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自食其果

第10章 自食其果

陽春三月,鳳凰山上花木扶疏、翠綠遍野。

祝雲璟自車上下來,被莊上管家迎進莊子裏,順口問道:“那人最近可老實了?”

管家笑着回答:“比之前安分多了,不再鎮日裏發呆,也肯用膳了,今個晌午的時候還出來到湖邊走了走,殿下您放寬心,再過些日子,小的擔保他一準更加乖順。”

“他都遞話請孤過來了,何必要再過些日子。”祝雲璟不以為然,他今日來了這裏,就沒打算再放過許士顯。

而此刻的許士顯,卻正在房中坐立難安、悲憤交加。

這幾個月他被軟禁在此,心中擔憂着老師一家的安危不敢輕舉妄動,祝雲璟只來過那麽一次,之後便再不搭理了他,他原也是松了口氣,可時日一長,到底忐忑不定,總想着要親眼見到老師才能安心,這才不得不主動開口求見祝雲璟。

但就在今日,晌午之時因為聽聞祝雲璟會過來,他心煩意亂之下終于踏出了房門,原想着去湖邊透口氣,卻無意中聽到兩個莊子上的小厮議論,說他老師景州知府杜庭仲一家十幾口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上了斷頭臺!

許士顯不願相信祝雲璟會這般騙他,可細想起來祝雲璟這樣高高在上的皇太子,說是君無戲言,本就最是反複無常、心思叵測。

祝雲璟推門進來,心緒不寧的許士顯立刻站起了身,平日裏的風度儀态都顧不得了,焦急問他:“老師他到底在哪裏?”

祝雲璟揚了揚眉:“你特地托話求孤過來就是問這個?孤早說過了,你老師和他家人現在很安全,怎麽?你是不信孤嗎?”

許士顯頭一次認真打量起了面前這個少年太子,祝雲璟笑得邪肆,神情裏的傲慢和不屑一顧絲毫不加掩飾,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在意旁人死活的,自己怎麽就如此輕信了他。

許士顯越想心中越沉,他老師,恐怕真的已經兇多吉少了。

祝雲璟行至榻邊,王九送茶進來,擺上矮幾,一杯擱在祝雲璟這邊,一杯擱到另一頭,退下的時候沖着祝雲璟使了個眼色,祝雲璟唇角微勾,這一幕恰好落在了一旁的許士顯眼裏。

悲憤到極致的許士顯卻并未失了理智,反倒逐漸冷靜了下來,他得想辦法離開這裏,無論如何,不去外面把真相弄清楚,他始終都不甘心。

片刻過後,許士顯低下頭,放緩了聲音:“是臣失言了,請殿下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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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雲璟心中得意,這許士顯也不過如此,關他三兩月,到底還得低頭。

如此一來,他便更不急了,注意到房間另一頭的書桌上有攤開的畫紙,祝雲璟信步走過去,随意翻了翻,俱是許士顯所作書畫,他倒是沒想到許士顯還有這個閑心,許士顯主動解釋:“臣平日裏作畫練字,是為靜心,筆墨不精,上不得大雅之堂,讓殿下見笑了。”

祝雲璟哼笑:“怎麽會,許翰林可是探花郎,不用妄自菲薄。”

其實看得出來這些書法畫作大多下筆不穩,想是許士顯心煩意亂時所作,祝雲璟看着反而覺得有趣,當真細細欣賞起來。

許士顯的目光移向矮幾上的那兩杯茶,又看了眼背對着自己正在翻閱那些畫作的祝雲璟,心中突突直跳,不再猶豫,一步上前去迅速将茶杯調了個個。

生平第一次做這種事情,許士顯一手心都是冷汗,他卻不得不這麽做,雖不知這茶裏到底動了什麽手腳,單看剛才那公公的眼神,必然不會是什麽好東西,很大可能吃下之後便會叫人神志不清,甚至做出什麽醜事來,他只能賭一把,靠這個争取點時間。

許士顯站直身時祝雲璟堪堪轉回身來,并未察覺到許士顯的異樣,他走回榻邊坐下,沖着許士顯擡了擡下颌:“還杵在那裏幹嘛?坐下來陪孤喝茶。”

許士顯強掩着心中不定走上前去,看着祝雲璟将茶杯送至嘴邊,他亦捧起自己那杯,失手一翻,茶杯摔落地上,茶水濺上了他的衣裳下擺。

祝雲璟皺眉,許士顯立刻跪地請罪:“臣失儀了,還請殿下勿怪。”

祝雲璟心中略有不快,到底沒說什麽,只讓王九進來收拾換過一杯茶來,總歸那藥他一共備了三粒,打掉了一杯還有第二杯,無論許士顯是不是故意的,他都跑不掉。

許士顯請求道:“臣這狼狽模樣實在不敢污了殿下的眼,還請殿下準臣進去裏間換身衣裳,再來陪殿下喝茶。”

祝雲璟漫不經心地點頭:“嗯。”

賀懷翎午後才到的淑和長公主在鳳凰山的私莊,長公主時常在這裏開宴席,京中各府的小輩們都是常客,今日來的人比那日壽宴還要多些,那日宴請的還都只是皇親國戚,而今日幾京中勳貴世家的年輕一輩幾乎都到了,只皇太子未來,說是晚些時候再過來給長公主請安。

女客在園中假山上的涼亭裏賞花觀景,男賓則沿着山下的溪水兩岸而坐,玩一出曲水流觞。

托在寬大荷葉裏的酒杯順着水流從上游緩緩而下,衆人興致正高,喝酒吟詩,抑或偷眼打量山上的美人,好不快活。

賀懷翎八歲就去了江南,回京之後沒兩年又跟随父親上了戰場,在京中認識的人不多,今日祝雲珣有差事沒來,賀懷翎更沒什麽人好聊的了,只和少數幾個認識的打了聲招呼,便在溪水下游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打算坐一會兒就找借口離開。

婢女送上果盤和美酒,酒是很小的一壺,與旁的人一樣。今日來這裏的都是文雅的世家子弟,自然不像那些要用大碗喝酒的老兵痞,賀懷翎勾唇一笑,感慨萬千。

這酒說是長公主的莊子上自釀的,入口卻是辛辣,賀懷翎頗有些意外,他在外行軍打仗好幾年,只在北方的夷人那裏喝過這樣醇厚的酒,這長公主莊子上釀出的酒,怎會是這般?再見其他人喝着酒俱是面不改色,還能高談闊論,賀懷翎不由擰起眉,目光微沉。

不過無妨,再烈的酒他都喝過,這點酒影響不了他分毫。

涼亭裏,一直注意着賀懷翎動靜的趙秀芝幾乎要揉爛了手中的絹帕,不是說這酒只要一口,八尺壯漢也能醉倒嗎?!為何賀懷翎一杯酒都下去了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好不容易才買通了這莊子上的一個管事,只等賀懷翎醉倒就會有人将之扶走,她連房間都已經叫人備下了就為了成其好事,怎麽會這樣!

賀懷翎放下酒杯,看看時候不早,起身離開。

長公主的莊子與皇太子的私莊僅一牆之隔,從這邊側門出去就是隔壁莊子的外牆,那牆足有兩人高,對賀懷翎這樣的武将來說要攀越過去卻并非難事,只見他足尖點地,縱身一躍,轉瞬人便到了牆頭之上。

許士顯進了屏風之後的裏間去,徑直走到窗邊推開窗,這裏的窗戶正對着湖面,湖對岸是一片茂密竹林,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

爬上窗戶,許士顯深吸上一口氣,沒有任何猶豫地跳進了面前這深不見底的湖水裏。

王九将新茶送進來,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幹淨後便又退了出去,仔細帶上了房門,祝雲璟慢悠悠地喝着茶,心下好笑,這許士顯磨磨蹭蹭的以為躲得過一時,躲得了一世嗎?

他一點都不急,不知不覺間一整杯茶水下了肚,便又給自己倒過了一杯,裏間似有什麽聲音傳來,隔得太遠了聽不真切,他便沒當回事。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許士顯依舊沒出來,祝雲璟斜倚進榻裏,雙頰卻已然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

好熱,他的手無意識地扯着領口,身體像着了火,四肢卻酸軟無力,嘴角不時溢出一聲呻吟,神智已經徹底不清醒了,迫切渴求着什麽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皇太子的私莊很大,賀懷翎進來之後只能摸索着四處查探,還得小心避開巡邏的守衛,無論如何既然來了他就不打算放棄,只要能找到人,他就一定有辦法把人帶出去。

進到臨水的那座院子裏時,賀懷翎已經察覺到了自己身體上的不對勁,下腹一陣一陣地燥熱,那處竟隐約有了擡頭的趨勢。

這些年他一直在外行軍打仗,連自渎都很少,那方面的欲望淡薄得如同沒有,這個時候突然這般,唯一的可能,便是之前那壺酒被人下了藥。

賀懷翎深呼吸,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無濟于事,那酒裏也不知下得什麽藥,藥性竟這般霸道,很快他便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他靠向身後微涼的牆壁,用僅存的理智思索着下一步要怎麽做,幾步之外的轉角後面卻忽然傳來了人聲。

“殿下一時半會地不會出來,本公公一個人守着就行,你們都別在這裏候着了,都先退下去吧。”

腳步聲漸行漸近,賀懷翎心下一沉,再顧不得許多,推開身旁的一扇窗戶,迅速翻身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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