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擁進懷裏

随着時間流逝,浴缸裏的水慢慢變涼,但裴柳實在是太困了,在溫水裏泡得懶怠,腦袋暈暈沉沉,恐怕要水徹底冷了被凍到,或者不小心臉浸到水裏被嗆到了,他才會驚醒。

現在,他根本起不來,整個人軟綿綿地半躺在浴缸裏。

觊觎着他美味靈魂的鬼怪也在此時,悄無聲息潛入,趁着夜裏陰氣重,人睡着意識薄弱,再度試着讓裴柳畏懼。

水龍頭砸下一滴血水,在空曠安靜的浴室裏,發出突兀的滴答聲。下水口的蓋子顫動起來,黑色的發絲穿過空隙,不斷湧出,很長很長,向着浴缸攀爬,像是沒有盡頭。

浴室水霧彌漫,悠悠升騰的水汽在天花板上凝成水珠,變得模糊,然後,像是水面蕩漾開波紋,一只巨大的眼睛突然浮現出來,眼珠滾動,轉向浴缸,死死地盯着裏面的活人,猩紅的血絲蔓延,巨眼眯起,仿若在陰笑。

同樣朝裴柳移去……

而這時,浴室門突然打開了。

黑霧絲絲縷縷入侵,鋪天蓋地。

蒼白俊美的男人出現的瞬間,血水,長發,眼球,全都齊齊消失,遁逃得極快。

男人周身黑氣缭繞,仿若由濃霧凝聚而成,透着無法形容的危險。

裴柳并不知道,一個高大的男人走近了浴缸,立在一旁,居高臨下,冷眼看了他好半晌。

裴柳閉着眼,白淨的臉頰被熱氣熏蒸得染上淺粉,濕漉漉的,水順着臉側滑落,在下巴凝聚成水珠,欲墜未墜。

睡熟的他,身體無意識一滑,原本只到脖子的水直接沒過了下巴,那滴水瞬間隐藏進水中。他還在下滑,嘴唇都碰到了水線。

這時,一雙蒼白的手伸進浴缸,穿過後頸,握住了他的肩膀,也勾住了他的膝彎,将人抱了起來。

裴柳身體懸空,水順着皮膚流淌而下,落回到浴缸裏,像是一場潮濕的雨。

黑影頓了頓,和懷中溫暖的活人大面積觸碰,是很陌生的感覺。搭在他後頸上的手,不斷被濕發的水沾濕,衣服也濕了不少,黏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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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神情不變,抱着人就往外走。

幾乎一瞬間,衣服上的濕潮消失。就連裴柳身上的水也像被擦幹了,變得清爽,只留淺淡的溫熱。

裴柳睡得沉,毫無警戒心,甚至下意識動了動,在對方懷裏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黑影低頭看了他一眼,踏出浴室,把人随手放到了床上。

裴柳一沾到床,就很自覺地扯被子過來,蓋到身上,還無意識地打了個噴嚏,覺得冷。他蜷縮起來,只睡了床的一側,另一半空蕩蕩的。

黑影沒怎麽猶豫,很理所當然地在那邊的空位躺下。不是人類,自然就沒有人類的顧慮想法,随心所欲,肆意妄為。

他不需要睡眠,躺着也只是躺着,沒有閉上眼睛。

過了不知多久,他轉身,掀開被子,伸手把人拉過來,準備再次投喂自己的氣息。

裴柳一下就被拽了過去,後背撞上一個寬闊的胸膛,然後被翻過身,和黑影面對面。

黑影盯着他看了很久,手掌貼上他的臉,慢條斯理地摩挲。

裴柳似感覺到什麽,皺了皺眉,發出不滿的嘟囔,偏頭想避開那只手。

但剛一動,黑影指尖溢出的霧氣就纏上了他,讓他難以動彈。

宛如蜘蛛用網困住自己的獵物。

只不過,一般的獵物可沒能力把網都給吃了。

鏈條似的黑霧纏繞箍住了裴柳的下巴,成了個黑色小籠子,将他固定住。碰到他嘴唇的,一點點消失在唇縫裏。

黑影平靜地看着,直到那縷黑霧都被裴柳吃了進去。

裴柳在夢裏吃了頓大餐,夢外也不禁嘴角微彎,露出滿足的神情,身體還無意識地伸展開來,蹬了一下被子。

變得離黑影更近了,差點就鑽進對方懷裏,親到凸起的喉結。

裴柳和黑影隔着一段十分微妙的親密距離,沉沉睡着。

被子只蓋了很小一部分,身上又毫無布料遮擋。沒一會,裴柳就覺得冷了,往熱源移動,向後縮進被窩裏。

一只手卻突然橫亘在他腰上,又把他扯了回去,逼他不得不緊貼着冰涼的胸膛。

裴柳濃密的長睫微微顫抖,身體發冷,像是要睜眼醒過來。但他太累了,眼皮格外沉重,動了幾下,就又睡了過去,只是本能地找被子,拽來再蓋上。

而睡在他身邊,毫無距離的黑影也蓋到了被子。邪祟并不需要,卻也沒有掀開,依舊是圈着人的姿勢,細細打量,占為己有,仿佛摟着自己的寵物。

這樣,一夜到天亮。

裴柳睜眼蘇醒,但還是困,想賴床再睡個回籠覺,但他還有工作,只能不情願地爬起來,掀開被子時,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沒穿衣服。

他倏地瞪圓了眼睛,開始回憶。

但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浴室,泡澡過程中睡着過去。

他是怎麽到床上的?

因為太困,意識模糊暈乎乎地從浴缸爬起來,靠着本能摸到床,直接躺下睡了?連衣服都沒穿?

……他可真是牛逼。

裴柳佩服自己,起身就去拿衣服,逐一穿上。腿擡起來,穿到一半時,忽然心髒猛地一跳,想起來,好像嘉賓房間裏也有攝像機?

完了,完了,完了。

他穿上褲子,猛地蹲下,捂着臉,內心尖叫,恨不得當場死掉。社死就已經等于人死了。

自從進了這鬼屋之後,別人被吓了不知多少次,情緒起伏都累到心髒了。裴柳卻是現在才真正經歷大起大落,連走出這扇門的勇氣都沒了,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腳下的影子,悄無聲息地伸出了一縷黑霧,靈活地來到他身側,尖端有點圓,像是花的雄蕊,試探似的,小心翼翼地輕觸了一下他的手背。

仿佛感知到主人不好的情緒,湊過來,用爪子拍拍蹭蹭,安慰主人的寵物。

裴柳似有所覺,微微放開了手,疑惑地看向手背。被捂着的臉自然就露了出來,因為社死,一片緋紅,耳朵也紅透了。

黑霧有些興奮,又蹭了蹭他的臉。

裴柳沒發現什麽,而時間也越來越晚了,為了避免其他人上來找他,他進了浴室,把浴缸裏的水放掉,盡快洗漱,又匆匆照了一下鏡子,看臉沒有異樣,才出門下樓。

他剛一進餐廳,就恰好和簡詠歌對視上。

簡詠歌笑着說:“你來啦,就等你吃早餐了。”

裴柳:“抱歉,我來晚了。”

童佳琪說:“不晚,你的身體不是不舒服嗎?昨晚有沒有睡好?”

裴柳下來得急,黑發蓬松微亂,帶着一點剛睡醒的迷糊,笑容幹淨,“挺好的,就是有點冷。”

“冷?”伍凱驚訝,“現在可是夏天,你不會生病了吧?”

說這話時,他故意忽略了,前幾夜他也是發冷的,因為鬼氣重。只是他在心裏催眠自己,這世界上沒有鬼,要相信科學,你覺得冷,是因為你體虛。

男人最聽不得別人說自己不行。但伍凱只要鬼別找上他,叫鬼媽媽都沒問題,說自己不行更無所謂,可以說是非常拿得起放得下了。

他這話一出,趙海等人果然都打量起了裴柳的面色。

“臉好像有點紅,會不會發燒了?”

裴柳立刻想到什麽,僵了僵,搖頭,“……我沒事。”

還匆匆轉移了話題。

簡詠歌看着其他人圍着關心裴柳的畫面,低頭勾起唇角冷笑。不就是一點不舒服嗎?真是矯情。

裴柳感覺到一道怨毒的視線,令人不适,擡頭就看過去,卻發現簡詠歌正低頭喝着粥,并沒有看自己。

他們一邊吃早餐,一邊聊天,自然讨論起這裏的事。

趙海:“聽說好幾個攝像機都壞了,會這麽巧嗎?這別墅還真有點古怪。”

“哪裏的攝像機?”

“我們房間的都是,晚上才剛開沒多久,就黑了。白天,主卧和燒毀的房間……有時候畫面不清晰。”

趙海刻意壓低了聲音,聽得伍凱童佳琪都忍不住緊張起來。

裴柳卻非常與衆不同的,偷偷暗松了口氣。他不用社死了!

心情變得美妙不少。

他很感激趙海告訴了他這個好消息,自然放松地笑了一下。

趙海愣住,“小裴笑什麽?”

裴柳:“這雲吞很好吃。”

他舀起碗裏的一個雲吞,圓滾滾的,皮很薄,半透明的,隐約透出整個的蝦仁,一口咬下去,滿口鮮香。

味道确實很好。

節目組在餐飲方面挺良心的,這個沒話說。但在這樣的鬼屋氛圍下,再好吃的東西都會大打折扣。裴柳卻還有心情享受美食。趙海覺得,他的心态真不是一般的好。

吃過早餐,稍作休息,就又一如既往。

區別只是之前找可能有用的線索,現在目的則很明确。

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其實光是想想,人就不好了。

嬰兒,是屍體,還是鬼嬰?

而且,很容易就讓人聯想起來,剛到別墅時看到的那張黑色卡片,上面印有一個嬰兒爬過來的圖案,後面還有爬行的暗紅血跡。

待會該不會看到這樣的恐怖畫面吧?鬼嬰的恐怖片題材可不罕見,剖開母體爬出來,血淋淋的一團肉,鬼氣森森,毫無顧忌随意殺人。

“天上果然不會掉(香啊香)餡餅。”伍凱慨嘆。

想要鬼的幫忙,就得付出代價。

找了好半天,毫無收獲,倒是被節目組的精心布置吓了好幾次。

裴柳落在了隊伍後面,越走越慢,感覺喉嚨痛,手腳發涼,胸口也悶悶的。

很倒黴的,他真生病了。他懷疑是因為昨天在浴缸裏睡着,着涼了。

不過,不算嚴重,應該可以撐過今天的錄制,吃飯時吃點藥就好。

裴柳倦了,沒什麽力氣,不想漫無目的到處找,提議說:“要不試一下引鬼嬰出來?”

其他人愣住,不禁緊張地咽了下口水,“……怎麽引?”

裴柳努力打起精神,說:“嬰兒房裏有不少玩具,找個撥浪鼓什麽的,再叫嬰兒的小名,超超。”小名是從日記本裏得知的。

這聽起來是一個可行的方法。

他們就照做了,為了提高成功概率,每人都拿了個玩具。

簡詠歌主動打頭陣,走在最前面,面色堅定勇敢。裴柳則懶懶地落在最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寂靜空曠的走廊裏,只有他們輪流叫喚和玩具的聲響。

咚,咚,咚。

彈丸一下下地擊打鼓面,頗為滲人。

伍凱控制不住打了個哆嗦,鬼還沒出來,都有點被這詭異的氛圍震住了。

走了半個多小時,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簡詠歌停住,回頭說:“這個方法是不是沒用?我們好像浪費時間了。”

童佳琪看了裴柳一眼,渾不在意說:“可能吧,但不試試誰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不行就換。”

裴柳呼吸稍重,閉了閉眼,再睜開,聲音微啞說:“停一下。”

其他人都看向他。

裴柳繼續道:“你們有沒有聽到……嬰兒的哭聲?”

他們愣了一下,都下意識放輕呼吸,不發出一點聲音,側耳傾聽。

竟真聽到了隐約的嬰兒啼哭聲。

很凄厲。

而且,是從他們腳底下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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