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甄珍不想跟吳冕提蘇知願的原因有很多。

怕勾起吳冕的傷心事,怕吳冕生氣,也怕自己知道了他們的往事之後她承受不了——以前她對自己很有信心,現在已經沒有把握了。

但這些往事,只有吳冕自己知道,問誰都沒有吳冕清楚。當然,吳冕願不願意說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甄珍又緊張的加了一句:“方便說嗎?”

吳冕看她幾秒,低頭挑面:“可以。”

他神情看不出悲喜哀怒,依然是很淡的表情。頓了一下他又說道:“你問吧,你問什麽我答什麽,我也不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跟吳冕聊天說話,甄珍一向居于弱勢。他這樣一問,甄珍反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問什麽呢?似乎有很多想知道的,但讓自己提,又無從提及。

于是甄珍想了幾秒,讷讷的問:“她是你初戀吧?”

“嗯。”

“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大一,大一認識的,大二暑假開始交往。”吳冕看着她說道。

甄珍哦了一聲,後知後覺的心裏咯噔一下。

吳冕跟甄父說過的,他跟蘇知願分手是快28歲的時候,所以兩人實際上是認識十年,交往近八年。

這個認識讓甄珍的手漸漸發麻,她本來是撐着臉,緩緩的把手放下來。

甄珍想了想,點頭:“嗯。”

她吸了口氣:“我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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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冕偏頭看她,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她。

他雖然笑容不多,但一向面容溫和,像這樣眼神犀利的時候極為少數。即便甄珍不大會看人眼色,也看出了吳冕此刻的不悅。

“別這麽快就說沒有了,再想想吧,我不一定每次都願意回答你這些問題。”

他聲音更淡了一些,仿佛冬日的雪湖,皚皚白雪下覆蓋着寒冷冰骨。

甄珍捏緊了雙手,她有些呼吸不上來,但她還是堅持搖頭:“不,我問完了。”

吳冕無聲的望着她。他的丹鳳眼斂藏了所有的情緒,讓他無形中更顯氣勢迫人,喜怒不形于色。

甄珍站起來,不看他,只去拿他面前的空碗:“我去洗碗。”

她匆匆端着碗去了廚房。

吳冕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動。

甄珍只覺得她問吳冕就是一個錯誤。有什麽可問的呢。十年的時光,近八年的戀愛,他們已經将自己的那段歲月全然交付給了對方,分享了自己人生裏所有最重要的第一次,對方的習慣已經在他們身上留下最深的烙印。

需要問吳冕才能知道嗎?不需要,其實根本不需要。

就像吳冕為蘇知願拉開車門一樣,當他們兩人獨處時,他們所有的行為和細節,都是十年時光裏适應對方的痕跡。

甄珍深吸了口氣,兩只碗洗的很快,她放好後發現吳冕還在那裏坐着,仿佛連姿勢都沒動一下。甄珍猶豫了一下,磨磨蹭蹭的出了廚房。

她不知道能跟吳冕說什麽,她想若無其事的從吳冕身邊走過去,只是經過他的時候,被吳冕一下握住了手腕。

甄珍受到驚吓一般身體顫抖了一下。

吳冕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在意她的驚吓,他松開手:“你坐一下,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他聲音低,但很有威懾力,甄珍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她乖乖坐下,還是剛才的位置,跟吳冕面對而坐。

吳冕看着她:“前幾天我已經跟你說了心裏話,跟你結婚,我并不是一時沖動。你還是很在意嗎?很在意我跟蘇知願的事?”

甄珍幾乎是立刻搖頭。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快就否定,為什麽一句反駁或解釋的話都不說。或許是從小養成的習慣,甄父每次訓她,她都不會說話,不會解釋,只想沉默着趕緊結束。

吳冕點點頭:“那甄珍,不要再提起蘇知願可以嗎?我不想在我們之間提起這個人,可以嗎?”

甄珍沉默着點頭。

吳冕靜靜的看了她幾秒,期間甄珍始終盯着桌面,不肯與她對視。

吳冕站起來:“好。”

晚上,他們還是睡在一張床上,只是突然無話。甄珍看了一會手機,因為身邊的吳冕也在看,她有些不自在,就默默關了燈先躺下了。旁邊的吳冕安之若素。至少甄珍以為,吳冕并沒有注意到她。

其實吳冕在甄珍躺下的時候一直注視着她。甄珍喜歡側躺,因為不願意壓迫心髒,就躺右側。但今天甄珍沒有躺右側,而是左躺,這樣一來正好背對着吳冕。

吳冕皺了眉看甄珍略微蜷曲的身軀,她這個背影讓他覺得很冷淡,這讓他不舒服。

他知道甄珍在生氣,但又不明白她有什麽值得生氣的。他已經告訴她,對于兩人的婚姻,他是深思熟慮過的,并不是一時沖動。這相當于他給了她一個保證,他不會輕易離婚,為什麽甄珍還會生氣?還是因為不讓她提蘇知願?

吳冕看了一眼手機,把手機扣放在自己身上。

是,他不想讓她提蘇知願。他不喜歡。

這個人跟他們的生活并沒有關系,而且提起來只會傷了兩人之間的和氣,畢竟前女友這種存在,不會帶來什麽好的感覺。何必提起這個人來擾了兩人的安穩。過去一年裏甄珍從不過問他跟蘇知願的事,這大概是分手以來吳冕最舒服的一段時間。

他就知道,一旦這個口子撕開就收不住了。之前甄珍問他關于蘇知願的事,他就怕她會繼續追問。他還以為甄珍會跟其他人不一樣。

吳冕有些煩躁的嘆了口氣。他看了看身邊一動不動的甄珍,他知道甄珍睡不着,她輕微神經衰弱,怕光怕吵,家裏的窗簾為此都換了厚的。幸好他也不打呼嚕。

吳冕拍拍她的肩:“睡了嗎?”

靜了幾秒,甄珍回答:“還沒。”

“我剛才說話有點重了,你別介意,抱歉。”

“沒事。”

甄珍的聲音聽起來尾音有些虛,仿佛輕柔的嘆息。

吳冕看她堅決不回頭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你還跟我生氣是不是?”

“沒有。”

“那為什麽不回頭看我?”

“……”于是甄珍回頭看他。

吳冕又不舒服了,跟做任務一樣,仿佛他逼她看一樣,怪不情願的。

他不由得坐直了去扳她身體:“你轉過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時右躺?你今天不右躺是不是跟我鬧別扭?”

甄珍一開始不大願意,又看他抿着唇不高興的樣子,不得不配合着擰過身體躺好,她小聲說沒有。吳冕把她身體扳過來,看她面對着自己,心裏舒服了些:“沒有?沒有你怎麽突然左躺了?”

甄珍皺着臉看他,覺得這人今天很奇怪,她也不開心起來,稍微提高了音量:“我今天不舒服。”

“哪不舒服?”吳冕打量她,多少有點懷疑她撒謊的意思。

甄珍漲紅了臉,看吳冕盯着自己不肯罷休的樣子,她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我今天例假第一天,我現在腰跟小腹都很疼。”

吳冕愣了一下。

甄珍覺得很委屈。

她其實覺得跟吳冕講這個有點難堪,看吳冕愣在那裏的樣子,臉更紅了,她嘟囔着:“非讓我說出來……”

說完不願意看他,又艱難的轉過身體背對着他。

吳冕臉也紅了,是覺得有點臉上挂不住,反駁:“那你為什麽要左躺?”

“左躺可以騰出右手來揉肚子……你能不能別問了。”甄珍嘆了口氣,身體又縮了一下。

“有什麽不能問的,這有什麽不能說嗎,”吳冕靠過去躺到她身後,緊貼着她,“除了跟你媽說,不就是跟我說?”

吳冕一邊說着,手伸過去,直接撩開甄珍的睡衣,把手掌貼到她的肚皮上。甄珍有點不适應,往後躲了一下,反而更貼緊了他。

吳冕看甄珍的側臉,她沒有拒絕他的靠近,吳冕心情好了不少。他靠着甄珍躺下來,甄珍輕輕的笑了一聲:“床這麽大,你幹嘛跟我擠。”

“床大,掉不下去。”吳冕說着,把自己的枕頭往她這邊扯了扯,再度躺好,手還貼着她的肚皮輕輕的揉。他掌心很熱,比甄珍手掌溫度高很多。

“你輕點。”甄珍小聲說。

吳冕更放輕了些力道,随後他感覺到甄珍的身體緩緩放松了。

“睡得着嗎?要是睡不着,我給你講講故事?”吳冕輕聲說道。

甄珍根本就沒思考他要給她講什麽故事,只是覺得睡不着,他講就講吧,于是說:“行啊。”

吳冕看她背對着自己,甄珍的頭發很長也很黑,從沒燙染過,發質柔順黑亮,因為剛洗了發,貼着吳冕臉頰的那點發有些涼。

吳冕看着甄珍背影,他可以坦然承認,最初跟甄珍相處的時候,因為甄珍的過于收斂沉悶,他自己也覺得很無趣,也懷疑過選擇甄珍作為妻子是不是具有風險。但這一年來,他也有開心輕松的時候。他不覺得自己有多喜歡甄珍,但他也沒想過跟這個女人分開。

吳冕頭往前挪了挪,鼻端都是甄珍的發香。

“我大一認識蘇知願的,大二暑假跟她交往的。”

意料之中的,他感覺到了甄珍身體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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