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你是我的

裴柳思索了一會, 搖頭失笑，覺得自己實在是想太多，有些自作多情了。

謝巫煜喜歡他的話，怎麽可能會想着吃了他的靈魂。

就好比人類, 也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食物。

裴柳心裏一松, 和餘姐道別, 然後走進片場，準備下一場戲。

謝巫煜問他：“你們聊什麽？”

“沒什麽，就是這部戲拍完之後的工作安排。”裴柳說完, 想到了什麽，眸光一閃，似不經意地說，“經紀人給了我幾個劇本，不過, 我都不打算選。”

“為什麽？”

裴柳理所當然說：“我不是就快死了嗎？人生最後這段時光, 當然要放肆享受, 還累死累活工作，也太慘了。”

謝巫煜聽了，沒有說什麽。

裴柳心想, 果然如此。

還是他想多了。

拍戲之餘，也有休息時間。

一般這時候，裴柳也是待在酒店裏, 琢磨劇本, 越接近大結局, 接近高.潮, 就越是難演好。裴柳不想拖後腿, 低頭專心研究, 自然很容易忽略其他。

謝巫煜就發現，自己像個透明人。

之前，宅在家裏的時候，裴柳無聊，還會叫上他一起打游戲看劇，但現在裴柳一直盯着劇本，嘴裏碎碎念，有時想到什麽了，眼前一亮，立刻低頭記錄下來。

謝巫煜除了做飯，不自覺把視線放在裴柳身上，看他忙着思考，角色在這一段是什麽心情，表情應該是怎樣的，說臺詞時，哪個字該重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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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裴柳忽然擡頭，像是要找人對戲一般。實際上，裴柳飾演的郁初，絕大部分戲都是和謝巫煜的對手戲，住在一起要練習很方便。

但裴柳只是擡頭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了什麽，拿起手機打電話給秦梧，先是禮貌地問對方有沒有時間，會打擾到他嗎，聽說沒事之後，裴柳就向他請教了演技方面的一些疑問。

這通電話，聊了很久，裴柳後半段都是笑着的，笑得還很燦爛，說很謝謝他，拍完戲後，要請他吃飯。

謝巫煜看他挂了電話，眯了眯眼，似不經意地說：“聊得挺開心啊，還要請吃飯？”

裴柳沒多想，心情正好，下意識就點頭，“是啊，他幫了我很多。說起來，秦梧性格真的很好，年紀輕輕就成了影帝，咖位那麽大卻一點都不驕傲，對我這種新人也很照顧，每次問問題都不嫌煩，很耐心回答。”

“是嗎？”

裴柳怕剛才跟秦梧說的忘了，立刻把要注意的點記下來，根本沒聽出他的語氣有什麽不對，想都不想就應道：“是呀。”

有前輩指導，裴柳理順了腦子裏亂糟糟的線團，翹唇笑了笑。

和他相反，一旁的謝巫煜看起來就不怎麽開心。

當天晚上。

秦梧正準備睡覺時，一轉頭，發現門邊憑空出現了一團漆黑黏稠的濃霧，洶湧翻滾，緩緩凝聚成人形。

神突然降臨了。

秦梧吓了一大跳，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面露敬畏虔誠，慌忙跪拜下來。

他以為神降臨，是有什麽指示。

但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二十分鐘過去了。

……

秦梧有些疑惑。

神是要他自己感悟嗎？

他苦思冥想，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就偷偷擡頭，希望能得到一點指示，卻發現神只是看着他，眼神冷淡，還似乎有些……嫌棄？

他做錯什麽了？？？

秦梧心慌，立即開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不道德的事情，但還沒想出個結果，卻發現，神又離開了。

秦梧：“……？”

所以，神來這一趟到底是為什麽？

秦梧跪在地上，一時之間都還不敢起身。助理走了過來，看到一驚，“梧哥，你怎麽了？！”

秦梧：“你不懂。”

助理更是一頭問號，懷疑自己老板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怪病。

第二天。

謝巫煜問裴柳想吃什麽。

這句話，在謝巫煜開始下廚後，出現的頻率很高。謝巫煜煮的菜都很好吃，讓人幾乎無法挑食，但人總是會有些偏好。第一次，裴柳嘗到謝巫煜做的魚味道很鮮時，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想喝魚湯了。

沒想到，下一頓飯，餐桌上還真的出現了鲫魚豆腐湯，湯色奶白，鹹鮮可口，魚肉也細嫩，入口即化。

裴柳吃得很滿足，對着謝巫煜就是一頓彩虹屁輸出。

美食總是能打破很多東西，即便是人與鬼之間的恐懼戒備。

裴柳愛上了謝巫煜做的飯菜，胃被征服了，身體也很誠實，對做出這樣美食的大廚也有點愛屋及烏，很佩服。而且不管他點什麽菜，謝巫煜都能做出來，似乎就沒有什麽是他不會做的。

今天，裴柳忽然就想吃蝦了。

他舔舔嘴唇，饞道：“我想吃油焖大蝦。”

他們住的酒店套房是帶有一個小廚房的，客人可以自己下廚，需要的食材就到附近去買。當然，也可以讓酒店提供。

不過，要做出美味的菜，食材也很重要。

謝巫煜打算出去買蝦，能親眼看到挑選，更新鮮。不過，這不算重點。他只是忽然想跟裴柳一起出門。

裴柳作為提出要吃蝦的人，當然不好意思在家裏等着，自然一起去了。

他們去的是市中心的大型商場，超市裏就有海鮮區，而且品質跟海鮮市場的比也不差。

裴柳有之前出門被認出來的經歷，這次，更加用心遮掩。除非是很熟悉他的人，不然一般都不會認出他。就算不小心真的出狀況了，旁邊也還有謝巫煜在，完全不需要擔心。

既然都到超市了，看着琳琅滿目的商品，當然不只是買些蝦就走。

裴柳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零食區。

薯片，蝦條，餅幹棒，好多魚，鱿魚絲，鳳爪，鴨脖……

他都想要。

一個沒忍住，就拿了很多，想放進購物車裏。

但偏偏這時，一只蒼白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輕而易舉拿走了他手裏的零食，放回原位。

裴柳愣住。

謝巫煜說：“你不是說最近要減肥，吃低熱量的東西嗎？”

裴柳：“……”

心有點虛，但舍不得。

他執着說：“就吃一點，不影響。”

伸手就又去拿番茄味薯片。

謝巫煜捉住他的手，還是單手就抓住了他兩只手的手腕，攔住了。裴柳掙紮，卻掙脫不了。

兩人陷入膠着狀态，離得很近。

裴柳不死心掙了一會，忽然發現，不遠處，有個才四五歲大的小女孩，手裏拿着棒棒糖，正看着他們這邊，圓溜溜的眼睛裏滿是好奇。

裴柳一慌，連忙說：“快松手！”

謝巫煜根本不在乎這些，又過了幾秒，發現裴柳耳朵泛紅，才慢悠悠放開，然後漫不經心地推着購物車，繼續往前走。

裴柳慢吞吞地跟在他後面，隔開了幾步遠的距離，還隐約聽到身後傳來小女孩稚嫩的聲音，脆聲說：“媽媽，我剛才看到兩個大哥哥在玩游戲，靠得好近，一個哥哥還臉紅了。”

年輕的媽媽不知是腦補成了什麽，笑了一下，說：“啊？小孩子可不能看這些，快忘掉。”

裴柳無奈又尴尬，走得更快，生怕後面小孩伸手指自己，說就是那個哥哥。

最後，他們才去買大蝦。

水箱裏的蝦都很新鮮，活力滿滿，在水裏不停擺動小腳腳游，很可愛，看起來也很好吃。

裴柳看着謝巫煜撈蝦，已經想象到了油焖大蝦的樣子，色澤紅亮誘人，蝦肉鮮嫩微甜，口感緊實Q彈，汁香味美，拌飯吃都很棒。

裴柳嘴饞地看着，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下意識轉頭，是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和他年紀相仿。

“哇，還真是你啊。”男人一臉驚喜，“你捂那麽嚴實，差點沒認出來。哦對了，你現在是大明星，我得小點聲。”

裴柳有些茫然。

男人說：“不是吧？你忘記我了？我啊，高勇，高一的時候，我還跟你做過同桌，老師總嫌我話太多的咧。”

裴柳勉強說：“……有點印象了。”

實際根本不認識。

高勇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說：“下周有同學聚會，來不來？一班老同學大家一起聚聚啊，我女朋友可喜歡你了。對了，劉露也會來，你們當時可是出了名的校園情侶，畢業分手好多人都替你們可惜。而且我聽說，她現在是單身。”

對方太過熱情，說着說着就要加微信了。裴柳不好拒絕，拿出手機，高勇眼尖地看見，“哎，原來你跟劉露還有聯系啊。”

他立刻露出會心一笑，調侃：“那我可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說着，他還伸手想搭上裴柳的肩膀，但裴柳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摟住肩膀，向後一帶，撞進熟悉微涼的懷抱，頭頂還傳來冷沉的聲音。

“什麽喜酒？”

高勇的手碰了個空，這才發現，裴柳身邊還站着個人。高大俊美，氣場強勢，是鶴立雞群的存在，任誰都不可能忽視，但很奇怪的是，他剛才并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存在。

“這……他是你的同事嗎？”高勇讪讪地收回手，甚至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對方的眼神沒由來地令他發憷。

裴柳看了一眼謝巫煜，點頭說：“是。”

雖然這狀況有些奇怪，但他還是按照社交禮儀，給他們互相介紹了一下。

“你好你好。”高勇一改剛才能說會道的狀态，嘴巴都不會用了似的，幹巴巴說，“原來你們明星，也會出來買菜啊。”

謝巫煜問：“你們剛才在聊什麽？”

說到這個，高勇就又恢複話痨，叭叭地說了一通裴柳曾經的戀愛史，多麽甜蜜，他對女朋友有多好之類的，自然也談到了喜酒。

裴柳聽得頭大，因為有着這段經歷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另一個自己。對方已經和他交換了。在他的高中裏，确實也有劉露這個女生的存在，可他們只能算是普通同學關系，根本沒有交往過。

謝巫煜臉色變了，泛着冷意，輕聲說：“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是啊是啊，裴柳可是我們的大校草，可多人喜歡他了，不只是女生，也有男生給他彈吉他唱情歌，表過白……”高勇笑着，忽然注意到謝巫煜可怕的表情，聲音不禁一停，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但随後，謝巫煜又雲淡風輕地笑了起來，像并不在意。

高勇卻覺得他這一笑，比剛才不笑還要恐怖，被吓到了，連忙說：“時間也不早了，我還有事，有空再繼續聊哈。”

謝巫煜掃了一眼對方的背影，轉頭跟裴柳說：“我們也走吧。”

裴柳點頭。

是謝巫煜開車回去的。一路上，車裏安靜得過分。來的時候，兩人還會閑聊幾句，氣氛很正常。

裴柳感覺有點奇怪，謝巫煜好像不太高興？在高勇出現之後就這樣了。

回到酒店。

裴柳幫忙拎食材進廚房，問：“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謝巫煜說：“不用。”

裴柳點頭，就出去把別的東西收拾放好。不是很多，所以很快就收好了。

他正準備坐下看一下手機，卻忽然發現，外面下雪了。

細碎的雪花，悠悠飄落，像是一場花瓣雨。

陽臺欄杆上，鋪了薄薄一層白絨毯。

裴柳驚嘆，推開陽臺門，走了出去，坐在椅子上看雪景。他是個南方人，很少看見雪，看着總是有種新鮮感。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他拿出來看，發現是劉露發來的微信信息，問他要去同學會嗎。

不知是不是下雪天冷的原因，裴柳的心情忽然有些低落。

雖然他和這個世界的裴柳，長得一樣，但終究是不同的兩個人，人生經歷，記憶，想法，性格都不一樣。面對新認識的人還好，但曾經認識那個裴柳的人出現，就很清晰地提醒他，自己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想回家了。

裴柳低着頭，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但并沒有在看，而是在發呆走神。

謝巫煜什麽時候過來的，他也不知道。

一回過神，就發現謝巫煜半蹲在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謝巫煜自下而上，擡頭仰望着裴柳，是弱勢的位置，氣勢上卻一點都不顯弱，反而有種近乎咄咄逼人，不容抗拒的淩厲。

他瞥了一眼裴柳的手機，輕聲說：“在跟她聊天？在我為你做飯的時候？”

聲音很平靜，沒有什麽激烈的起伏怒意，卻透着隐隐的危險。

裴柳微愣，還沒從想家的情緒中出來，臉上有些難過。

“想起跟她的過往，心裏難受，很想跟她再走到一起，是嗎？”謝巫煜彎着唇笑，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裴柳張了張嘴，想說不是。

但謝巫煜忽然拉過他的手，放到嘴邊，唇觸碰上，像是在輕吻。

裴柳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謝巫煜低垂的眼睫，在月光的映襯下，變成了很淺的雪色，令人晃神。

下一秒，裴柳指尖一痛。

是謝巫煜咬了他一口。

裴柳在外面待得有些久，手已經冷了，冰冷的皮膚突然被熱意舔.舐，有種被火灼燒似的錯覺，很燙，讓他忍不住想縮回自己的手。

但他的手被抓得很緊，謝巫煜的呼吸灑在他的手指上，又熱又癢。

謝巫煜擡眼，和他對視上，沉聲說：“我不可能讓你去找她，你輸給了我，就是我的東西。”

他很清楚，裴柳的靈魂和身體都不屬于這個世界，這段荒謬的戀愛關系和他無關，但在聽見的時候，他還是莫名的不悅，就像是屬于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了，恨不得殺了對方。

謝巫煜又說：“你喜歡過誰嗎？不是這個世界的裴柳，而是你自己。”

裴柳不禁微微瞪大眼睛。他竟然知道……

裴柳的情緒被這事沖淡，過了幾秒，才被指尖的微疼提醒，回答：“以前暗戀過……”

他沒談過戀愛，但暗戀過，這是很正常的事，幾乎每個人都曾在學生時代暗戀過某個人。但裴柳剛一說出來，指尖就襲來一陣痛意，比剛才咬的重多了，肯定留下了一圈顯眼的咬痕。

裴柳有些迷茫。他在氣什麽，這個樣子，簡直像是在吃醋一樣。

在陽臺吹了冷風，裴柳身體弱，晚上果然發燒了。

他躺在床上，被子壓在身上，很重，甚至好像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整個人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額頭滲出熱汗，順着脖子滑落，灼熱，濕潤，黏膩，衣服也被汗水打濕，黏在身上，人像是從熱水裏撈出來的一般，很難受。

睫毛都變得濕漉漉的，黏成一簇簇。

裴柳想擦一下汗，但手被按在了枕頭上，無法動彈。

他隐約感覺到，宛若實質的灼灼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人吻過他的頸側，舔走上面的汗珠，無法抗拒，只能發出無助的嗚咽。

謝巫煜将他壓在床上，微微眯眼，看着他因為發熱而渾身泛着紅暈的身體。

很漂亮。

他親了一下裴柳濕漉漉的眼尾，低聲溫柔說。

“放心，我會照顧好你的。”

裴柳想說些什麽，但頭暈沉沉的，只是嘴唇動了一下，很快，意識就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