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情難求也徒生恨

陳容又道:“你登基之後,我自然卸下了這副擔子,随處逍遙去。我前半生,只恨身不由已,處處受人擎肘,等過了新年,我可算是自由了。”說畢,臉頰或許由于心情激動,帶上了一抹潮紅。

天馨明白,李旵之于陳容,實在不過是政治聯姻,無太多情感可談。但天馨自幼生長在他身邊,蒙受不少教導,是以李旵對她,卻又不同。心裏琢磨着:何時能去探看父王。

母女倆又絮叨了一回,天馨方攙扶了母親去內室休息,出來後,只見方才品茶的廳堂內,衆人團團坐滿,左右一看,陳煚,趙昀,黎佛金等幾人,伴着丁香,在說些閑話。見了天馨,都道:“終于出來了。”

天馨見了衆人,笑着對丁香道:“快去整出一桌菜來,咱們到了這個時候,都餓得了不得了。”

丁香道:“婢子早就備好,就等公主出來了。”說着,轉身姍姍而去。

衆人依次落了座。陳煚道:“多日懸心,今天馨兒總算安全返回,我們總算放下心了。”

天馨道:“我回來的消息,你告訴了舅舅不曾?”

陳煚道:“自從你入了城門,我叔叔已經知道了。還用我告訴不成?”

天馨道:“他如今甚麽意思?”

陳煚道:“他已經驅逐了國王,自然是樂見其成。你登了王位,豈不是一枚更好的跳板和棋子?如今先王已經下了罪己诏避居,你年後登上王位,除非有奇跡,十有□,他自會謀了法子,讓你自動讓出。”

天馨半晌無言,道:“我原本生長在升龍城內,十五歲之前,所見所聞不過升龍周邊之境。見了升龍城內繁華富庶,以為我安南境內,莫不如此。”

這時丁香輕手輕腳,撤掉了案幾上的茶具,一揮手,兩個青衣小婢悄然而至,将食物一樣樣地呈了上來。

天馨等了菜上齊,吩咐丁香道:“派人守了院子,過會不必上來了。”丁香應了聲,帶了二女下來。

天馨眼見衆女去了,掩了花苑角門,方道:“我今年春天開始,攜了高僧禮物,不遠千裏,沿路上見到的莫不是四海升平之象。及至到了大宋皇城,更是覺得民生富庶,四野清平。”

這時趙昀插了句話道:“馨兒謬贊了。其實我大宋早已被金狗搶了半壁江山,如今朝廷不過偏安一隅而已。我前些年曾經随了商隊北上,金狗十年前屢屢犯我邊境,但這幾年已經式微,整日位于蒙古鞑子的鐵蹄之側,根本騰不出手來對付我們。是以臨安得享了幾年太平。”

“我去了天山的草原附近,跟着馬販子,見識了蒙古人的勇悍。他們多逐水草而居,吃的多羊肉牛乳,各各身強體壯,七八歲的小孩皆善騎馬,又不識教化,乃是狼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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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片刻,道:“而我大宋無論官民,都是詩書教化之邦,在朝的官員多半迷醉在偏安一角的繁華裏,不整軍備,整日鈎心鬥角。如今蒙古人忙着收拾金狗,我們才得享太平,他日金狗一破,以大宋現在的國力,破國是必然的結局。”

天馨聽了這話嘆道:“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們安南,近年來與占城國争鬥不休。這次親自游歷了一遭,才發現安南如此小國,外敵先且不論,內亂頻仍,百姓難得安居。我一直在想,是否我李氏國祚不永?占據此位,卻未能挽百姓于水深火熱。所以… ”她轉頭望向陳煚:“表弟,你可以回複舅舅,斷斷無需如此提防我李家,也無需百般綢缪,他若要這江山,又有本事平息內亂,請他找我李家拿去。但是,”她又斬釘截鐵道:“請放了我的父王,他已經神志昏聩,何必如此薄待?倘若他有甚麽三長兩短,我李天馨與他鬥到底。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陳煚沉默了半日,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看來馨兒已遠非昨日之單純。”他頓了頓道:“我堂叔豺狼之人,但卻有安國之計。倘使他能退一步,也能保你做個太平國王。但是,他所求遠不止此。”

黎佛金突然插口道:“再讨論這些,我要睡着了。這幾日日日面對那個黑面陳,我真是憋悶極了。日日鉛粉滋養,我這張糙臉,竟也嬌嫩了起來。”說畢自己手掌輕拂了幾下。衆人見他這樣。都不由微笑,舉箸同食。

陳煚舉壺為衆人一一斟滿,舉杯道:“今日在此把酒一酌,實在是難得。我們且盡此杯。”衆人飲盡。

陳煚又問黎佛金道:“琳琅呢?怎麽不見她過來?”

黎佛金道:“方才我回去,她道要收拾我的衣衫,準備返回大理,今晚就不叨擾了。”

陳煚點頭不語。正在此時,忽然後花園吱呀一聲開了門。原來是丁香疾步而來。對天馨悄悄說了幾句,天馨轉身就走,頭也不回道:“過會我就來。”

二人快步出了花苑,右拐進了陳容的安歇之所。只聽有人陰恻恻道:“阿容,你可想清楚了?”

陳容道:“你放了峥哥再說。”

又聽一人嗓音嘶啞,氣憤憤道:“阿容,不要理他。 陳守度乃是亂臣賊子,天必誅之!”

只聽一聲輕響,陳守度揮劍斬掉了黎峥身側的一株茶花,不多不少,花瓣被齊齊削去一圈,剛才碗口大的花朵此時只剩做了酒杯大小。而天馨正是此時推門而進。

陳守度一見道:“來得正好。怎麽你平安歸來,也不進宮一回?”

天馨冷冷道:“你到底想要甚麽?我父王被你安置了哪裏?”

陳守度不悅道:“臭丫頭少來問我,快勸你母親答應我的條件。”

天馨道:“笑話,你一殿前指揮使,也來和我母後講條件?”

陳守度轉手劍尖撩過黎峥頸部皮肉,淡淡道:“阿容,這厮多年前就該死,我替你料理了他罷。”

黎峥似是被點住了穴道,動彈不得,叫道:“阿容,你若答應他,我不若就此自裁。”

陳容面色潮紅,神情緊張,道:“陳守度,我不從你!你殺了我罷。”

陳守度氣急反笑道:“好一對同命鴛鴦!我早該當年端午賽舟後,就殺了你。”說畢他又道:“阿容,枉我慕你多年,為李家辛苦二十載,我不會讓你們輕易死,我要讓你看着,我如何取了李家江山!” 說畢大喝道:“拿下!”

天馨道:“住手!難道你反了?!”

陳守度仰天笑道:“哈哈!真是小兒女語!” 說畢,侍衛倏忽而至。綁了黎峥而去。 陳守度回頭對陳容道:“阿容,你看着!我比黎峥好!你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陳容道:“二哥!你瘋了!我也從不後悔!”

陳守度道:“那就看好你的寶貝女兒,叫她三日後給我乖乖地準備登基!”說畢,帶了衆侍衛轉身而去。

陳容看他遠遠而去,大聲咳嗽了不住。天馨上前扶住了她。陳容道:“母後,這到底怎麽回事?”

陳容嘆了口氣,道:“你見了方才那人麽?”她理理發髻,接着道:“他是你和黎佛金的父親。” 天馨見她如此坦白,猶豫了一下道:“母後,這件事情,黎叔叔已經和我講過了。”

陳容聽了一驚道:“你們已經見過?”天馨點點頭,将來龍去脈講了一回。

陳容聽了,沉默了半晌,說:“馨兒,想必你能體會娘當初的不得已?”既然天馨已知了此事,她此時也不願再以母後自稱。

天馨道:“事到如今,也不消說了。只是黎叔叔怎麽辦?還有我的父王,也被他拘住。 如今怎麽好?”

陳容道:“方才黎峥訪我,正欲商量這些事情。誰知陳守度帶兵闖了來,見了黎峥更是火上澆油。他說,要我令你登基,然後,他還要我嫁了他-否則,否則――”

天馨道:“否則怎樣?”

陳容道:“否則,他會令我的孩兒好過。還說要殺了黎峥洩憤。我本來要等你繼承王位,妥善安置了昏聩的李旵,然後我就可以離開這個牢籠了。誰知,陳守度這厮,二十年了,也不願放過我。”

天馨想了半晌,道:“母親,你如今且不要回去,我這幾日再想了辦法來。”

陳容道:“你父親如今被羁在郊外的真教寺裏,我派了人手探路,最近侍衛把守非常森嚴,只怕難以動手。”

天馨道:“母親且先休息,容我想想。”說畢,告辭回來。

衆人已然聽得前院人喊馬嘶,見她回來,輕輕帶上了角門。不禁問道:“出了甚麽事情?”

天馨道:“黎叔叔被陳守度抓去了。”其餘詳情,不便細說。

黎佛金長身而起,一個縱躍,出了院子。

陳煚高叫道:“師弟,我有辦法,不要這麽莽撞!”說畢,也追了過去。

只剩下了趙昀、天馨二人。趙昀道:“馨兒,三日後舉行大典登基。你先休息。我這幾日要去真教寺,救你父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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