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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後,兩人先後從地鐵站出來。織田深雪打量着周圍相對陌生的環境，轉頭發現太宰已經走向了右邊的人行道。

織田深雪反應了幾秒，然後跟了上去。

為了避免世界差異造成的位置偏移,織田深雪順手開了導航。經過一段記了但沒記住的路,他們抵達了一處看起來檔次不錯的小區。

和她想象中……差不多。

太宰沖織田深雪做了個手勢，自行去了門口的安保處。不知道在那邊說了什麽,沒過多久出來之後,向等在一邊的少女招了招手。

“也就是說，另一個世界的中也先生,在這裏也有住所嗎？”

雖然太宰看起來熟門熟路，織田深雪依然沒有放棄看導航。畢竟這個小區實在有點繞，而她和身邊這個人的關系……其實遠沒到可以互相信任的程度。

就算他是另一個世界的太宰治,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織田深雪只是随口一問,旁邊的青年卻沒有立刻回答。感覺到某種微妙的沉默之後，少女把注意力從手機上移開，側頭看向自己的身側。

然後就聽到對方說：“啊,因為我剛才在路上，已經聯系了中也那條蛞蝓。”

織田深雪：“……”

少女保持着側頭的姿勢，和青年對視了一秒。她沒問對方“你什麽時候聯系的我為啥沒看見”這種無意義的問題,很快低下頭繼續盯導航。

果然，要說第六感也好，基于對屬于她的太宰治的了解也罷……不是“太宰治”的“太宰治”,對于她來說,其實和陌生人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且彼此心知肚明。

這是一些沒法深究的問題,而織田深雪向來沒有多餘的好奇心。繞彎彎的路終于到了盡頭，等到轉過最後一個拐角，織田深雪正要确認門牌號，擡頭就看見了……

站在獨棟小樓的門口，白襯衣上套着黑色馬甲，依然戴着那頂帽子的中原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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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織田深雪看到對方的同時，橘發青年那雙钴藍色的眼睛，也不經意轉向了他們兩人的方向。

然後，中原中也的表情凝固了。

由于小區的結構過于複雜，織田深雪早已分不清他們身處何地。但是朝周圍看去，這個岔路裏只有一棟小樓，沒有第二家住戶。

三個人在過于安靜的空間裏對視，沉默實際只持續了很短的數秒。然後太宰把手插進口袋，明明看起來是在微笑，聲音卻冷酷如惡魔：

“中也，這就是你面對首領的态度嗎？”

“……”

橘發的青年僵在原地，看着幾米外出現的男人，大腦和表情一樣混亂。

和以往的大多數情況不同，對于“自家首領跑去跳樓”這件事，中原中也幾乎是高層幹部裏最後一個知道的。

自從太宰治繼任港黑首領之後，整個組織如同一只貪婪的巨獸，幾乎沒有窮盡的擴張下去。作為組織中的最高幹部，偶爾中原中也也會對此産生一些顧慮——

這種仿佛沒有終點、毫不約束，目标和方向同樣難以捉摸的道路，抵達某種極限之後，真的不會造成某些難以承擔的結果嗎？

但他從未出口質疑過，對于首領、對于港口黑手黨的忠心是一方面；而除此之外，雖然不願承認，對于太宰治這個人，他過去的搭檔、現在的上司，中原中也始終厭惡且絕對信任着。

就像他不知道多少次咬牙切齒的想過，總有一天要親手解決了這家夥；他也從未懷疑對方的能耐，因此可以像上代首領在位時那樣奉獻忠誠。

在過去的四年間，随着港口黑手黨勢力的膨脹，也不知道豎立了多少明裏暗中的敵人。其中有一些被港黑的重力使親手處決，餘下的要麽被徹底的壓制、吞并，要麽在不見光的陰暗角落茍延殘喘。

除了敵人之外，也有盟友。

意大利最大的黑手黨彭格列，就是他們最近的一個合作對象。

作為跨國合作的勢力一方，彭格列的現任十代目，其實出身于國內一個名叫并盛的小鎮。而他下屬的守護者，幾乎全都是在他少年時代的友人，并且在故鄉共同成長。

雙方合作的順利達成，不得不說，很大程度上基于這種地域帶來的巧合。

這一次中原中也被首領安排出去，是因為在三天之前，意大利黑手黨內部爆發了一場意外。

一場讓整個黑道勢力，都為之震顫動搖的意外。

——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在與名為密魯菲奧雷的新興組織談判的時候，被射殺在了談判桌上。

此時背後另有蹊跷，考慮到信息保密與安全問題，雙方選擇了面談。為此彭格列的部分成員在近期抵達橫濱，由中原中也與霧守在今天會見。

等他完成任務後回到港黑大廈，腳跟還沒站穩，就遇到了顯然等待已久的尾崎紅葉。

然後，得到了首領跳樓的消息。

由“白色死神”和另一個人親眼目睹，從港黑大樓的頂層。

最大的問題在于，沒找到屍體。

我@#￥%&*，兩邊的首領是約好了在這幾天相攜殉情嗎？？？！！！

在确定消息無誤後，或許是氣到快要失智，又或許是“下落不明”這一信息隐藏的可能性。比起慌亂悲傷之類的情緒，中原中也首先感覺到了憤怒。

在擔任首領的這幾年，太宰治從未掩飾過他的厭世，雖然他再也沒嘗試過曾經那近乎無厘頭的自殺。過去很短暫的某些瞬間，中原中也懷疑過對方重蹈覆轍的可能，卻沒有想到……

他會安排好一切，布置好接下來的每一步棋。然後就像奔赴一個早已寫定的結局，從港黑大樓的頂層跳了下去。

不，仔細想想，或許這正是屬于“太宰治”的行動方式。

而現在，那個不久前跳樓自殺的男人，完好無損的站在他面前。

在其他情緒湧上來之前，中原中也聽到了“太宰治”的話。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行禮，但一只手剛剛按上帽子，在第一眼看到對方的瞬間、隐約捕捉到的異常……讓他頓了一下。

然後，中原中也的視線餘光，注意到站在一邊的白發少女。

“……你到底是誰？”

在突兀的安靜之後，港黑的重力使突然說。

沉默。

又是一段時間的無聲對峙，然後，太宰身上那種烏沉沉的東西消失不見了。他放松般向後一仰，同時滿臉遺憾地對織田深雪說：“啊啦，被發現了。”

織田深雪：“……”

少女看着對方那張蠢蠢欲動、寫着“我想甩鍋”幾個大字的臉，默默地挪動腳步，離這個男人遠了點。

用行動表示他倆不是一路的。

“喂！”雖然感覺到哪裏不對，但是并不能理清狀況的中原中也發出咆哮：“你們到底在搞什麽鬼？！”

“好吧，果然不能指望蛞蝓突然變得聰明。應該說能發現問題，已經讓人非常意外了呢。”面對瀕臨暴走的便宜搭檔，太宰依然在不怕死的拉仇恨，“所以，中也是怎麽看出來的？”

中原中也愣了一秒，然後表情變得更加暴躁了：雖然他屬于心直口快的那種人，并不代表他的智商和情商有什麽問題好嗎？！

“先不說感覺哪裏不對勁——”他說到這裏，突然看向織田深雪，“不管怎麽想，那家夥真的去跳樓的話，你這會兒就算沒甩了他，也不可能這麽心平氣和的跟過來吧！”

太宰：“……”

織田深雪：“……”

你說的實在太踏馬有道理了。

這段振聾發聩的嘶吼，讓餘下的兩人無言以對。然後港黑的最高幹部冷靜了下來，看着這個幾乎和港黑首領一模一樣的男人：“所以，解釋吧。”

大概是由于織田深雪在旁邊，外加對方能找到這裏，中原中也并沒有第一時間轉到“有人靠特殊能力僞裝成首領接近他”這個方向。

但他依然顯出了明顯的警惕，如果眼前的人有任何問題，估計下一秒就會被重力碾壓進地裏。

“是彭格列的十年火箭炮。”太宰說。

橘發青年反應了一秒，周身的空氣随之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是那個東西啊。”中原中也說，“所以，你是其他世界的人？”

雖然織田深雪沒聽過“十年火箭炮”這個名字，但她知道太宰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毫無疑問，那個在不久之前被她握在手裏的裝置，大概就是十年火箭炮的控制器。

太宰沒有說話，微笑着默認了。

中原中也皺眉看着他：“那家夥到底在搞什麽……算了，你呢，又是什麽情況？”

他的意思非常明确，讓對方說明過來的原因。然而太宰就像是沒有聽懂一樣，露出了回憶的表情：“我的那個世界啊……中也你，是個在做任務時喜歡穿着女裝，特別擅長僞裝成女子高中生樣子的人哦。”

“哈？！”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

“騙你的。”太宰說。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咔嚓。”

“轟————”

“太宰治！！！”

十分鐘後，織田深雪站在仿佛被蹂|躏了一樣的花花草草中間，看向不遠處蹲在半塌的石柱上的嬌小背影。在半明半黯的光線下，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些複雜，姿勢是個标準的“讓我來根煙.gif”。

“果然，無論哪個世界的蛞蝓，都是一樣的讓人惡心啊……”

在白發少女身邊，被轟平了一半的座位上，太宰原地癱成一條青花魚，嘟嘟囔囔地說。

他的狀态看起來還行，不過臉上和手上多了各種零零碎碎的小傷口，創可貼都貼不完。

不知道是多年來練就的豐富躲避經驗，或者對手到底手下留情了。

織田深雪拿着一管液體創可貼，往對方的臉上和手背上抹了點。這東西的愈合效果雖然不錯，但沾到肉的時候，痛感也是十足酸爽。然而趴在椅子上的青年一動不動，仿佛自己真的是一條死魚。

“所以說，太宰，”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少女輕聲說，“你在試探什麽？”

太宰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織田深雪搖了搖頭，也沒有追問的意思，仿佛她只是随口一說。借着遠處路燈拖曳到這裏的一點光線，她把對方右手拇指處的最後一道擦痕抹平，然後把藥揣回了包裏。

大概是繃帶多少起了點防護作用，除了外露的皮膚之外，太宰的身上沒有其他傷口。至于扭傷或者骨折之類的問題……只能希望他自覺去趟醫院了。

如果換個時間地點和對象，織田深雪這會兒已經在撥急救電話了。但考慮到現在的情況，她看看除自己之外的兩個活人，最後站起身來：

“我就先回去了，如果他後續出現什麽問題，請中也先生順手打個電話到偵探社。”

中原中也點了點頭，從柱子上站起來：“我送你出去吧。”

織田深雪婉拒了他：“不用啦，現在也沒多晚。就算遇上小混混什麽的，對方的安全不是更值得擔心嗎？”

“……”

橘發的青年咳嗽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等織田深雪繞出這片長廊，聽到後面傳來“織田小姐等我回去找你哦——”的聲音，夾雜着另一個憤怒的“混賬你想幹什麽？！”，以及“怎麽，中也怕我綠了你們首領嗎？好像是個不錯的建議呢”之類的（單方面）争吵聲。

她搖了搖頭，又笑着嘆了口氣。

毫無疑問，之後太宰會和中原中也談論一些東西，可能還要交換一些計劃。如果順利的話，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在前者即将面對微妙的動蕩期的時候，或許能達成某種短暫的合作關系。

幾分鐘後，織田深雪循着導航上的記錄，慢悠悠晃回了小區門口。

和過來的時候相比，天空泛着一種詭異的濃紅色，陰雲低低的壓下來，仿佛某種怪物連綿起伏的身軀。狂風從四面八方撲湧而來，少女猛地打了個噴嚏。

下一秒，她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轟隆隆的雷聲。

織田深雪：“……”

不是吧？要下雨了？

織田深雪又看了一眼天色，摸摸自己巴掌大的小包，毅然在街上狂奔了起來。距離車站還有幾百米，以她的速度來說，也就不到一分鐘。

至于去中也家借把傘什麽的……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原路返回，也至少要十分鐘。

萬一再迷個路，那就更尴尬了。

前方隐約能看到站牌的燈光，織田深雪默默調整了一下呼吸。就在她經過一個小巷的時候，斜刺裏突然沖出來一個人。

織田深雪：“？！”

在差點和來人撞上的瞬間，少女剎住了腳步。

從不知何處炸開一道閃電，映亮了近在咫尺之人蒼白的臉色。幾乎是同時，伴随着炸響在耳邊的雷鳴聲，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瞬間打濕了少女的發頂。

“轉弧？”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