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少主對你,還是不同的。”◎

西疆王城, 宴叔避開衆人,直接架着馬車來到了一個精致的小院子前。

他把甜甜裝到麻袋裏,問前來接他的下人, “少主起來了嗎?”

旁邊随侍的下人道,“已經起來了, 現在正在前廳用早飯。”

宴叔點頭, 直接扛着麻袋進了李昭玉的房間,把人放到床上之後,又謹慎地走出來, 叮囑道,“把房間看好, 除了我之外,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他說完, 轉身去了前院用餐的大廳。李昭玉已經用完了早餐,正在準備去見西疆王。

自從回到西疆見了王上之後, 他如今已經開始逐漸接手西疆內部的事情了。

看他要離開,宴叔快走兩步攔下他, “少主,屬下有緊急的事情要彙報。”

李昭玉揮手,“王上有事情找我,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宴叔就是知道這事,才攔下他的!他跑到李昭玉面前,急道,“是範小姐,她來永城了!現在就在您的卧房!”

李昭玉頓時停下腳步, 不可置信地看着宴叔, 眼神審視, 莫名的還帶着一絲陰狠,“你說什麽?是娴兒?”

被他的目光鎖住,宴叔的心突然急促地跳了下。他點頭,“就在您的卧房,您見了她,再去見大王也不遲。”

看着他眸子的肯定,李昭玉不再多言,即刻回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卧房門口還守着人,看到兩人回來,直接退到了一邊。

李昭玉推門的手帶着微微的顫抖,他停頓了一下,随即便堅定地打開了門。然後擡腳向裏走了進去。

宴叔攔下後面跟着的人,揮手讓他們走遠,然後幫李昭玉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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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今日之事很是冒險,可李昭玉為人處世太弱柔善,這在以蠻橫專霸為底氣的西疆很不妥。他之前也勸過讓李昭玉處事決斷一些,但卻一點用處都沒有。

當初他們離開大魏都城的時候,他曾遵從西紗公主的命令,派人刺殺過範姑娘的父親。這事一直是少主心裏的一個結,讓他無法真的抛下過去。

心病還須心藥醫,這範姑娘,就是少主的藥。

不管結果如何,這次兩人見面之後,宴叔覺得肯定能對李昭玉造成影響。希望他能把心思堅定下來,好好的為西疆的未來而戰。

随着房門的關上,屋內的光線暗了稍許。但李昭玉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

明明多日未見,可李昭玉看她,卻沒有絲毫的距離感。仿佛兩人只分開了片刻。

旁邊的桌上放了壺酒,是他特意在永城買的‘情濃’酒。看着那酒壺,李昭玉忽然想起了兩人在春風閣初次見面的場景。

他自嘲地笑了下,恍然覺得這酒真是諷刺。入口平淡,入喉激烈,入胃則是回味無窮,讓人流連不舍。就像他和範靜娴之間的感情一樣,本以為是一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和這世間的大多數人一樣,守着禮節平靜地定親成親,再到生子攜手終老。

卻沒想到那場夜間的刺殺,兩人并肩作戰抵禦外敵,望着她英勇飒爽的模樣,他的一顆心丢的潰不成軍。

再到現在,兩人之間已沒有了任何可能,她嫁了人成了新婦,可也成了他時刻都在惦念的人。

心中所思就在眼前,李昭玉只覺得此時的心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的源泉一樣,忽然有了活力。他仰頭喝下一杯‘情濃’,腳步有些踉跄且微顫地走向了床邊。

她睡的很香甜,臉頰處還透着一絲胭脂紅。雙唇微抿,眼睛緊閉,只是眉頭卻在皺着,像是有什麽煩心事一樣。

李昭玉伸手碰了一下她的眉毛,微微的刺癢讓他的指腹有些發麻。他的手抖了一下,又猛然收回。

他們之間早就橫亘了不可逾越的深淵。哪怕之前的事情都不是出自他手,但件件樁樁都和他有關。

她不會再原諒他。

腦海裏剛出現這個想法,李昭玉只覺得心尖似是被人捏緊攪碎,讓他無法呼吸。他大口喘着氣,猛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

甜甜再次睜開眼睛時,一片富麗堂皇金光閃耀的廳堂映入她的視線中。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她的眼睛有些刺痛,她眯了一下,待緩和回來,才看到不遠處的椅子上,還坐着一個人。

看他的背影,以及周圍和大魏明顯不同的室內裝扮,甜甜試探性地叫道,“李昭玉?”

李昭玉正在寫字的手一頓,脊背微微挺直,然後以一個慢動作,慢慢的轉身望向了她。

“娴兒,好久不見。”他溫柔地和她打招呼。

只是他雖然笑着,但那笑容卻讓甜甜心底生寒。

他和月餘之前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的是,他還是之前的樣子,只不過面容消瘦了許多,五官更加突出,顯得整個人更加冷峻堅毅。不同的是他的眼神,帶着一種侵略性,一種志在必得的侵略性。

處處變化都在無形之中告訴甜甜,他嘗到了權勢的味道。

他已經是個掌權者。

看她不說話,李昭玉起身慢慢地向她走來,然後彎身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很抱歉,沒經過你的允許,就把你請來了。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懲罰過宴叔了。待晚些他會親自過來給你道歉。”

随着他的動作,困着她的束縛被松開,甜甜卻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力量。看樣子,想來是趁她昏睡的時候,李昭玉給她下了類似軟筋散之類的藥物。

能在永城毫不費力并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帶出來,這宴叔倒真的不可小觑。

甜甜不動聲色地上下掃視了他一圈,“你在西疆還順利嗎?”

語調平靜自然,像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般簡單的問候。

沒想到她會先問這個問題,李昭玉的眼神閃了一下,一絲脆弱一晃而過,又迅速被淹沒。他苦笑道,“挺好的,我現在已經和西疆王順利接觸,正在接手處理內部之事。”

甜甜颔首,看着他笑着說道,“祝賀你啊,未來的西疆王。”

她的話含着真誠,像是發自內心的祝福。

李昭玉的嘴角動了一下,拼命的想扭過頭不看她。可她那張燦若朝陽的笑臉卻像是帶着致命的吸引力,讓他無法錯開目光。他長籲一聲,“如果可以,我寧願一切都沒發生,你信嗎?”

“我信。”甜甜答道。

李昭玉凄然一笑,轉移了話題,“時候不早了,餓嗎,我讓人給你準備了飯食。是西疆口味的,我嘗着還不錯,要試試嗎?”

外面日光大亮,濃烈的陽光映着窗戶,甜甜才知道此時估計接近正午了。

她點頭,“好。”

李昭玉起身讓外面候着的人把飯菜端進來。借着這個機會,他逃似的出了房間。

宴叔正在不遠處等着,見他出來,忙走過來,“少主。”

李昭玉看他一眼,“永城那邊有什麽動靜?”

宴叔知道他要問什麽,回道,“童俊書已經發現了,去了商雀那裏。不過商雀昨日出去練兵了,目前還沒回府。”

商雀是昔日忠勇侯府的部下,和當今忠勇侯,也就是童俊書的父親還有同袍之誼。童俊書遇到事情找他也不足為奇。

“給他們制造些麻煩。”李昭玉冷言說道。

看他如此,宴叔立刻明白,試探性地說,“如果候府的小侯爺能在永城喪命,那大魏估計要內亂了。”

李昭玉沒再說話,直接去了處理政事的前殿。

沒拒絕,那就是同意了。得了他的暗許,宴叔愉悅地出去安排事宜。

等宴叔也跟着離開之後,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青蓮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經過這些時日的努力,如今她雖說不是李昭玉頂信任的人,但在他身邊也能說得上話。

關着甜甜的房間外還有人在駐守,青蓮佯裝不解地走過去,向守門人詢問,“少主呢?你們都在這做什麽?”

那人和青蓮熟識,也不瞞她,“宴大人從永城帶過來的人,據說是少主的舊相識。”

青蓮颔首,好奇地道,“少主的舊相識,想來也是我的舊人。能進去看看嗎?”

她和李昭玉一起從大魏的都城過來的事情在這裏并不是什麽秘密,李昭玉也沒有解釋他和青蓮的關系,衆人自然認為他們之間有些特殊的情愫在。

守門的人想到李昭玉臨走的時候只叮囑不許裏面的人出來,沒說不讓人進去,遂賣青蓮個面子,點頭道,“進去吧,不過要快些,別讓少主撞見了。 ”

青蓮微微一笑,伸手推開了門。

擡眼看到房內甜甜正在吃飯,她有些意外,待反應過來又笑着對着甜甜道,“少主對你,還是不同的。”

甜甜站起來,朝她示意,“青蓮姑娘。”

青蓮走到她面前坐下,“少夫人怎麽會想到來永城了?可是懷念.....”她擡手倒了一杯茶放到甜甜的面前,仔細地盯着她,說出了下面的話,“昔日舊友?”

甜甜垂眸,意味深長地笑道,“不是懷念,是擔心。多日未見,青蓮姑娘可還喜歡在窗外曬花?”

青蓮的動作頓了一下,實在是沒想到門主會把這樣的小事也告訴少夫人。之前在京都情況緊急,她和門主也只是匆匆見面,說實話到現在她都還接受不了青崖門的門主竟然是小侯爺。

不過現在看來,少夫人能知道自己和青竹之間見面的細節,那門主的事情,應該也是真的了。

但是她還是想弄清楚,青蓮湊近到甜甜的耳邊,低聲問道,“所以,青竹就是門主?”

“現在已經不是了。”甜甜答道。

乍聞言青蓮有些心驚,不過看她神色正常,青蓮又放下心來。現在不是,那就是說以前是。他現在繼承了門主之位,這‘青竹’,自然也要選擇合适的人來繼承。

和她一樣,一個‘青蓮’倒下了,還有無數個‘青蓮’站起來。

青蓮釋然一笑,“我先帶你出去吧,門主現在在永城的将軍府。我剛才聽到他們要對門主和商雀将軍動手,可能會有危險,你得回去通知他們。”

甜甜搖頭,“我不能麻煩你。你以後會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能為了我而洩露。”

“我的命不值什麽,”看她不同意,青蓮有些着急,“現在少主和宴叔不在,正是離開的好時機。要是晚了,門主可能會受到傷害。”

“不行,”甜甜伸手撫着她的肩,“青蓮!蘇萱兒!冷靜下來,我們既然來了,就不可能全無準備,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他。”

猛然聽到她的話,青蓮愣了一下,“你,你叫我什麽?”

“蘇萱兒。”

聽到她再次叫出那個名字,青蓮的嘴唇動了動,卻是什麽都沒說。蘇萱兒這個名字,早就随着她加入青崖門,而沉寂封土了。她從未想到過,自己這一世還能再次聽到這個名字。

“是誰告訴你的?”

“他。他記得你,知道你,擔心你。他不想讓你憑白獻出生命。所以要好好活着,知道嗎?”

青蓮怔怔地站着,好似在思考着她的話。

甜甜還未來得及松懈下來,就看到青蓮突然變了臉色。

她直接伸手握住甜甜的手腕朝自己的臉狠狠地打了一下,然後又掀翻了桌子,盤碗倒地,發出清脆的裂痕聲。

青蓮順勢倒在地上,胳膊壓在了盤碗的碎片上,鮮紅色的血跡在她白嫩的手掌下順延。

她不可置信地擡頭,雙眼含淚,柔弱地朝甜甜說道,“少夫人這是何意?”

她的動作又快又流暢,仿佛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一樣,驚的甜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伸出去的手還在半空中揚着,來不及收回的時候,房門被人推開,李昭玉帶着宴叔一起走了進來。

不知為何,甜甜總覺得眼前這一切很熟悉,好像曾在她面前發生過一般。

看到他們進來,青蓮立刻垂下衣袖,掩住手掌心的傷口,委屈又不甘地站了起來,“少主,宴叔。”

看她如此,李昭玉皺眉,“怎麽回事?”

“不是少夫人的錯,是我惹少夫人生氣了。少主您別怪少夫人。”青蓮急着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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