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舟舟。”

路覺舟打開門,路念初站在門口。

“今天我和你姑父要去……你臉怎麽這麽紅?哪裏不舒服嗎?”

“沒事,就是熱。”

“這兩天是很熱,注意防暑。”路念初沒多想,關心了一句才說起正事。

“晚上我們要去參加慈善晚宴,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路念初說完又不太放心,“清清今天不回來,小禹也許加班,要不和我們一起吧?”

“不了,我晚上要去趟醫院。”

路覺舟也是剛接到許源的電話,護士發現秦柏寒心率過快,需要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

路念初了然點了點頭。“行,那讓司機送你去,別中暑了。”

“好。”

路覺舟沒顧上吃晚飯,和許源風風火火的奔去了醫院,秦老爺子和秦家大少爺已經在病房裏等。

“秦爺爺。”

“來了。”

“醫生怎麽說?”

“還沒出來。”秦老爺子見他跑了一頭汗,“跑那麽急做什麽,快擦擦。”

路覺舟直接去洗了把臉,“怎麽會心率過快?”

秦老爺子輕搖頭。

“不知道,護工說早上還好好的,下午就心率過速,”

路覺舟擔憂地望病房門,白色的房門緊緊閉着,走廊突然安靜下來。“爺爺,放心吧。肯定沒事的。”

他開始懊惱怎麽沒抵住誘.惑,還因為顧言薄的撩撥,忘了最重要的事。他們又在門口等了十幾分鐘,病房門終于打開了。

“醫生,怎麽樣?”

“秦董,初步判斷沒什麽異常,具體還得等檢測報告出來。不用太過擔心,我覺得這也許是件好事?”

秦老爺子潭水般深深的眸子出現了點波紋,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啞着嗓子問:“那他是不是更有醒過來的可能?”

一句簡單的話,他問得略顯艱難,怕聽見令他失望的回答,又帶了深深的希冀。

醫生犯了難,斟酌了下用詞,不能讓家屬太絕望,也不能一點希望都不給。“植物人是有醒過來的可能,秦小少爺情況有些特殊。值得高興的是,他對外界的刺激有明顯反應。”

“那心率過速是怎麽回事?我們家沒有心肺病史。”秦老爺子說。

“這個您不用擔心。”醫生解釋,“心率過快不完全是病理原因,也有可能是生理性因素。”

“你的意思是……”秦老爺子的手有點抖。

“體力活動,情緒焦慮,興奮恐懼或者激動等等原因都會造成心率過快……”

路覺舟站在一旁乖巧地聽着。

首先排除體力活動。

秦柏寒躺在床上,一個植物人能做什麽體力活動?那情緒焦慮可能性也不大,興奮或者恐懼以及激動?

別說秦柏寒現在是個植物人,就算是平時,也甚少情緒外露,他和秦柏寒從小一塊長大,十幾年了,他也只和秦柏寒有過一次較大的争吵。

那就是秦柏寒要回國念高中這件事,路覺舟不太高興,兩人确實冷戰了一段時間。

路覺舟不願意回國念書,秦柏寒也不願意為了他留下。

“沒事就好,秦爺爺,我就說柏寒不會有事的。”

秦老爺子不放心,助理陪着他去和會診的醫生細談,路覺舟和許源一起推着秦柏寒進了病房。

“我最近去了解了下植物人,我發現有些植物人雖然沒有意識,但是也會睜眼或者撓癢,這麽比起來……秦柏寒一動不動是不是更嚴重?”

許源沒敢當着秦老爺子的面說,病房裏只有路覺舟和一個閉着眼的秦柏寒,他就沒那麽顧忌,身為秦柏寒的發小之一,許源也不是不擔心,“你上回不是說要适當刺激秦柏寒嗎?怎麽不繼續了?”

路覺舟當然不能說,因為他懷疑秦柏寒被困在游戲裏,而且……他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顧言薄和秦柏寒是一個人。

路覺舟望着秦柏寒冷峻的臉發了會呆,突然嚴肅起來。“我和你說一件事。”

許源:“?”

“你最近應該不忙吧?”

“忙,我忙着追我女神。”

路覺舟:“……你先放一下,有更重要的事。”

“什麽事?”

“我希望咱們可以輪流守秦柏寒。”

許源茫然,“咱倆是喚醒公主的騎士嗎?”

路覺舟:“……”

“我只是懷疑這件事是人為的。”路覺舟解釋。

許源還沒來得及驚訝,被路覺舟捂住了嘴。

“先憋回去,秦家最近事情挺多,我怕說出來惹秦爺爺擔心,這只是我的個人猜想,你要是不願意……”

許源的眼睛亮閃閃的,“我不願意。”

“那也得願意。”

許源:“……”就知道。

倒也不是真的不願意,就是忍不住和路覺舟掐幾句,“咱們倆守着會不會太辛苦?”

“秦爺爺每天都會讓助理來守一會,一般中午就回去了。”路覺舟沒打算把這件事和助理商量,但助理是秦老爺子身邊的人,他還是相信的,但多一個人知道沒有任何好處。

如果真有人要對秦柏寒動手,也只會挑助理不再的時候來,“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八點,你守。”

“晚上八點到第二天九點,我守着。”

一天八小時,倒也不是很難忍受,他還可以在病房裏打游戲。許源剛想答應下來,又覺得不對,“你守晚上?”

“有問題?”

“那豈不是躺下去,睡一覺就結束了。”許源瞪着眼睛,“你怎麽比我還會偷懶。”

“那你來?”路覺舟瞥了他一眼,“我守下午也行。”

許源又憋了回去,下午他還好,大晚上……孤男寡男,就他和秦柏寒……秦柏寒還是個gay……那不行。

“害呀,就憑咱們仨的關系,我會計較這個嗎?”許源哈哈笑了兩聲,“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你守晚上,我守白天。”

路覺舟:“……”

他給姑姑打了個電話,表示今晚不回去。還被念叨了幾句,好在是先留下來,秦柏寒的病房裏有陪護的小床,路覺舟打算今晚湊合一下。

讓助理買了簡單的洗漱包,到單獨的衛浴洗漱,看見病房裏帶的浴缸,應該是方便秦柏寒洗澡了。

路覺舟雖然不是潔癖,但沒有和人公用浴缸的習慣,草草地沖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太急,膝蓋磕到了白瓷的浴缸。

“嘶。”

路覺舟低頭看了一眼,蹭破皮了,還滲出了點血絲,倒是沒多嚴重,但就挺痛的,他緩了一會才走出浴室。

“這工傷得算秦柏寒頭上。”路覺舟拿手機拍下了磕破皮的膝蓋,他皮膚白,乍一看還挺能唬人。

秦柏寒還沒醒,路覺舟已經想到了等對方醒了,要勒索……哦不,索取回報。

路覺舟換了個環境也沒什麽不适應,玩游戲玩到困了才睡,第二天助理照例來病房探望,看見路覺舟還愣了一下。

“路小少爺,怎麽沒回去?”

“要回了。”路覺舟朝助理笑了笑,“辛苦徐哥,我先走了。”

助理也沒來得及多問什麽,路覺舟就離開病房,膝蓋的磕碰變成淤青,走路磨蹭到褲子的布料,還有點疼。

路覺舟回家時,戚家人兩個繁忙的總裁已經去上班,路念初見他回來,第一件事問的就是他吃沒吃早餐。

“早餐要吃的,不吃早餐對腸胃不好。”

路念初放下手裏的花灑,拉着路覺舟進入餐廳,看着他吃完早餐才肯放人離開。

回到游戲裏。

顧言薄正在廚房煎雞蛋,聽見後面的動靜,他知道路覺舟又回來了。

是的。

路覺舟每次離開,顧言薄都能察覺到,而且他最近總是在夜裏睡覺的時候離開,昨天大概是因為浴室的事有點害羞。

顧言薄裝作若無其事,“醒了?”

“嗯。”

路覺舟裝模作樣申了個懶腰,自覺地走到餐桌前,“昨天的磕到的?”

顧言薄手上端着盤子,視線落到路覺舟的膝蓋上,昨天路覺舟拉着他胡鬧,磕碰到,他想看看路覺舟磕碰到哪裏,但這人就是不配合。

不過,他昨晚幫路覺舟清理時,好像沒看到膝蓋上有傷。還是他忽略了?

路覺舟怔愣一瞬,“啊對,沒關系。不是很疼。”

面上盡可能保持鎮靜,心底确如海嘯過境,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磕碰到的根本不是膝蓋,而是後腰,但其實并不嚴重,被突然後仰吓到了,顧言薄護住他的後腦勺。

那膝蓋的傷,位置和大小分明和昨晚在秦柏寒病房裏磕碰到的一模一樣。

路覺舟不太聰明的腦袋瓜突然飛速運轉起來,所有的巧合都突然浮現在眼前。

顧言薄手臂上的淤青,和秦柏寒一模一樣的淤青!!!

路覺舟手抖了一下,這好像已經可以證明他們倆就是一個人了!

他第一次強制踢出游戲時,是死遁,游戲裏的死亡不會帶到現實,所以他當時在游戲裏摔斷腿,現實也是好好的。但現實的傷痕,如果沒有特別隐藏處理,是會帶到游戲裏的!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顧言薄:“……?”

路覺舟灼熱的眼前看得顧言薄莫名不自在,“怎麽了?”

“沒有,我就是覺得今天的煎蛋太好吃了!”路覺舟語氣裏全是興奮。

“可你還沒吃。”

“還沒吃我已經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煎蛋了!”

顧言薄:“……”

他垂下眸子,眼底一片晦暗。路覺舟突然的興奮,絕對不會是因為一顆煎蛋……顧言薄也知道路覺舟趁他睡着後偷偷離開,雖然不太懂路覺舟為什麽可以留下軀體,裝作睡着的模樣。、

顧言薄從沒問過路覺舟,那些他曾經就察覺到的各種奇怪之處,因為他怕戳破了之後,路覺舟又要離開。

原以為只要路覺舟留下來,他就滿足了。但人的占有欲是無窮的,當人留下後,他又期盼更多。

期盼路覺舟是真的喜歡他。

期盼路覺舟會永遠為他留下來。

更期盼能和路覺舟白頭偕老。

而當路覺舟的情緒不是因為他而起,莫大的失落感籠罩心底,顧言薄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無力感。

顧言薄似乎有些理解為什麽賀溪那麽清冷的一個人,會追着問他有關顧言薄的事。

他們都是一樣的。

一樣想要留下身邊的人。

也一樣害怕……不能和身邊的人攜手一生。

吃完早餐。

路覺舟照常陪着顧言薄來到公司,他在辦公室裏打游戲,顧言薄處理公事,開完會後,秘書告訴顧言薄:賀總來了。

這個賀總好像昨天才出現過,怎麽今天又來了?路覺舟雖然不知道他們說的賀總是誰,但昨天也聽了一嘴,有點印象。

“他找我商談新合作,你要是無聊,可以讓小覃陪你打游戲。”

小覃是顧言薄的助理,現在沒什麽要緊事,他會有獨立的辦公位,聽到還能帶薪打游戲時,小覃整個人都是懵的。

“我陪……周家小少爺打游戲?”

“對。顧總允許的,你去吧。”

這邊。

顧言薄和賀溪再次見面,秘書都離開後,賀溪開門見山。

“我接下去要說的事,可能讓你有點難以接受。”

顧言薄面色沉靜,他不覺得能有什麽事比路覺舟離開他身邊還難以接受。

“我覺得我們所在的世界,可能不是真實的世界。”

“這是你的發現?”顧言薄沒什麽太意外的表情,早在他知道路覺舟是個攻略者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只是沒去深思,他無所謂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他只知道這個世界裏有路覺舟陪着他。

“你不驚訝?”

“有點。”顧言薄難得給面子地表達出不太明顯的驚訝。

賀溪:“……說實話,我好像也不是特別驚訝。”

“哦?說來聽聽。”

賀溪:“……”

他覺得他不怎麽驚訝這件事更讓顧言薄驚訝。

“我和你說過,很早以前我就發現時間線是重複的,日複一日地困在同一天裏。直到你的出現,時間線才開始走動。”

“但後來我發現……從不曾存在的周家小少爺,以及自從他出現後,你再也沒有去找過你異父異母的兄弟顧厭。”

“如果這是虛拟世界,那怎麽樣都不奇怪了。”賀溪也恢複了平靜地面色,“所以……他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對嗎?”

“周時了的存在會讓這個虛拟世界開始運轉……”

“或者我應該說周時了和顧厭就是同一個人。”

最後一句話讓眸色平靜的顧言薄起了一絲波瀾,他知道賀溪能查到很多,即便如此當賀溪毫不避諱地表示他調查過周時了。

顧言薄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我說過可以合作,條件是……”

“我知道,我沒有動他。”賀溪解釋,“我也絕不會告訴除你之外的其他人,包括陸遇。”

“他什麽也不知道,我也只希望他單純地生活在這個世界裏,不管這是個什麽樣的世界,我的訴求很簡單……”

“只是讓時間線能繼續走下去。”

賀溪垂下濃密地眼睫,他其實并不喜歡這個世界,但陸遇很熱愛生活,也熱愛着這個世界。

他熱愛着陸遇的熱愛。

賀溪也不在乎這只是個虛拟世界,他只想和陸遇一起,在陸遇喜歡的這個世界裏簡簡單單地生活着。

“我們都是這個世界裏的人,只有周時了不是,所以他來去自如?随時都會離開,你不想把他留下來嗎?”賀溪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知道一個方法能讓周時了留在這個世界。”

顧言薄漆黑的眸色無波無瀾,靜靜地望進賀溪的眼眸,他聽見賀溪說。

“只要讓周時了徹底喜歡上你。”

“喜歡到不想離開你。”

賀溪會這麽說是因為他肯定這份喜歡足夠沉重,也足夠讓周時了留下來,很早以前他發現這個世界的詭異之處,第一想法是打破這個世界,離開這個世界,沖破世界的禁锢。

可陸遇讓他心甘情願地放棄了這些。

他願意陪在陸遇身邊。

所以他認為,只要周時了也喜歡上顧言薄,那一定也會願意為了他留下來的。

送走賀溪後,顧言薄一個人在會議室裏呆了一會,許久不曾出現的系統,又借機蠱惑。

【賀溪說得沒錯,但他的方法……太過可笑了。】

【那點微不足道的喜歡真的能讓路覺舟心甘情願地留下來嗎?】

【他沒辦法,但是我有。】

【既可以讓這個世界繼續正常運轉,又可以讓周時了留下來。】

【賀溪已經告訴你這是個虛拟世界,對我的存在你也不是特別意外,我要告訴你的是,周時了也有個系統。】

【他的系統和我可不一樣。】

顧言薄沒接話,系統從顧言薄這沒讨到任何好處,有點沉不住氣。

【我是來幫助你的。但周時了的系統,只會讓他陷入痛苦。】

顧言薄蹙了蹙眉,系統的聲音回蕩在大腦裏。

【閉上眼睛,我給你看一個視頻。】

顧言薄阖上了眼皮,大腦裏突然出現了一幅畫面。

天空飄着大學,玻璃門後面走出來一個小少年,他提着行李,一手還握着手機,唇角微微翹起。

精致且熟悉的面容令顧言薄微怔。

畫面裏的小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十一二歲的顧厭。

顧言薄聽到了曾經反複出現在夢裏的聲音。

“我忘了告訴你了,你要幫我好好照顧小仙女,還要記得給兔兔換衣服,周三要穿粉色的,最後一天穿綠色那套連衣裙。”

是他和顧厭分別後的最後一個電話,少年人眉眼間帶着笑意,沖着電話裏的顧言薄說。

“顧言薄,我想你了。”

那是他們分別的第七個小時,那時候他還沒能說出“想你”這句話,他還記得顧厭不滿地在電話裏數落他。

“這個時候你應該說,我也想你了。”

顧言薄那時候臉皮薄,還有點傲,自然是說不出這種話,就在他磨磨蹭蹭時,顧厭反而急急忙忙地要挂電話。

“我手機快沒電了,不和你說了。對了,我還給你寫了信。”

“你記得收。”

那些話再一次浮現在顧言薄的記憶裏,只不過不同的是,他能看見顧厭和他打電話的場景,能看見分別是顧厭對他也是不舍的。

然而——

顧厭剛意猶未盡地挂斷電話,不知道在抱怨什麽,忽然一輛白色的車飛速撞過過來,顧言薄心底一緊。

畫面中,顧厭被車撞得老遠,雪地裏留下一灘紅色的血跡。

顧言薄清晰地看見,路覺舟身體裏淌出的血,他的心跳瞬間停止,畫面裏路覺舟臉色有些扭曲,顧言薄的心髒被狠狠地抓着,喘不上氣。

他甚至想替顧厭承受被車劇烈撞擊的痛苦。

顧厭那麽怕疼,一點小傷都忍不了,顧言薄無法想象,當時顧厭有多疼,多無助。

畫面逐漸遠處,腦海裏的場景消失了。

顧言薄攥緊了拳頭。

原來。

顧厭不是食言,而是無法出現,他從來沒有食言過,所以他換了個身份又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身邊。

【我說了,我和他的系統不一樣。】

【他當時并不想這麽離開,但是他的系統逼迫他離開,這就是他遲遲不離開這個世界要承受的代價。】

【你應該不希望周時了再次經歷同樣的折磨吧?】

【周時了的所有言行不完全受自己的左右,因為系統的存在,顧厭和周時了才會接近你,但只要他無法完成系統給的任務,他會承受各種各樣的懲罰。】

【不過,我有辦法。】

顧言薄花了好長的時間才都沒從那場車禍裏走出來,心髒疼得他無法呼吸,如果他知道顧厭留下的代價是這個……

他怎麽可能自私到讓顧厭為他承受這些?

“什麽?”他的聲音有點顫抖。

【只要讓路覺舟脫離他的系統,他既不受牽制,又可以永遠地留在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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