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唇舌

裴柳很想跑, 但他根本不是鬼的對手,一出門,不,或許連這扇門都還沒跑出去, 就被抓回來了。

裴柳只能不情願地走進房間, 站在床邊, 戰戰兢兢。

謝巫煜松開手,疑惑問:“怎麽站着不動?不去洗澡嗎?”

裴柳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起,故作自然說:“我等會, 你先去洗吧。”

“你确定?”謝巫煜問。

裴柳不想他再問,猶豫了一下,伸手推他,用輕快熟稔的語氣催促說:“真的,你快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懶, 先癱一會。”

謝巫煜看了他一眼, 沒多說什麽,慢條斯理地拿了衣服,消失在浴室門後。

這時, 裴柳才終于偷偷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

一直在鬼面前僞裝,就像做卧底那麽危險, 他呼吸都放得很輕, 快要窒息了。

裴柳低着頭, 緊抿住唇, 眼圈微微泛紅。

手用力抓緊床邊, 抓出一團淩亂的皺痕。

他看了一眼浴室, 又轉頭看向房間門,很想不顧一切就沖出去。那扇門充滿了吸引力。

裴柳忍不住起身,慢慢地走了過去,站定在門前猶豫。

忽然的,門板被撓了一下,發出摩擦聲。

裴柳立即後退一步。

同時,聽到了響亮熱情的一聲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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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

狗?是那只鬼犬?

裴柳皺眉,還沒想好要怎麽應對,那只鬼犬就迫不及待地用爪子拉下門把手,打開門,熱情地沖了進來。

比起白天客廳昏黃的燈光,房間裏的白熾燈明亮很多,能清楚看到鬼犬的模樣。

三角耳立起,雙眼烏黑透亮,濕漉漉的鼻子,毛發是很漂亮的棕黃色,腹部雪白,尾巴翹起來,蓬松炸開。

裴柳有些意外,因為這鬼犬長得一點都不可怕,品相極好,憨态可愛,似乎只是一只黏人的普通大狗勾。

人都是視覺動物,怕鬼,很大程度是因為鬼長得醜陋恐怖,還充滿了惡意,有着致命的危險。人本能趨利避害。

但眼前的柴犬不太一樣,眯着眼睛吐舌頭,露出經典的微笑表情,呆萌又無害。

裴柳一秒心動,手癢癢,很想rua一把。

柴犬向前兩步,用頭蹭了蹭他的腿,嗷嗚嗷嗚叫,撒嬌犯規。

不僅如此,這只柴犬還撿回了一個球,塞到裴柳手裏,仰頭眼巴巴地看着他,蓬松小尾巴歡快地甩着,一臉快誇我我是不是很厲害的表情。

裴柳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以前養的金毛,終于忍不住,熟練地伸手摸摸頭,手指掠過毛絨絨的三角耳,又rua過背部順毛毛。

除了溫度有點涼,柔軟順滑的毛毛手感極好,令人愛不釋手。

裴柳的撸毛技術純熟,沒兩下,柴犬就眯着眼睛趴地上,揣着兩只爪爪,喉嚨裏發出享受的嗚嚕嚕聲。

明明是一只狗勾,卻像是吸了貓薄荷的貓一樣,沉醉地躺倒在地上,對裴柳十分信任地露出柔軟的雪白肚皮,在地上打滾。

裴柳看着好笑,完全忘了鬼的害怕。又或者說,這只狗過分可愛無害,不自覺就把它排除到鬼的範圍之外。比起鬼,更像是守護靈一般的存在。

想到這,裴柳忍不住又摸了兩下,跟摸錦鯉似的,指望蹭點好運氣。

但過了沒一會,咔噠一聲。

浴室門把手動了。

原本在地上打滾的狗勾突然爬起來,像是察覺到危險,眨眼間,就從房間門縫溜了出去,夾着尾巴,逃竄得飛快。

走廊拐角,一個小女孩抱住柴犬,拍拍狗頭,小大人似的教訓說:“不準亂跑,會被吃掉的!”

柴犬歪頭,一臉憨憨地嗷嗚一聲,然後被捏着腮幫子一頓rua。

而房間裏,謝巫煜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蹲在地上的裴柳聽到聲音,頓時渾身僵住,和剛才放松撸狗的姿态完全不同。

随着腳步聲走近,一雙大長腿出現在裴柳眼前。

“蹲在這做什麽?”

低沉悅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對方彎腰捉住了他的手,将他拉起來。

冰涼的掌心帶着潮濕的水汽,沾濕了裴柳的手,留下一點水痕。就像是被蛇信舔過,軟滑濕膩,纏繞着手腕,感覺很特殊又令人戰栗。

謝巫煜綢緞似的墨發濕漉漉的,披散在肩背上,像微微淩亂勾纏的絲線。

柔柔的月光從窗外傾瀉落下,如水似乳,讓他的長發泛着漂亮瑩潤的光澤,襯着出衆的容貌和氣質,令人不禁恍惚,不由得被美色蠱惑。

即便裴柳知道他是鬼,都有一瞬的失神,然後才回過神來,順着謝巫煜的動作起身,表情僵硬,宛如一個傀儡。

謝巫煜的長發落在他的手臂上,冰冰涼涼。

他縮回手,一縷黑發就從皮膚上滑過,羽毛輕撓似的,帶起一陣癢意。

他知道自己這反應不對勁,只能含糊過去,說自己去洗澡了。

不等謝巫煜說什麽,他就立刻走向衣櫃,迅速拿上衣服走進浴室。

裏面還有謝巫煜剛洗完澡殘留下來的水汽溫度,和沐浴露的隐約香味。

鬼會需要洗澡嗎?裝得真敬業徹底。

裴柳下意識避開視線,不看鏡子,低頭脫衣服。

花灑下,水流不斷,白霧升騰。

裴柳洗得很慢,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出去。

即便心裏很清楚這麽拖延沒用,也還是做了,就是不想面對謝巫煜。

四十多分鐘過去。

浴室門突然被敲響。

隔着磨砂玻璃,映出一道模糊黑影。

“裴柳,你沒事吧?”溫和擔憂的聲音傳來。

裴柳看向門,很快說:“我沒事!”

謝巫煜提醒:“別洗太久,對身體不好。”

“……哦。”

裴柳幹巴巴地應了一聲,說馬上就好了。

但他一轉頭,發現門口的人影還在,心裏砰的一跳。

“你……怎麽沒走?”

謝巫煜很自然道:“你之前不是讓我站門口等你嗎?”

那是因為他怕有鬼。但一只鬼就站在門口守着,更恐怖,他連洗澡都沒辦法放松。

又委婉拒絕了一次,謝巫煜才聽他的話走開,說有事可以再叫他。

這樣溫柔貼心的樣子,裴柳深覺詭異,也不敢繼續拖着,關了水,就擦幹身體穿上睡衣。

一走出浴室,就能看到坐在床上的謝巫煜,另外半邊床空着,是給他留的位置。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房間門,很想逃。

以前不知道,至多只是有些屬于直男的別扭不自在,現在卻是有生命危險,誰知道半夜謝巫煜會不會突然爬起來,站在床邊眼神怨毒地盯着他,把他掐死。

如果一定要跟鬼一起睡覺,他寧願是剛才那只柴犬,抱着毛絨絨多治愈。

謝巫煜看他沒動,問:“怎麽了?”

裴柳的視線立刻從門口收了回來,抿了抿唇,故作沒事。

然後,又走到衣櫃前,蹲下來裝作收拾東西,把衣服疊起來又展開,營造出一種我超忙的感覺。

“要幫忙嗎?”

不知什麽時候,謝巫煜走到了他身後,陰影籠罩而下,正好将裴柳圈在了裏面,有種難以形容的壓迫力。

裴柳像是被按了暫停建,身形凝固,手心滲出冷汗。

過了幾秒。

他才調整好臉上的表情,慢慢仰起頭,對上謝巫煜的臉,勉強自然說:“不用,馬上就……”

因為往後仰得多了,身體容易失去平衡倒下去,裴柳跟他對視了一眼,就要向前,但這時,一只手托在他的後背上,輕輕扶了他一下。

又是熟悉的感覺。

不是第一次了。

涼意強勢滲透單薄的布料,像是直接貼在了他的皮膚上,讓他微微發抖。

裴柳抿了抿唇,很快地說了聲謝謝,就借着拿衣服往衣櫃裏放的動作,傾身向前,自然拉開和謝巫煜的距離。

但他并不知道,這樣一來,他的後頸就完全暴露在了謝巫煜的眼皮底下。

雪白,纖細,脆弱,一只手就能輕松握住。

謝巫煜當然看出了他的躲避,沉默地盯了一會,就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床上,像是毫不在意。

無論裴柳怎麽磨蹭拖延,終究還是要上床睡覺。

他努力壓着恐懼,躺了下來。

果然沒一會,謝巫煜的手就伸了過來,将他拉進懷裏,熟練地抱住。

裴柳渾身緊繃,放在胸前的手下意識握緊,甚至抓皺了床單,像是希望能借此宣洩一點心裏的恐慌。

身體貼得極近,嚴絲合縫,像是被藤蔓纏繞裹緊。

裴柳忽然想起了每天晚上,鬼壓床似的束縛感,還有第二天醒來之後,身上綿綿密密的酸疼和不明的淤青痕跡。

……謝巫煜是那個鬼嗎?

一想到這,裴柳僵硬得更厲害,恐懼洶湧,幾乎瞬間将他整個人都吞沒了,難以呼吸。

甚至眼尾泛紅,淚珠溢出,一滴滴,順着臉頰滑落到枕頭上。

無聲哭泣。

寂靜在黑暗中不斷蔓延。

直至,被一道低低的聲音打破。

“睡着了嗎?”

裴柳驚慌無措,剎那間,連呼吸都停止了,反應過來這不對勁後,立刻又緩緩呼吸,閉上眼睛裝睡。

然後,他就感覺到謝巫煜慢慢松開了他,繞到了床的另一邊,在他面前躺下,從背後抱着變成面對面。

微涼的手指碰上他的臉,輕輕蹭掉眼淚。

謝巫煜低嘆:“怎麽哭着睡着了。”

裴柳很緊張,一動都不敢動,生怕被發現是在裝睡。

下一秒,他感覺到柔軟貼上眼尾,舔了一下。

是謝巫煜的唇舌。

裴柳眼睫顫抖,放在身側的手指悄悄蜷緊。

他在心裏不斷提醒自己,這是最後一晚了,撐過去,明天就能離開。千萬不能躲,不要動,不然被發現了,就前功盡棄了。

盡管這麽想,但他還是難以抑制住身體的顫抖,看起來可憐極了。

而邪祟在黑暗中,視力也不受影響,将他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過了很久,都沒有停下。

一寸寸,吮吻淚水,不放過任何一處。

裴柳心中恐懼,顫抖着,同時又忍不住多了幾分生氣。

他想起之前鬼小孩說他吃鬼的話。

要是真的可以就好了,他恨不得把所有鬼都吃了!

這樣想的瞬間。

他肩上的火苗倏地變得更大了些,無意識地從邪祟身上吸取陰氣,源源不斷。

量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大。

邪祟自然也注意到了,有些訝異,但沒有阻攔,只是饒有興致地看着。

畢竟他一直都覺得裴柳吃得太少,還很期待,想看看裴柳吃多了陰氣之後,會有什麽變化。

裴柳的靈魂大口大口吞噬,吃得前所未有的撐。

“嗝。”

又打嗝了。

靈魂的腮幫子都是鼓起來的,圓嘟嘟,像一只生氣的河豚。

作者有話要說:

邪祟:地位不如一只狗.jpg

慫慫害怕,慫慫吃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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