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竹落鎮3

阿婆姓王，是竹落鎮旁李王村的人。年輕時算得上村裏的美人，小家碧玉。

只是她終究是個女孩，還是個農民家的女孩。十六歲時，她被父親賣給了村裏的光棍老梁。

老梁長相還行，五官端正，平平凡凡。起初老梁待她還不錯，在王阿婆懷孕時，更是殷勤侍奉左右。

王阿婆生下一女，老梁想要一個男孩傳宗接代。試了各種法子，王阿婆都無法再次懷上男孩。後面誕下的兩個女嬰生來便被老梁掐死了。

王阿婆生不出兒子的事全村皆知，被村裏人調侃的老梁便記恨起了自己的妻子。而老梁原本就愛喝酒，因為恨王阿婆，所以每次醉酒後都會毒打老婆孩子。

在梁花十五歲時，老梁在外面欠了錢。便将女兒賣到青樓，梁花遺傳了母親的好相貌，成了竹落鎮的青樓頭牌。

“青樓女子，一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胖老板說着：“她們被迫出賣靈魂，成了男人的玩物。沒有任何自由可言，接客便是全部。”

胖老板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眶漸漸濕潤。見江道陽看着，他趕緊低頭抹去淚水繼續講。

梁花愛上了一個男子，那男子是個富家少爺。富家少爺長的不是很好，他與梁花是在一次酒宴上認識的。

那是中秋，竹落鎮太守舉行了個宴會。宴請城中各富家子弟，賈公子也在內，宴會還請來了青樓的姑娘們。

在坐的各位富家子弟醉酒後，都舉止輕浮。身為頭牌的梁花更是飽受其害，賈公子那時替她解了圍。

胖老板：“你知道嗎？青樓女子大多很傻，她們渴望真正的愛情而不是肉體交易。賈公子對梁花好了一點兒，她便愛上了他，恨不得托付整個心。”

江道陽：“你是那賈公子吧。”

“是！”胖老板再也憋不住了，哭地撕心裂肺：“如果我沒愛上她，如果我們沒有打算私奔。如果……”

賈公子和梁花私奔後被抓了回來，梁花又回了青樓。賈公子也被家裏嚴加看管，幾天後便被送出了竹落鎮，去外地經商。

那時的梁花已經懷孕了，她堅持生下孩子。為了孩子，梁花找了她母親王阿婆。

這時候老梁已經死了，王阿婆接過孩子，取名杏花，說是賤名好養，王阿婆把她照顧長大。

而梁花則繼續留在青樓，直到被榨幹了最後一絲價值。她死後，屍體被扔到了亂葬崗，野狗吞噬，屍骨無存。

王阿婆養大孩子，兩人相依為命。杏花也很漂亮，比她母親還要美。

“杏花呢？”

洛川從暗處走來，他已經來了許久，聽了故事大概。

“這裏土匪肆掠，杏花在兩年前被搶到了山上。”胖老板接着道：“阿婆一年前還記着這些。就在六個月前，她得了呆症，記不清楚了，以為杏花只是上街買東西去了。”

竹落鎮官官相護，連太守都被山上的土匪給收買了。報官無用，舉報無果，這杏花便這樣在山上待了兩年。現如今生死未蔔。

而胖老板賈公子找了無數江湖人士，都沒法子上山去救人。

“你找的什麽人？怎麽不去雇幾個殺手？”江道陽問道。

胖老板苦笑道，笑得比哭還難看：“清阖閣不接這單，七崖閣價錢太高，我已經不是那個富家少爺了。”

早在胖老板經商回來，發現梁花已死他便離開家族自立門戶，慢慢經營起這家小客棧。小本生意，自然付不起七崖閣那高得吓人的價錢。

清阖閣說山上的人給他們交了錢，有利益關系，不殺。

而七崖閣的價格太高，他付不起。

聽了王阿婆身後的這些故事後，兩人便回了房間。洛川覺得阿婆身世坎坷，他從前生在宮裏，就是在當殺手這些年，他也只管殺人，對這種底層的悲苦算是所知無幾。

時間過得很快，晚霞也消失了，天空只剩下昏黑，直至漆黑可怖。

已是深夜，兩人睡在一張床上。

江道陽脫去外衣，躺在裏側。而洛川則和衣睡在外側。

“你想幫她嗎？”

“這種事太多了，幫不過來。”

洛川這樣說，其實心裏惦念着王阿婆。他不是沒聽說過這種事情，可是親自見，心裏總歸是有些糾結的。幫還是不幫，洛川打算順應本心。

江道陽翻身朝向他，将手搭在他腰間，輕輕道：“別想了，睡吧！”

第二日

清晨

江道陽先一步清醒，昨晚他在枕下放的還有安神藥。

洛川一夜睡的香甜，直到江道陽側着身子用手指輕輕撥弄他的睫毛他才醒來。

今日，是洛川和江道陽要出發繼續前進的日子。

本來，他們并不是要來竹落鎮。而是要再往前行進一些，去往浒漣城。如今因為老馬的緣故便在這裏停留一天，今日，雇了新的馬車和車夫，兩人将繼續前進。

這次的車夫是個年輕人，長相清秀，正是那日的十三。

馬車行進，出了鎮，車速平穩。

洛川就要昏昏欲睡，突然，一聲喊叫夾雜着哭聲傳來。

馬車後面追着王阿婆，離得已經很遠了。王阿婆還追着，一步一踉跄，拐棍也被丢在地上。她衣服也沾滿了泥土，卻依舊不甘地爬起向前跑去。努力追趕着洛川他們的馬車。

“杏花——別走——我追不上了，阿婆才剛找到你...為什麽不要阿婆...”

王阿婆再次摔倒在地上，哭聲越來越小，已經聽不到了。

十三也沒料到會有人追車，看到倒地的阿婆。他停下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洛川沒說話，他下了車，來到了阿婆身邊。昨日裏還有些猶豫，這一刻便做了決定。

“阿婆。”他替老人家擦了擦眼淚接着道：“我殺過許多人，無辜之人居多。”

“現在幫你，當贖罪了。”

這段話似乎是在對阿婆說，又像在對身後的江道陽說。其實，他是說給自己聽的。

“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洛川攙着她上了馬車，江道陽坐在他身側，用手指輕輕摩挲着洛川的手腕。而洛川轉身看他，不禁被浸入那深邃的眼神。裏面含着說不盡的愛意。

“我們以前見過嗎？”洛川突然問出了這麽一句。他總覺得江道陽和那人很像，那人也喜歡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江道陽聽了他的話，輕輕笑道：“或許吧！可能上輩子有緣做過夫妻。”

洛川順着他的話問道：“那江大人做妻嗎？”

“我上下皆可，一切随洛大人的心意。”江道陽笑道。

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