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拉燈

楚修寧和路語茗終究沒享受到二人世界。

先是隔了半年《沉香引魂》突然想起來開慶功會,接着華睿年會。年會在即,演職人員提前放節假,紛紛回到S市,先開始了一輪小衆聚會。楚修寧炙手可熱,人氣堪比影帝,一幹人圍着他轉。這人忙起來像個陀螺,即使從容優雅,路語茗也只能看他轉不停,終于熬到年會當天。

華睿年會條件得天獨厚,一幹大牌捧場,群星閃耀,自然光彩。會上,祁天霸摸着日漸加高的發際線,宣布了新人業績前三。

Max-5後來居上,小半年宣傳,千呼萬喚之後,放出MV,新歌穩居新年音樂榜榜首。出道一個月業績趕超所有新人,占領第一高地。做了黑馬,羅糖相當高興。只是看到路語茗的時候有些心虛。

第二是衆望所歸,蘇九。新人訓練的時候,蘇九就開始跟着陶淩跑片場,憑着甜美外貌,在某部電視劇裏,力壓群芳,俘獲大把粉絲。等到年齡曝光,衆粉絲幹脆稱她“未來女神”。蘇九上臺時,發髻高梳,一襲晚禮服,濃妝豔抹,脖子上的貝斯吊墜換成了鑽石。開口時,早就不是“我爸爸是蘇武的粉絲”這樣青澀介紹,而是大大方方地說:“九?蘇九的九咯。”

似乎只是很短的時間,大家都變了樣子。連路語茗上臺,雖然還是冷着臉,也帶上了點人的溫度。路語茗奪了探花,祁燃還悶悶不樂,之後見到徐清就開炮:“您老的鳥窩翻了怎麽還不上映,放個預告也好啊,否則第一穩穩是我們的!”

祁燃心裏有怨,好好的一部《傾覆鷹巢》,愣是被他黑成了鳥窩翻了。

徐清卻不理會祁燃,走到路語茗面前,開口就訓:“小路你也是有潛力的新人,怎麽走了邪門歪道。急個什麽呢?演員的人氣可以慢慢攢,但是品性要正,怎麽亂來?炒作要不得啊!你亂勾搭別人,要楚修寧怎麽想?”

自從殺青之後,徐清這是第一次見到路語茗,這訓斥來得蹊跷無比。

路語茗愣住,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被問得不知東西,卻冷靜地說:“徐導,我不知道您這是在說什麽?”

他亂勾搭別人,這是從哪裏來的胡話!

“你別在我這兒揣着明白裝糊塗!”徐清不依不饒,“那個MV是怎麽回事?你和于茂的表演是怎麽回事?我都看到娛樂新聞報道了,粉絲說你倆,咳咳咳……”

路語茗更加莫名其妙:“徐導,我不看娛樂報道,我和于茂的表演怎麽了?”

路語茗說完看祁燃。

“啊哈哈,我去拿杯酒啊。哈哈哈。”祁燃憋紅了臉,想逃遁,被路語茗一把抓住。

祁燃唉聲嘆氣:“MV的成片裏,你和于茂的戲,被他們剪得相當……暧昧。粉絲都拿你倆湊CP了。不過,你放心,都說于茂是強受,估計他已經被氣得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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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賣腐?”路語茗明白過來,面沉如水,眼神都冷成了寒冬冷風,嗖嗖嗖地看去,要割人肉似的。

“楚修寧已經警告過羅糖了,你就別罵我了。”祁燃驚懼。

路語茗不理會,分開祁燃就要去找羅糖。羅糖遠遠看到路語茗表情不對,遁得比祁燃快,不等路語茗上門就不見蹤跡。

好好一場年會,路語茗後半場冷臉,拒人千裏之外。直到散場,楚修寧出現。祁燃立刻把路語茗推給楚修寧:“給你給你給你,你家的大冰塊!快凍死我了!”

楚修寧問祁燃:“怎麽了?”

“問徐清那老頭啊!好好的,跑來說什麽MV的惡意賣腐的事!”祁燃把責任推卸幹淨,立刻撲去找自家的車,滾蛋。留着路語茗和楚修寧站在隆冬寒風裏。

S市的冬天,濕寒難耐,風好像有眼睛,能鑽進骨頭裏一樣,冷到痛人。

路語茗畏寒,被凍得不善,握着拳頭,牙咬着嘴唇。楚修寧拉着他就去找自己的車。

關上車門,路語茗突然低聲說:“我沒亂勾搭人!”

楚修寧正在發動車子,一時沒聽清:“什麽?”

“我沒有勾搭于茂!”路語茗大聲,喊完,閉嘴咳嗽。

楚修寧被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拍路語茗的後背,等他好點了才問:“誰說你亂勾搭于茂了?”

“徐導!”

“你不是在氣羅糖亂剪MV?”楚修寧認真地看着路語茗,“你在氣徐導說的話?”

“都氣。可是羅糖跑了,徐導不能打。”路語茗磨牙。

“好啦,下次遇見羅糖,把徐導的那份也揍上去。”楚修寧笑着抓了抓路語茗的頭發,“也別在意粉絲的CP啊什麽的,娛樂時代,就當是沾染點娛樂精神吧。”

路語茗“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說:“可我不樂意,我喜歡的是你。”

路語茗低着頭,車外的幽暗燈光照進來,落在他的睫毛上,眼底留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嘴巴抿成一條線,顫動着。楚修寧的手停在路語茗的頸側,一時間,路語茗動脈的心跳,和楚修寧自己的心跳,融在一起。

車廂內靜了幾秒。

楚修寧手掌用力。路語茗配合着轉過頭,抓住了楚修寧的衣領。

氣息交纏,交換了一個吻。

楚修寧按着路語茗脖頸,輕輕摩挲。額頭相抵,楚修寧輕笑:“怎麽辦?你靠這麽近,我都覺得太遠。”

路語茗又親了親楚修寧:“回家吧。”

“嗯。”

路語茗是被鬧鐘叫醒的,楚修寧不在身邊。他揉了眼睛,坐起來,看見床邊整齊地放着一疊自己的衣服,慢悠悠去洗漱。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洗漱用具,随便拿起來就用。

收拾好自己,下樓,就看見楚修寧正對着廚房裏的鍋碗瓢盆發愁。

“早安。”楚修寧看見路語茗疑惑的眼光,笑着解釋,“突然發現,沒了祁燃真不行。中式早餐實在太難做了。”

路語茗走到楚修寧身邊,看了看流理臺上的東西,也愁眉苦臉:“我也不會。”

“勉強吃面包牛奶吧。”楚修寧去找食材,路語茗默契地坐在一邊看着楚修寧忙裏忙外。

冬天的陽光總是格外溫柔,漸漸移到餐廳,照在路語茗的臉上。路語茗覺得格外困倦,卻趴在餐桌上舍不得閉眼接着睡,盯着楚修寧的背影發呆。

楚修寧偶爾轉頭,看見路語茗就忍不住笑起來。

過了一會兒,路語茗突然問:“楚修寧,你的後背,怎麽回事?”

楚修寧後背一道疤痕,從左肩胛一直蜿蜒到右肩蝴蝶骨尾端,異常猙獰。

“摔的。”楚修寧對答如流,“怎麽,破壞美感?”

路語茗見楚修寧不想多說,板着臉說:“沒有,挺帥。”

楚修寧嗤嗤地笑:“小路,睜眼說瞎話,真的不合适你。”

路語茗惱羞成怒:“快點做飯,你下午還要趕飛機吧!”

“嗯。”楚修寧要去T市過年,這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但是過年票難買,只好提前走。只是現在卻有些後悔。

楚修寧把牛奶面包和煎好的雞蛋擺好,突然說:“要不,我留下陪你吧。”

路語茗搖頭:“你不是和從前過年的那家親戚說好了,今年也去的嗎?”

“那你和我一起去?”

“不要。”路語茗依舊搖頭,他不知道蕭路的情況,過年是弄清楚情況的最好時機,他不想錯過。

楚修寧看上去有些糾結。反而是路語茗安慰:“反正只有七天。”

“好吧。”

吃完早餐,兩人一起出門。路語茗不喜歡分別,所以幹脆不送楚修寧去機場,兩人分別搭車,各自離開。

路語茗一路回到康山大學附近的房子,走上閣樓,蕭路的地界。路語茗一直沒有将這裏退租,因為這裏畢竟是蕭路的世界。

推開門,塵土滿屋,一室寂然。

路語茗離開半年,再回來,卻好像已經遠離這裏好幾個時空。路語茗放下行李,再次拿出手機,手機號也沒有換過,甚至手機都沒有換。只是為了等待有個人,能找上這個身體,告訴他蕭路之前的事情。

這是種很奇怪的負疚感與不安全感,路語茗沒法去填補,只好轉移注意力,他深吸一口氣,找出清潔工具,打掃屋子。

這是一項極其巨大的工程。路語茗剛剛重生的時候,狀态很差,又是做咽喉手術,又是參加新人培訓,當時對屋子的處理就只是随便收拾一遍,也只是找出了身份證和錢包。現在再收拾一遍,更加認真仔細,路語茗期望能找出點其他什麽,來說明蕭路情況的東西來。

結果這項工程進行了整整三天。再看屋子的時候,已經好像空間重置了。

三天,剛好除夕。路語茗疊好最後一件衣服。天已經黑了,他靠在窗臺邊的牆上,看向窗外。窗外,煙花璀璨。

路語茗獨自過年的經驗豐富,十五歲離開家,前兩年還好,後來他和家裏鬧翻,就再沒回過T市。每年過年,連柯顏都會回家,他卻哪兒都不去,只呆在S市。

一晃十餘年,但第一次覺得這麽孤單。

路語茗吸了口氣,轉頭不在看。想着等會兒要不要給楚修寧打電話,驀然停住了腳步,匆匆轉身回到窗臺邊。

閣樓的窗子向上,有一個弧度,是最老式的推拉式窗戶,因為年代久遠還裹上了厚厚的膠帶,連窗臺邊都是。所以之前路語茗沒發現,窗臺上其實有些奇怪的凸起。

路語茗說不出這種感覺,仿佛是身體的記憶在作祟,他伸手扯下了那些老舊的膠帶,一個證件本就掉了下來。似乎有人為了給糊好窗臺的縫隙,随意用這個證件本加塞。

路語茗彎腰撿起證件本。表面已經爛成一片,打開,卻完好無損,裏面還有一張紙。

證件——收養證。

紙——死亡證明。

收養人和死亡證明上的人是同一個,照片模糊,看得出是個老年男人。而收養的地址也是個很遙遠的地方。

原來是個孤兒,背井離鄉。原來不需要期待有人在今天找到他了。

路語茗淡淡地失落,卻又無能為力。正想着,門卻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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