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惡鬼游戲
深夜, 寂靜無聲。
在一片漆黑中,裴柳渾身僵硬,仿佛深陷恐懼的泥沼,黏稠冷膩, 顫抖不止。
他不明白。
惡鬼為什麽又出現了?
為什麽一定要盯着他不放?
為什麽偏偏是他?
大腦嗡嗡作響, 被恐怖的洪水吞沒, 難以思考,淚水無聲滾落,打濕了枕頭。
謝巫煜察覺到他在哭, 伸手撫過眼尾,替他擦去眼淚。
眼睛是很脆弱的器官。
裴柳本就畏懼,一下就聯想到惡鬼要摳他的眼珠,頓時驚懼發抖,劇烈躲避。
謝巫煜臉色一沉。
他之前喜歡看裴柳縮成一團哭的可憐模樣, 但現在, 不知為什麽, 心情有些煩躁。
在他變成秦梧,沈錦時,都能親近聊天接觸, 裴柳很愛笑,但在他以本體出現時,永遠都只有懼怕。
謝巫煜面色陰沉, 周身的鬼氣也洶湧不定, 令室溫驟降。
裴柳抖得愈發厲害, 咬着牙, 不敢發出聲音, 只有偶爾溢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像是猛獸爪下徒勞掙紮的獵物。
謝巫煜發現了,讓鬼氣平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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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狀況,或許只有他離開,裴柳才能好。但謝巫煜根本沒想走。
鬼迷心竅已經用過一次,裴柳當時對他親近信賴,但清醒之後态度就會嚴重反彈,變得厭惡畏懼。
謝巫煜有能力改變裴柳的記憶一輩子,不過,那終究是虛假的,沒有意義。
最終,謝巫煜低沉道:“我們來玩個游戲,如果你贏了,我教你怎麽讓鬼畏懼你服從你,如果你輸了,我……”
話語停頓,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想要什麽。他想要裴柳做什麽?永遠在視線範圍內?掌控于手心?
靈魂深處埋藏着一種濃烈的渴望,無從纾解。
裴柳沒聽到他後面的話,臉色更加蒼白。未知總是最容易勾起人心中的恐懼,因為他們會有無限的想象,腦補出各種恐怖的可能。
頭頂像是懸着一把利劍,随時都會重重落下。
裴柳終于忍不住,有些崩潰地問:“你就會吃了我,是嗎……”
哭音濃重,話語都是破碎的,含糊不清。
但謝巫煜還是聽清了。
裴柳說的是吞噬靈魂,謝巫煜聽到的瞬間,卻莫名有種戳到心髒的發麻興奮。他看着裴柳的時候,确實有種強烈的欲,只是他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麽。
他活了上千年,學了很多技能,卻鮮少和人類相處,三觀價值也和人類有很多不同,情感上甚至可以說是原始的白紙,像野獸一般憑本能行事,随心所欲,肆無忌憚。
就像當初,揉碎嬌豔脆弱的薔薇花瓣,碾磨出汁,他也想那樣揉碎懷裏的人,讓他綻放出最秾麗的顏色,再吞吃入腹,融為一體。
他以為,這是食欲。
裴柳渾身都是血肉的芬芳,靈魂肯定也十分美味。
謝巫煜不禁認同,“對,如果你輸了,我就會吃了你的血肉和靈魂。”
裴柳一點都不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反倒是自己如果幸運贏了,惡鬼可能會惱羞成怒,說話不算數,最後還是要吃了他。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賭一把了。
因為他根本沒有拒絕的能力。
裴柳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謹慎問:“游戲內容是什麽?”
謝巫煜:“找出你身邊的人之中,哪一個是我。”
裴柳悚然一驚,心髒猛地縮緊,寒氣從脊椎直竄頭皮,渾身發麻,根本不敢置信,原來對方早就在了,他卻傻傻的,一點都沒發現。
“你附身到別人身上了?”
謝巫煜:“不算。你只要找出一個就算你贏。”
……一個?那意思是不止一個?!
惡鬼也能切片,有很多化身嗎?
裴柳心中恐慌。不止一個,聽起來好像成功概率更大了,但從別墅出來之後,他接觸過的人那麽多,要認出來誰是,談何容易。而且惡鬼的化身之間可以相互幫忙遮掩,甚至就算他猜對了,惡鬼也可以說錯了。
裴柳沉默良久,大着膽子和惡鬼讨價還價,“如果我贏了,我還有一點要求。”
謝巫煜:“什麽?”
裴柳說:“我希望,以後你都不會出現在我身邊,無論是任何形式。”
瞬間,鬼氣湧動,如風暴席卷。
裴柳渾身緊繃,警惕着,但沒有改口,因為這是他最希望的。
過了許久,鬼氣慢慢平息,寂靜得詭異。
裴柳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謝巫煜箍住他的腰,冷聲命令:“睡覺。”
裴柳不甘心,低聲問:“這是答應了的意思嗎?”
謝巫煜的手指直接壓上他的後頸,強行讓他入睡,然後盯着他的臉,聲音陰森壓抑——“永遠都不可能。”
一夜很快過去。
裴柳醒來時,發現自己意外睡得好,精神不錯,只是晚上蓋着棉被也有些冷……
冷?
昨晚的記憶瞬間回籠,一幕幕飛快閃過,那低沉的聲音也好似還在耳邊,引起一陣戰栗。
是噩夢嗎?
裴柳希望如此,但等他去浴室洗漱,看到腰腹皮膚上淺紅的指印,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他被迫卷入惡鬼的游戲,而且必須贏,不然就會死。
因為這事,他吃早餐都沒了滋味。
走進片場時,精神狀态和臉色也不太好,化妝師一眼就看出來了,關心問:“裴老師昨晚沒睡好嗎?”
裴柳勉強笑說:“做了個噩夢。”
邪祟說早就化身成他身邊的人,但究竟是哪一個,只能由他去找出來。
因為這樣,裴柳對每一個人都有了懷疑。
他覺得,如果是附身的話,即便邪祟僞裝得再像,行為習慣也肯定會有細微的不同,認真看應該能發現。
最好排除的,是公衆人物,能有很多資料參考。秦梧,呂翔,還有一些較為熟悉的演員,可以先劃掉,他們和以前基本沒什麽不同。
剩下的,就是他的經紀人,助理,還有片場裏的人。
經紀人餘姐在開機時來過,待了幾天,就去忙了,她還有其他藝人要帶,大概率不是邪祟,助理也不像。
裴柳把目光投向人來人往的片場,安靜觀察。
這時,一抹銀白閃過,晃了他的眼。
沈錦走到了他面前,道了聲早安,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裴柳下意識就打量起了他。
沈錦有沒有可能是?
他想到沈錦精湛的演技,将反派演得出神入化,那個角色和邪祟在某種意義上,有着微妙的相似。僅僅一個眼神,就讓人有壓迫感,後背發毛。
沈錦溫柔笑着,給他遞了一杯蜂蜜水,微涼的銀發輕輕滑過他的手。
但沈錦性格溫和細致,很會照顧人,和其他人也相處融洽,根本沒有邪祟的陰暗可怕。而且,還有着這麽一頭漂亮的銀發。
裴柳遲疑了。
……應該不是吧。
或者說,他也希望不是,不然一個自己真誠喜歡的朋友,其實是想吞噬了自己的邪祟,實在讓人難受。
裴柳移開視線,默默喝着蜂蜜水,看秦梧和女主拍戲。
今天的陳導像更年期來了,異常暴躁,女主演得不如他的意,就發怒大吼大叫,臉黑得吓人。
起初還好,女主演員也意識到自己有問題,盡力改正,但陳導依然揪着問題吼,罵她演得就像一坨屎,越罵越難聽。
那女演員也是個有名的小花,有顏有能力,被很多粉絲喜愛,此時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被罵得狗血淋頭,心态崩了,演得越發糟糕,最後忍不住哭了出來。
秦梧皺眉安慰,換做是他,也無法接受這樣被罵,太過火了。
而且陳導罵成這樣,根本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本來調整一下就能演好的戲,現在卻成了這樣的爛攤子。
秦梧上前,想勸陳導幾句,卻沒想到只是開了個頭,陳導就将炮火對準了他狂轟濫炸。
“你是導演還是我是導演,還要你來教我做事?!你以為你演得就很好嗎?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給我滾!”
陳導一陣咆哮,怒發沖冠,頭發炸成了海膽頭,眼睛也是通紅的,狀态異常可怕。
片場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氣氛如緊繃的弦,随時都會斷裂。
角落有工作人員壓低了聲音說話。
“陳導這是怎麽了?壓力太大嗎?好可怕,跟沒有了理智一樣。那表情,我都擔心他會打人。”
這個工作人員說中了。
女主演員回了化妝間,調整情緒。主演不在,自然只能轉而拍別的戲份。
陳導這個模樣,容易讓演員控制不住緊張。
呂翔演技一般,認真演的話,還是能看的,但偏偏撞上陳導今天的暴脾氣,他演着演着,一轉頭對上陳導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想起了撞鬼的噩夢,心生恐懼,就忘記說詞了,僵在那一動不動。
陳導一個暴起,沖上去就是哐哐兩巴掌,聲音響亮,震驚了全片場。
雖然呂翔人緣差,片場裏的人大都對他沒什麽好感,但看到這一幕時,都忍不住有些可憐他了。
呂翔被打得後背火辣辣地痛,龇牙咧嘴,五官都扭曲了。任誰都看得出是真的疼,不是演能演出來的。
裴柳都驚得站了起來,因為他剛才看見,陳導身上浮現了一絲陰森的鬼氣。
難道……是陳導?
沈錦看他盯着陳導看,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神情變得有些微妙古怪。
在裴柳眼裏,這樣一個毫無理智,醜陋暴力的厲鬼符合他的形象?
因為這事,片場內的人面面相觑,一時都不知該怎麽辦。
呂翔跑了,他的助理追了過去。有人硬着頭皮,準備上前勸導演冷靜,但被那眼神掃視到,就吓得停下腳步。
“一個個全是垃圾!沒用的廢物!換人!給老子換人!”陳導兇神惡煞怒吼,亂砸東西,透着一種可怕的瘋狂。那模樣,讓人不禁聯想到某個經典恐怖片裏男主拿着斧頭砍人的癫狂神态,極為相似。
裴柳聽到工作人員壓低了的恐懼聲音,“還記得以前陳導家庭的報道嗎?他爸酗酒家暴,經常毆打妻兒,如果不是他爸早年酒駕出車禍死了,陳導小時候可能就被打死了。暴力基因是會遺傳嗎?他變成他爸那樣了……”
裴柳聽着,心裏突然有了個猜想——有沒有可能,陳導是被他爸的鬼魂上身了?
他湊到秦梧身邊,低聲說:“你家信神,知道有什麽辦法應對鬼上身嗎?”
秦梧愣住,他怎麽可能知道這些,而且……神就在這裏啊。
秦梧下意識朝沈錦那邊看了一眼,正要說什麽,陳導恐怖的目光就立刻掃了過來,“裴柳!沈錦!你們倆給我滾上來!”
“嘶——”
秦梧倒吸一口冷氣。導演你為什麽要這麽想不開找死?
裴柳和沈錦都過去了。他們這次拍的是送花戲份。
郁初偶爾路過花店時,會被店主沈文睿叫住,遞上一小束玫瑰花,十分濃烈鮮豔的紅色,像潑灑的血液一般。
郁初有些無措,搖頭謝絕。
但沈文睿笑着說:“這是賣剩下的,就一小捧,不過還挺好看的不是嗎?你帶回去裝點一下房間,或者說……送給心儀的女孩?”
他說着,有些戲谑地眨了眨眼。
郁初臉紅了,心中閃過一張清秀嬌俏的臉,神情裏盡顯青年的腼腆羞澀。
最終他還是收下了沈文睿的好意,不過當然,他是沒有勇氣去送給那個女生的。
他捧着那束嬌豔動人的玫瑰花,低頭垂眸,眼神缱绻。
沈文睿看着,笑容也格外愉悅。
這花,可是他用鮮血澆養出來的。看,這不是比普通的玫瑰豔麗許多?
真是太美了。
他要讓自己選中的寶貝,也一起來欣賞這份美。
片場裏的人,都不自覺被吸引到戲中,看得入神,贊嘆這一幕的唯美和陰森,極為貼合劇本人設。
但陳導還是不滿意。
他指着玫瑰花大叫:“誰?是誰準備的玫瑰花?!我不是說了要血的感覺嗎?是不是要我真灑些血上去?!”
聲音粗犷響亮,有回音,刺得裴柳腦殼都疼了,嗡嗡作響。
陳導炸.藥一般的狀态,這樣下去,根本沒法拍。更重要的是,他被鬼附身了,不知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
裴柳趁着補妝,化妝師離開,只剩他一個人時,低頭聯系趙海的天師親戚,希望對方可以過來處理。這種事,還是要專業的人來做,普通人貿然行事只是找死,甚至會搞得更糟。
一抹冰涼,忽然襲上他的臉。
裴柳擡頭,發現鏡子裏的他被黑霧纏裹入侵,幾乎全身都被嚴實籠罩,看不清容貌。
邪祟在他耳側沉聲說:“我可以幫你。”
裴柳聽了沒有任何喜色,而是緊繃戒備,“你想做什麽?”
一個陰森邪祟,裴柳實在無法相信對方心懷善意。
邪祟慢條斯理道:“沒什麽。只是你求我的話,我可以出手解決這只鬼。”
事實上,即便裴柳不求,邪祟也不可能放任他出事,只是想聽他說這話而已。
裴柳幾乎瞬間就脫口而出:“求你。”
邪祟:“……”
只是說兩個字,就能解決鬼,這麽好的事簡直穩賺不賠。裴柳下意識就沖了。但反應過來後,就覺得沒那麽簡單。邪祟會這麽好心嗎?是不是背後隐藏着什麽陰謀?
裴柳立即改口:“不用,我自己搞定。”
都已經準備出手的邪祟,聽到這話,再看他和天師又聊了起來,不禁被氣笑了。
黑霧剎那消失,幾乎同時,裴柳的手機黑屏了,還能用,但就是沒辦法打開天師的聊天窗口。
裴柳用力戳手機,心想,惡鬼果然不安好心。
裴柳不打算魯莽行事,但事情往往不會順着人所想的發展。
他看到陳導跟秦梧一起進了休息室,怕秦梧出事,都來不及思考太多,立刻就追了上去。
裴柳跑進房間後,沒看到陳導,只有秦梧倒在地上,閉着眼睛。
心中一驚。
他慌忙上前探秦梧的鼻息,還有氣,似乎只是昏迷過去了。
裴柳緊張地四處張望,找着陳導的身影,結果一擡頭,發現他就趴在天花板上,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翻着眼白,五官猙獰,咧着嘴流出腥臭的口水,簡直就是一個異形怪物。
怪不得秦梧會暈過去,他都想吐,恐懼得想暈。
這情況,該怎麽辦?
裴柳腦子一片空白。但現實沒有機會給他思考,天花板上被附身的陳導張開血盆大口,朝他兇猛襲來。
裴柳呼吸驟停,雙眼瞪大,恐懼達到了巅峰,渾身的血液和細胞好像都在這瞬間爆炸了。
他以為自己肯定會死,心中還閃過一絲後悔,早知道就答應那個邪祟了,至少能晚點死。
但就在怪物碰上裴柳的一剎那,厲鬼感覺到了極其恐怖的吸力,無法自控,被迫從陳導身上剝離出來。
裴柳眼睜睜看着厲鬼被自己吞噬,三兩口,就徹底消失不見。
裴柳呆住了,不敢置信。
陳導躺在地上,意識不清,眼睛艱難地睜開一條縫,看向裴柳。
裴柳不禁有些心虛,結結巴巴說:“陳導,對不起,我好像……吞掉了你爹。”
作者有話要說:
陳導:……還有這種好事?
邪祟:看戲.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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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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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