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少年意氣
宴會現場很靜,中央空調輸送冷氣的聲音都清晰起來。所有人都看着這個突然出手的少年。
路語茗原本瘦削,被白色西裝一襯,少了戾氣,卻多了幾分溫馴。黑發遮住眼,側臉就顯得過于精致了些。
方倩德剛才被路語茗躍起下劈的動作震懾,現在仰面一瞧,踩着自己的居然只是個弱質少年,這還了得?
一想臉面丢盡,方倩德猛然生出怪力,肥肉抖動,抓住路語茗的腳踝挺身而起:“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路語茗迅速撤腳,腳尖堪堪劃過方倩德粗壯手指,收腿,退後,擰腰着力站直,标杆一般巋然不動。
方倩德撲了個空,痛呼一聲,又坐回地上:“還有沒有天理啦!”
保全終于反應過來,從嚴安邦身邊跑去扶起方倩德,幾個彪形大漢攔在路語茗和方倩德之間,看着路語茗的神情如臨大敵。
人牆當前,方倩德今天是揍不成了。
路語茗很遺憾,轉頭看嚴安邦,額前碎發劃過額頭,露出一雙漆黑如夜的眼:“老大,怎麽辦?”
面無表情地歪頭,冷漠又天真。
嚴安邦靠在沙發上:“方倩德,老子今天把話擱這兒。既然你耍了陰的,現在立馬滾出來讓老子踹幾腳,不然日後我見你一次打一次!”
方倩德倒不怯,發現自己安全了,立刻嚣張起來:“嚴安邦你仗勢欺人!我看出來了,你今天丢了金影獎,現在想黑我炒作嗎?你不就是想黑我嗎!有種你來和我單挑啊!”
說着方倩德就往前沖,反正有保全,嚴安邦打也打不到他!
“這裏沒個媒體,我炒作個屁!這就是純粹的私人恩怨!”嚴安邦站起來,額頭青筋亂跳,拳頭捏得咯吱作響,大有佛擋殺佛的架勢。
保全全員聳立,圍住方倩德。
現場氣氛瞬間繃成一根蓄勢待發的箭矢!亂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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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語茗一腳跨出,攔在了方倩德面前,轉頭,隔着人群對嚴安邦說話:“老大,這人交給我吧。”
嚴安邦看了眼人牆,勇猛卻不莽撞,判定自己撒氣無望,幹脆坐回去翹起腿,面上配合:“別留情面。”
“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哪兒來的?你有什麽資格站在老子面前?快滾快滾!”方倩德見己方形式一片大好,洋洋得意,“老子華語樂壇資深音樂制作人,Zero樂隊一半專輯都是老子做的!讓嚴安邦來,你算個什麽!”
不提Zero樂隊,方倩德或許還能有點活路。
路語茗眼神忽然冷厲起來,太多不好的回憶湧到他心裏,從前放過方倩德,只是因為一句“團隊合作,責任共擔”。但方倩德現在又惹嚴安邦,新仇舊恨一起算吧!
“Zero樂隊一半專輯是你做的?”路語茗冷着臉,如有冰霜,“Zero撲街專輯全部都是你做的!”
方倩德氣急敗壞,破口大罵:“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音樂?就憑你這個公鴨嗓子?”
路語茗手術之後複檢,确認聲帶受損,需要很長時間的恢複,現在的音色只是一味低啞滞澀,和這張臉完全不搭。
“我當然有,我的資格,”路語茗語氣堅定,神态堅決,“足夠把你送到地獄去。”
衆人看熱鬧,倒是徐清站出來:“你們這是做什麽!好好的酒會搞成一潭渾水才甘心?”
徐清老頭前半輩子過得辛苦,平生最恨暴力美學。
方倩德是個蠢貨,躲在保全身後,傲然:“有什麽招兒你盡管放馬過來啊!爺才不怕!”
路語茗不理方倩德,耐心向徐清解釋:“徐導,我不動手,只是文鬥。”
徐清看方倩德不領自己的情,不便再多說,只是點頭囑咐路語茗:“不要仗勢欺人,得饒人處且饒人。”
路語茗輕聲應下,轉頭看向方倩德,眼角眉梢不盡蕭殺,秋涼冬至:“方倩德,氣我們必須要出。徐導說不要仗勢欺人,那不如你選個方式,公平決鬥好了。”
路語茗此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這是傻了?還是癡了?還決鬥?這也太少年意氣了吧!又不是中世紀歐洲騎士,這是鬧個什麽啊!
更過火的是,路語茗把對決方式扔給一個資深音樂人?
方倩德怎樣,大家都知道,他在圈內的确做壞過很多專輯,但樂感還是有的。方倩德也擅長記曲子,七八分鐘的變奏曲,即使是第一遍聽,他也能複述出八層!他從前沒少用這個方法和別人争鬥,直到天下無敵,這幾年才消停!
路語茗這是年少無知?這是在找死!
嚴安邦立刻出聲反對:“小路,不要亂說話,方倩德他……”
“好啊好啊。”方倩德撿了天大的便宜,怎麽能讓嚴安邦輕易攪局,“我們來随記記憶曲子吧!一曲完,誰能記得多,誰勝!”
“你輸了怎麽辦?”
“靠,老子怎麽會輸?老子輸了剁指頭給你當下酒菜!”方倩德快狂笑起來,“你敢不敢?”
“你輸了不必剁手指頭。”路語茗平靜又認真,“自己扇耳光,扇到我家老大高興就行了。”
嚴安邦急成熱鍋上的螞蟻,跳到路語茗身邊,抓着他胳膊不放:“小路,你不要被這個混蛋陰了!我們走,不比了!”
嚴安邦倒是不記得自己之前要撒氣的事情了,路語茗搖頭,拍了拍嚴安邦的手:“放心,我不會輸的。”
嚴安邦一怔,猛然想到這個青年人新人甄選時出盡風頭,而他之前似乎也認識方倩德。
嚴安邦想了想,驀地看向方倩德,像看死屍一樣。
“誰願意出個力,彈曲子,要即興的!”死屍方倩德完全沒有要死的自覺,奮力吆喝着。
“讓柯顏來。”路語茗冷冷地說,“Zero樂隊的柯顏。”
宴廳中間的鋼琴前,長相清秀的青年手指如同神賜,落在琴鍵上,華美無倫。旋律高低緩急,沉重輕盈,全在一人一琴一瞬之間。
音樂若有靈魂,當是此間形态。
一曲畢,衆人醒來,看着這個Zero樂隊貝斯手的眼神都變紅了。這幾年Zero樂隊沒落,于茂更是沖進演藝圈,誰能想到Zero樂隊裏還藏着這樣的大咖,即興演奏十分鐘,如同早就練習了十年!
柯顏本來就是不輸給路語茗的天才,只是他個性太木讷,生命全獻祭給音樂,根本不在乎其他。于茂有意打壓,柯顏自然被淹沒。
路語茗剛才拉出柯顏,衆人擔心Zero樂隊和方倩德的關系,會對路語茗不利,嚴安邦猛烈反對。只有路語茗知道,柯顏這個家夥根本不懂什麽叫功利。
為了路語茗一句“長點,複雜點”,柯顏就開心地彈了十分鐘……
但這一曲,真是久違的痛快!
路語茗不由自主地坐在了柯顏旁邊:“第六段開頭,變奏太急!第八段收尾太草率!十六段中間,漏節拍了!”
柯顏本來彈完就蔫了,身邊突然冒出個人點評,眼前一亮,頭發貓耳朵一樣豎起來:“第六段必須變急!第八段我也覺得不對,十三段中間你覺得怎麽改?”
“我覺得吧……”
哥倆聊起來了。衆人看着路語茗的眼神也紅了,就像看着兩個變态,一個作曲變态,一個記曲變态。
眼睛最紅的還是方倩德,整整十分鐘,快的時候讓人連細節都分辨不清,他怎麽可能記住!但路語茗卻在和柯顏聊天,聊得熱火朝天,似乎每一節都爛記于心了!
方倩德深吸一口氣,腳下滑動,慢慢地向後退去,他把肥胖的身體靠在牆上,向着門挪去。
“咳咳。方倩德,你去哪兒啊?”祁燃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把抓住方倩德後領,纖夫拉船似的,硬生生把方倩德拉鋼琴邊,“小路,別聊了,這丫想溜!”
“沒有沒有。”方倩德一坨肉扭來扭去,就是掙脫不開,認命地說,“我是很佩服小路的,不知道他想不想做音樂專輯?聲音不好沒關系,交給我就行了!”
“交給你?做成Zero的《花》?”路語茗從柯顏身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方倩德,“還是《吧啦吧啦》單曲?還有《六七四》?再或者,《伊甸APPLE》?”
路語茗說的每一個,都是Zero的一段慘敗歷史。尤其是《伊甸APPLE》,這是路語茗死前和于茂最大的争執點,路語茗死後由于茂主唱。重生後去聽,聽完路語茗第一次慶幸自己早早死了。
“嗨,原創音樂總要給作曲留有失敗的空間啊!”方倩德拿出糊弄媒體粉絲的話來糊弄路語茗。
路語茗坐回去,小聲問柯顏:“你那首寫蟲子跳舞的,那記得麽?”
“那麽多,哪個?”對于路語茗這麽熟悉自己的曲子,柯顏一點好奇心都沒有,低頭沉思曲子,“有兩個蝴蝶打架的,有瓢蟲落在西瓜上的……”
“屋裏進蟑螂的那個。”
“哦。”
柯顏想了想,手放在了琴鍵上,用三分鐘完美地為方倩德诠釋了什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宴廳裏,就算不是音樂人,也能聽出曲子間的聯系,至少節奏是一樣的。但《伊甸APPLE》和眼下這首相比,一個是鹹蘿蔔幹,一個是蘿蔔雕花——同樣是蘿蔔,品味上天差地別。
曲罷,路語茗冷冷地說:“這才是原曲,那首發行的,是你改編。”
“OH,my!”某個外國音樂人叫起來,沖上去抓着方倩德表示不滿,叽裏呱啦一個字也聽明白。翻譯無奈地對大家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情況說明白會這樣。
嚴安邦翹起腿,不耐煩:“跟他廢什麽話!刀吶,指頭剁下來!”
祁燃抓起餐桌上的銀質叉子狐假虎威,向着方倩德撲過去,速度快方向準,銀質叉子映出金屬光澤,冷森森。
“說好扇巴掌的啊!”方倩德大嚎一聲,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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