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番外三 師兄，師弟

男人：“……”

忽然出現的聲音的主人輕輕的拍了拍瞬間僵在那兒的男人的肩膀。

跟程二清長得一模一樣的家夥似乎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乖乖的轉過了頭來，看向來人。

哦，不好意思，說錯了，是看向了忽然出現的，他那個既強大又冷酷的天才師兄，魔界自古以來鼎鼎有名無人可比的大魔王——

夏瑜。

血眸銀發的夏瑜看着轉過來的男人，嘴角微扯，淡淡一笑。

“你剛才說誰傻？”又問了一遍。

男人笑，尬笑那種：“呵呵，師兄，我說我傻。”

夏瑜點點頭。

“我也一直覺得你是不怎麽聰明。”

男人：“……”

“那你說說，你哪兒不聰明啊？”夏瑜接着問。

男人悄悄蓄力，臉上卻是看不出分毫，繼續尬笑着回答說：

“我不應該打師兄的主意。明明我就知道，就我這腦袋，怎麽着都算不過師兄的。”

“那你再說說？既然你都知道算不過我，為什麽還要設這麽大個局，又是耗費無數因果之力，又是散去無數修仙之機，非要做出這麽個費力不讨好的事呢？”

夏瑜看着男人的眼睛，漫不經心的問着，卻一邊問，一邊伸出一只手，搭在了男人正在蓄力準備搞事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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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手上的力道立刻被卸了個幹淨。

男人頓了一下，終究還是聳了聳肩，順着夏瑜的術法散去了所有的陣。

卻也輕笑着看着夏瑜，仿佛埋怨般問道：

“師兄，你怎麽這樣不近人情啊？就不許我臨到最後再輕輕‘咬’你一口，給你留個小小的紀念？”

夏瑜搖搖頭。

“不許。因為你不配。”

男人：“……”

呵呵笑出了聲，男人任由夏瑜将自己周身術法都封住了，擡頭看了看剛才程二清消失的那個方向，說：

“不配就不配吧。反正我都快死了，也不在乎你認不認可我了。”

“咚……”

一記沉悶的巨響聲在男人的額頭和夏瑜曲起的手指間響起，男人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腦袋，近乎哀怨的看着夏瑜，不爽的說：

“我都快死了還不準我随便說點廢話，你至于嗎？”

夏瑜點頭。

“至于。我不喜歡別人騙我，尤其騙我的人還像你這麽蠢。小師弟，你覺得我能因為你臨死前說兩句謊話就陷進你的局裏？犯蠢也要分清楚時候，否則我可以讓你死的更不好看一點。知不知道？”

男人揉着自己發紅的額頭，聲音裏都聽得出那種浸入骨髓般的痛楚，說：“……知道啦。”

夏瑜收回了手。

“師傅要見你。”

男人愣了一下。

“你不是來殺我的嗎？”

夏瑜諷刺的看着男人。

“你知道就好。師傅見過你之後我再殺，兩不誤的。”

男人翻了個白眼。

“師兄，你能不能直接點，說話再這麽不明不白不說重點的行為可是等于在欺負智商傷殘人士啊。”

“我沒有欺負你。我一直都這樣對你說話的。”夏瑜冷笑了一聲，回答。

男人：“……所以我才讨厭你啊。永遠對我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你們都是渣渣’的表情。”

夏瑜冷笑着看着男人。“難道你不是？”

男人一愣，随即點點頭。

“對，我是渣滓。就算機緣之下拜了師傅做徒弟，那還是個渣滓。即便我是仙，你是魔，那也不妨礙我是個渣滓的事實。”

夏瑜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男人。

“我天賦不如你，靠勤奮也比不上你，我修煉數千萬年，明明跟你都有同樣的機會求證大道，超脫五行，可師傅卻始終說什麽我不行，說你行。憑什麽？為什麽？！”

男人瞪着夏瑜，眼睛紅透，清秀的面目充滿憤怒。

“我明明是仙，你是魔，仙魔之列本該就是仙為上魔為下，可怎麽到我們這兒就你永遠比我高一頭，連求證大道都是如此？我不服！我不要！我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不要無數機緣仙道，就算我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要進到最底下的世界接受懲罰，就算我再也不能修仙，再也不可能證大道，至少，我也要你跟我一樣，得不了大道！”

臉上依舊平靜的夏瑜還是沒有說話。

看到這樣的夏瑜，男人不由自嘲般笑了笑。

“我是從最開始就搞錯了對不對？”他忽然似乎轉了個話題一樣，語氣變得平靜下來，認真的問夏瑜。

夏瑜卻像完全明白男人在問什麽，對于這樣奇怪的問題，他竟然能直接搖了搖頭，淡淡的說：

“你沒有搞錯。”

男人瞪大眼睛。

“既然我沒有搞錯你的劫數是在于對我動情，那我都做了這麽完整的情劫了，怎麽你就沒有一點點中招的跡象？”

夏瑜笑。

恣意又燦爛。

“我動了。”

男人頓住，忽的眼睛瞪大，難以置信的看着夏瑜。

“對，我動情了。”

夏瑜略微諷刺的笑着說。

“不過不是對本源的你，而只是對那個你口中愚蠢又天真的蠢貨程二清而已。”

這話卻讓男人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他指着夏瑜的臉，仿佛見到了驚天的笑話一樣。

“你騙人！你明明喜歡的是我！當初師傅說你的情劫在我，才不是別的誰呢！”

夏瑜伸手握住男人指着自己的手指，輕輕一掰，直接掰斷，臉上依舊笑着說道：

“我當初是挺喜歡你，不過啊，這不代表我要一直喜歡你。既然你又不喜歡我，那我為何要花許多大好時光陪你浪費？其實啊，換個角度去想，你的計劃也算是成功了嘛，我的确動心啦，也就破不了情劫，自然也就不能證道，多好？你一直都不想看見我證道，對吧？”

男人看都不看自己斷掉的手指，雖然痛到要死，他卻毫不在意似的，只是瞪着夏瑜。

“你破不了情劫卻也沒讓情劫害了你，厲害，果然是厲害啊師兄！行，我承認，是我輸啦，你贏啦——不過你還在這裏說風涼話，也真的太過分啦師兄！”

夏瑜笑。

“我哪有過分啊？你讓我無法證道，我也讓你永生與道無緣，公平的很。”

男人還想說什麽，夏瑜卻已不耐煩了，冷笑着搖了搖頭。

“師傅在等你呢，別浪費時間，你該去死了。”

說完，夏瑜手掌一張，男人整個身體就立刻縮小，最後被夏瑜收進了掌中，成了一個小小的紅點。

夏瑜看着那個紅點，說：

“放心，說來我還應該謝謝你，你也知道，我一向憊懶，若非因你看不得我比你先證道，費盡心思造了這麽大個局就想壞我求道之路，我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跟師傅說‘不想幹了’，所以你放心，就沖着這份‘情誼’，我一定叫你好好的死，死得很痛快，非常痛快那種。”

掌中的紅點沒有回應，似乎是在為自己的“愚蠢”而暗自生氣，不想搭理夏瑜。

……

将自家愚蠢的小師弟帶到了師傅跟前，夏瑜便離開了。

師傅要跟小師弟說最後幾句話，跟着就是叫他送小師弟去死一死，這個流程他已經跟師傅确認過，自然不必再在這裏呆着，打擾師傅罵小師弟了。

“師兄他欺負我了，師傅！”

等夏瑜離開，重新變回原樣的男人立刻手腳并用的從地上爬起來，沖過去就抱住了自家師傅的大腿，哭嚎着說。

坐上須發半百的男子哭笑不得，卻也沒有掙開自己最小弟子的“擁抱”，嘆氣着道：

“都要走了，還這麽貧嘴，真是不乖。”

男人抱緊師傅的大腿，仰頭看着自家師傅。

“我不要走，師傅救我！”

男子搖了搖頭。

“你犯下了大錯，我救不了你。”

“哪有什麽大錯，師傅一句話，再大的錯都不算什麽！”男人還在那裏狡辯。

男子繼續搖頭。

“就因為你想比你師兄更早一步證道，就造了那麽大的局，誘你師兄入局遇劫，差點真就活不了。你不僅毀了你師兄的證道之路，你還散去數億魂力拉扯其他世界的生靈來供你驅使，你篡改他人的生機無數，只為一己私欲，還讓那許多世界、數億萬生靈因你而亡盡，再無來生可期……如此種種，你且說說，算不算錯？”

男人卻咬牙堅持的說：

“我沒有錯！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罷了。師傅您說過的，堅持本心，永不算錯。”

男子嘆息着。

“小二子啊，你本為無上至尊的仙靈，卻因為修道而失了為善之本心，卻當自己無錯無礙，即使我想留你一命，恐怕這天道也留不下你。”

男人——被稱作“小二子”的男人将懷裏的腿抱得更緊。

“可我不想死……師傅啊。”

男子溫柔的撫摸着自己最小弟子的額發，輕聲說道：

“我也不想你死。可是，你必須死。小二子，別執着了，該放手就放手吧。”

“小二子”眼裏終于還是掉下了眼淚。

“可我不想死，我這次是輸了，可我還沒有贏過師兄呢。我不服氣。”

男子無聲的看着小弟子的眼睛，這次沒有說話。

“小二子”低下了頭。

“我讨厭師兄，他明明喜歡上了那個凡人，怎麽還能心性那般堅定，不管不顧，以力破局，離大道不過半步之遙，再也不受五行之限！”

男子輕聲回答：

“因為你師兄啊，懶，就算當年喜歡你，因為你不回應，也就罷了心，斷了情。我是知道的。你卻還以為憑已經沒有了的心意就能造情劫，設殺局，怎麽可能會成功？”

他頓了頓，終究還是将手放在了小弟子的後腦勺處，柔聲說道：

“該走就走，不要停留。師傅我啊，會讓你死的快一些的。”

話音落地，小弟子的身體就化成了飛灰，再然後，那飛灰向着同一個方向飛遠了。

男子對着虛空說道：

“夏瑜啊，劫數而已，你答應過為師的，別讓他受太多苦，可要記得。”

虛空之中無人回答。

男子嘆息着，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