用過就丢——嗨嗨，設備連接一切正常，我這就離開行了嗎？”

一澤園芳子不甘心地站起來，走向接待室的大門。

在跨出門檻時，還特意回頭沖坂口安吾抛了個飛吻，“小羊羔真是太棒了，期待有機會再次合作喲，輔佐官先生~”

回答一澤園芳子的，是坂口安吾無情合上的門板。

一澤園芳子，原基本粒子工學研究所的研究員，異能特務科此次采購滞空回緒裝置的……Emm，中間商。

這個女人看似是個無異能力的普通人，聽說因為醉心研究危險的實驗而被基本粒子工學除名，一言蔽之，就是個大麻煩。

但是異能特務科暫時需要這個麻煩。

年輕的輔佐官推了推眼鏡，目光看向光屏中的智上芽衣。

一澤園芳子提供的滞空回緒裝置很有用，竟然輕易捕捉天幕中的成像，投放在監測設備上，模拟運算智上芽衣的各方面數值。

而此時，智上芽衣的一排數值之中，正有個不起眼的混在其中——

【SAN值：85】

【“芽衣，你是想成為英雄嗎？”】

天幕中幹瘦少年的聲音同樣傳到了武裝偵探社衆人的耳中。

值班的中島敦不自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眼睛往窗外的天上瞟。

“敦，這裏錯了。”

泉鏡花無聲地靠過去，指着其中一處錯處說道。

虎敦少年被吓得渾身一個激靈：“是！”

“鏡、鏡花醬？”

“這裏。”

穿着簡式和服的少女保持着經典的三無表情，細白的手指又點了點錯誤。

“哦、哦！”

敦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敲鍵盤，內心悄悄流下海帶淚——

明明他才是前輩的，自己太不靠譜了。

敦正懊惱着，突然聽見黑發少女在耳邊輕聲說了句，“不是。”

敦的心一動：“诶？”

“她，沒有那種想法。”

泉鏡花沒有察覺某個不小心碎了的少男心，她将托盤上的茶杯放到敦的手邊，想了想，繼續解釋道，“雖然不知道怎麽說，但是，芽衣——她大概從沒有那麽想過。”

短暫的愣神後，中島敦端起茶杯，盯着冒着熱氣的茶水，點了點頭，“恩，我也這麽覺得。”

要問為什麽的話——

“那當然是因為她是笨蛋啊！”

嘭的一聲，偵探社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江戶川亂步捧着剛出爐的粗點心走了進來。

“我回來了！”

敦從電腦旁邊探出一個腦袋：“啊，亂步桑，歡迎回來，今天的案件順利嗎？”

江戶川亂步幾步誇到自己的位置上，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拿出點心咬一大口，“這還用問嗎？名偵探親自出馬，還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嗎？”

可能是點心燙的關系，亂步的聲音顯得有點含糊。

“确實，畢竟亂步桑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

中島敦已經能夠熟練得說出這樣的贊美之詞了。

“那個——亂步桑，你剛才說的——”

關于那番成為英雄的論斷，敦還是有點在意名偵探的看法。

“唔……”

黑發青年咽下口中的甜點，他轉過臉看向中島敦的時候，嘴角還沾着一點奶油，說出的話卻自帶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敦，笨蛋是不會想那麽多的，她只是個單純想救人的天真笨蛋罷了。”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的斷言從來不會出錯。

小夥伴尖銳的問話讓芽衣有點疑惑，但銀發少女沒有回避大壯的話題，她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道，“英雄什麽的……我沒有這麽想過，只是單純的——覺得要去做點什麽。”

智上芽衣走到那箱武器邊，抱膝蹲下認真地注視着這些她搜索來的東西。

“大壯，你有聽過徹底安靜下來的橫濱嗎？”

“在和你彙合以前，我聽到了，沒有車鳴、沒有人聲、沒有喧鬧，那真的——真的很可怕，可怕到連「幫幫我」——這樣簡單的話，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說，因為我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聽得到。”

智上芽衣擡起頭，開心地看向沉默的好友，“所以大壯，你知道當時我聽到通訊器響起來的時候，有多開心嗎？我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從這個所有人都消失不見的死城裏，活了過來。

智上芽衣注視着酒井大壯，鎏金色的瞳孔中有什麽正在安靜的燃燒，那是連無盡的黑暗也不能熄滅的光芒。

“大壯，我沒有想過要成為誰的英雄，只是覺得，如果、如果真的有人正躲在哪裏，需要幫助的話——”

“我不想連「求助的聲音」也從這座城市裏消失。”

……

酒井大壯抿緊了嘴角。

這個始終不希望好友冒險的少年再說不出更傷人的話，但也說不出任何同意的語言，最後他只是微彎着背，在芽衣的注視下大步離開，然後「嘭」的一聲，用力甩上了地下室的門。

“啊……果然生氣了，但是為什麽啊——”

屏幕外，橫濱的文豪們看着這位把好友氣到摔門的少女，一臉迷茫的蹲在原地，她失落地垮着肩膀，像極了被雨水打濕的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