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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楚一瞬間坐立不安，兩只拳頭握緊。褚晁說過之後就接着專心開船，快艇在金黃海面飛馳，金色海水濺到空中折射出耀眼的顏色，刺得褚楚眼睛疼。

爸爸對他這麽好，他卻天天只想着怎麽欺瞞爸爸自己做的壞事。

他掩飾自己的眼神，往快艇另一邊趴過去看着海面，生怕被褚晁看見表情發現異常。然而褚晁乍然拐了個大彎，快艇甩尾，褚楚措手不及，身子不平衡，險些被甩到外頭，驚得“啊！”地大叫了一聲。

褚晁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後領，一瞬間把人抓回來。褚楚反摔在他懷裏，腦袋頂着他的胸膛，驚魂未定，反應慢半拍。

“沒事吧？”褚晁摸他的頭發安撫道。

褚楚心跳跳得飛快。褚晁的掌心溫度極高，撫着他的頭發，幫他把被海風吹亂的微長灰發梳順。褚楚不敢擡頭，額頭正好貼在褚晁左心口，閉着眼睛蹭了蹭。

爸爸的心跳聲平穩安定，與他自己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髒相比，更是讓他羞愧。褚楚的手抓緊他衣服，他已經将快艇停了下來，船身随波浪輕微搖蕩，身子卻相當穩定，讓兒子能靠得舒服。

“怎麽了，被吓到了？”褚晁溫聲問他。

褚楚搖搖頭，不說話。他突如其來的撒嬌讓褚晁無奈地展了展眉，凝視着他的發旋，也不開口，只是靜靜地讓他蹭。

“爸爸不問為什麽了嗎？”褚楚悶聲問。

褚晁道：“我在等你說，不想說也不要緊。”

太陽光過于熱辣，哪怕褚晁為他擋了大半，褚楚也被熱得耳根全紅了。他深吸一口氣，把頭擡起來，直視着褚晁。

十來分鐘前他還在思索着如何不讓爸爸發現懷孕的事，在這一刻他卻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瞞下去。褚晁坦誠待他，接着騙人他肯定遲早會後悔到想死。

“爸爸，我跟你說一件事……”褚楚鼓起勇氣說，“我們先靠岸。”

褚晁看他一眼，順從他的話，開到了最近的浮島上。褚楚從快艇上跳下來，站在沙灘上，又覺得四周的人太多，不适合坦白。

他躊躇地望着褚晁，既想再換個地方，又害怕在這段時間，他好不容易萌生的勇氣又會再次消失。褚晁看出他發愁的點，嘆了口氣，牽住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塊巨大礁石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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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一波一波地湧上來，淺淺一層，浸沒他們的腳，一陣冰涼，又再次流退。褚楚這次不敢看他了，嘴唇蠕動好幾次，模拟了三次口型，最後才小聲一口氣講出來：“那天的避孕藥我沒吃。”

盡管音量低，但褚晁還是聽清了。

他怔了怔，目光頓時嚴厲起來。褚楚等了良久沒有等到他的反應，試探性地擡擡頭，結果差點被他的眼神吓得不敢呼吸。

褚晁總算開口：“為什麽沒吃？”

他的聲音已經冷了下來，沒有方才的溫柔。

褚楚眼睫毛無措地扇了好幾下，再次低頭，盯着自己的腳。他回答道：“因為……那幾天很害怕，害怕爸爸不要我。”

褚晁胸口劇烈起伏數次，擡手揉了揉眉心。他在那一瞬間有很多話想說，但又覺得太多了，沒法完整地整合出來訴諸言語。

兒子站在他的面前，垂着腦袋，似乎是愧疚，再次低低地說：“我怕爸爸不能接受我，就想，如果有了孩子，那爸爸也不能再逃避。一時沖動，就偷偷把藥吐掉了。但是現在……現在爸爸對我這麽好，回頭看，就覺得特別後悔……”

那時候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褚晁眉峰緊鎖。褚楚坦白完了，就安靜等待發落，但褚晁在那一句質問之後沒再出聲。

乍然，新湧來的海浪比前一波兇猛些許，不再是漫過腳踝，而是飛快襲來，撲到他們的膝蓋。褚楚像只驚弓之鳥，想要跳起，這時褚晁抓住他的手腕，道：“跟我過來。”

他的腳步踏開未撤回的波浪，不由分說地帶着褚楚重新走回快艇，腳步太快，褚楚幾乎跟不上，跌跌撞撞，踩起數道水花。到了快艇邊，褚晁近乎粗暴地又把他提起來，按到座位上，板着臉重新發動，往回開。

船速比先前快了好幾倍，船身劃開的大浪簡直到了褚楚這麽高。褚楚不敢亂動，僵直地坐着，問道：“爸爸，我們去哪？”

褚晁不說話。

褚楚再問的時候，他才沉聲說：“讓我冷靜一下。”

褚楚的手抓着座位中間的扶杆，低着腦袋。他又道歉了一次：“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褚晁忽然問他。

褚楚思索着回答道：“因為……沖動做了壞事，欺騙了爸爸，還騙了這麽久。”他感覺全身都被陽光刺得不舒服，“其實那時候也想到之後肯定會後悔，但我還是把藥吐掉了。”

他經常覺得自己腦子不好使，有時候更是固執得莫名其妙，明知不好的事情也會去嘗試。

之前性腺損壞的時候也是，該避孕的時候也是。

褚晁的心此刻跳得不比他輕，同時也感到輕微頭疼。這種頭疼是心理性的，他勉強靜下氣，但出口的聲音仍然隐隐帶着怒意：“褚楚，你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他頭一次叫了褚楚的名字，這讓褚楚有點兒恍惚，懷疑他喊的是不是自己。

褚楚驚慌地看他，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褚晁目視前方，又停下了船。他緩緩地轉過頭來，眼中似有雷霆陰雨。

“爸爸生氣了？”褚楚不安地問。

褚晁點頭，他眼神放空了一瞬，只能又搶着道歉道：“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了，我什麽事都會告訴爸爸的……”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氣什麽。”褚晁背靠上座位。褚楚想去牽他的手，又被他甩開。褚楚茫然地盯着他，還是道歉，他用手掌握住了橫在褚楚和他之間的扶杆，用力得青筋都迸出來，終于道：“你考慮過自己嗎？”

“小楚，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把自己放進需要擔心的範圍裏？”褚晁幾乎是瞪着他，“在那個關口懷孕對你的身體你的未來會有多大影響，你自己沒有想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