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生病

當王淼走進宴會廳時，正好聽到莊靜純這句話。

他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兩人握在一起的雙手。

而這頭，陸峰的反應比他還要誇張，他臉上原本挂着的笑瞬間凍結，像喘不過氣來一般，不自覺退後一步。

賓客們帶着震驚的表情開始竊竊私語，各種看熱鬧的眼神投了過來。

說實話，徐熙舟有點後悔了。陸峰可是個資深的恐同人士，他之前離家出走，打架鬧事，就把他氣得夠嗆，今天再來這麽一出，不會直接把他氣進醫院吧？

莊靜純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宛若一道驚雷在所有人耳中炸開。作為風暴的中心，他俊美的臉依然帶着波瀾不驚的神色。

“陸先生，我知道您是小舟的養父，請您放心，既然我現在在跟他交往，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陸峰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額頭青筋凸起，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陸容的神色也極為震驚，他呆呆的看着莊靜純旁邊的徐熙舟，眼底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小舟，這是真的嗎？你跟小莊總真是這種關系？”徐梅将信将疑的看着徐熙舟。

徐熙舟點點頭，幹脆破罐子破摔，反握住莊靜純的手。

“沒錯。”

“可你以前明明喜歡過女孩啊……”

“他早就不是陸家的人了。”陸峰這會兒終于消化過來了，他冷着臉，像看什麽髒東西一樣看這徐熙舟。

“自甘堕落的東西，你還管他幹什麽。”

他正在氣頭上，并沒意識到這句話把莊靜純也罵了進去。直到一雙冰冷的綠眸看了過來。

“小莊總，我并不是說你，你別誤會……”陸峰徒勞的解釋。

莊靜純輕輕一笑，“您畢竟是小舟的養父，我當然不會介意，不過我公司還有點事，我跟小舟就先走一步了。”

他牽着徐熙舟的手出了大門。

剛走到車前，一個怒氣沖沖的身影攔在了他們面前。

“姓莊的，趕快把你的手給我松開！”王淼一身白色西裝，臉色也蒼白得不像話，咬牙切齒的瞪着莊靜純。

徐熙舟看到是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跟莊靜純還牽着手，他耳根一紅，下意識的把手松開了。

“徐熙舟，你給我解釋一下，剛剛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們慢慢聊。”莊靜純從容不迫地上了車。

徐熙舟轉身走到一棵高大的松樹面前，盯着上面的積雪。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之前送你來的那輛黑色賓利，就是他的？你還告訴我他只是你一個朋友？！”王淼簡直暴跳如雷，整個人處于抓狂的邊緣。

徐熙舟轉頭看他，有些不解，“你剛剛沒有見到陸容嗎？”

“我他媽哪還有心思管什麽陸容王容的！你想氣死我是不是？沒錢就跟我講啊，為什麽要為了錢跟一個男的在一起？”

“我不是為了錢。”徐熙舟撓了撓頭，一時不知該怎麽解釋。

“總之，我跟他簽了一份協議，我假扮他的伴侶，他資助我回賽道。”

“協議男友？”王淼輕嗤一聲，“你都多大的人了，這種騙小孩的話你也信？他是莊氏的繼承人，要什麽樣的人沒有，會找你協議結婚？徐熙舟，你給我清醒一點，別被人家騙上了床才知道後悔！”

“我很清醒。”徐熙舟嘆了口氣，目光平靜的看着他。

“正如你所說，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可被騙的呢？反正我都一無所有了，不是嗎？”

“你還有我啊！”

王淼的神情幾乎有些歇斯底裏，他伸出手，狠狠抓着徐熙舟的肩膀，用力之大，幾乎要揉碎他的骨頭。

“你既然能接受男人，幹脆跟我在一起好了，我給你錢，行嗎？”

徐熙舟聽到他的話，瞳孔立刻收縮了一下，極為詫異的看着他。

王淼向來是男女不忌的，上輩子他會喜歡上陸容他也不奇怪，可他從沒想過王淼會對他……

王淼說出那句話便有些後悔，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吓到了面前的人。

他冷靜了些，垂着頭，神情歉疚，“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如果缺錢，可以找我要。”

徐熙舟聽到他解釋，頓時松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希望你理解我。”

徐熙舟轉身欲走，背後，王淼有些嘶啞的聲音傳來。

“賽車對你而言就那麽重要嗎？值得你犧牲一切？”

徐熙舟忽然笑了，原來，就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也從來都不理解他。

賽車是他全部的夢想，是他唯一的熱愛。所以上輩子王淼毀了他的賽車生涯後，他才會痛不欲生，跌入絕望的深淵。

“值得。”

徐熙舟上了車，暖氣撲面而來，他整個人也像是要融化在這無邊的暖意裏。他倒在座椅上，眼睛無神的看着窗外，只覺得身心俱疲。

路上，莊靜純并沒有跟他說話。

到了花園裏，管家将車停進地庫，莊靜純才輕輕踢了他一腳。

“別在車上睡。”

徐熙舟其實沒有睡，只是閉着眼睛。他開始意識到，他的重生就像蝴蝶扇動翅膀，也許一切都會改變。

他睜開眼，對上莊靜純的綠眸。

“剛才……謝謝你。”他真誠的說。

“我不知道原來你的養父思想竟然這麽迂腐。”

徐熙舟扯了扯嘴角。

“其實我最開始開卡丁車的時候，他也是不同意的，直到後來我開始不停的拿獎，他覺得臉上有面子，就随我去了。他一直想要的是一個乖巧聽話，成績優異，未來可以當他的接班人的兒子，陸容正好完美符合。”

莊靜純挑了挑眉，“這是你離開陸家的理由嗎？因為你覺得自己比不上陸容？”

“我可沒說我比他差，只是說他更符合我養父母的期待而已。大概我本來就是個不受人待見的小孩吧，所以我的親生父母也不要我。”

男生眼底的失落一閃而逝。

莊靜純喉結動了動，有一瞬，他心底忽然有股沖動，想伸手揉一揉徐熙舟的腦袋，可強大的理智又把那股沖動壓了下去。

你們只是協議關系，他在心裏提醒自己，你沒有義務安撫他脆弱的情緒，更沒必要對他産生什麽憐憫。

“下車吧。”最後，他只輕聲說了這麽一句。

在陸容的成人禮上大鬧了一場，大概是上天都看不過去，要懲罰他這個惡毒配角，沒過兩天，徐熙舟就生病了。

他不過就是沒穿羽絨服，在賽道上吹了幾個小時的冷風，晚上一回花園裏，就發起燒來。

他叼着體溫計，把自己裹在被子裏，額頭上蓋了條濕毛巾物理降溫。莊靜純去了外地出差，別墅裏只剩他一個人。

他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電腦裏傳來新郵件提示音，是他之前申請的英國那所大學通過了。教務處提醒他記得按時注冊并繳納學費。

徐熙舟進了學校的官網，一查學費，一顆心頓時涼透。

他根本付不起學費，就算能申請獎學金，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徐熙舟關了電腦，覺得自己的頭疼更嚴重了，太陽穴深處有什麽一跳一跳的。這所大學在世界排名前五十，是他好不容易申請上的，選的專業也是他的最愛。如果就這麽放棄……

徐熙舟扯掉額頭上的毛巾，勉強撐起身體，找到床頭櫃上的手機。

他給莊靜純打了個電話。

對方似乎在忙，并沒有接，他打了兩次便放棄了，把手機扔在床上。

渾渾噩噩的快睡過去時，手機忽然響了。

“找我有什麽事？”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動聽。

徐熙舟緊緊攥着手機，像捏住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

“我今天……收到學校的offer了……”

“擔心學費？放心，我既然讓你回F2，自然也會讓你讀完大學。”

徐熙舟懸着的心放下了，說了聲謝謝。

“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你……忙吧。”

莊靜純放下手機，對面，合作夥伴正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小莊總，是不是這場表演您不太滿意？我聽說您對古典音樂很有造詣，所以才……”

莊靜純按了按眉心，他臉上的不耐應該沒有這麽明顯吧？

不過，剛剛徐熙舟的聲音怎麽回事？好像感冒了一樣？

那家夥皮糙肉厚的，就算生病了應該也能照顧好自己，用不着他操心。

他這麽自我安慰着，可接下來的演出卻是什麽都沒看進去，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他當晚就坐飛機回了宛城，本來應該回主宅陪江霞的，只是上了車後，他卻讓司機改了路線。

徐熙舟燒得迷迷糊糊的，身體仿佛浸在火焰中，思緒混沌間，他似乎看到了一雙清淺的綠眸。

一雙微涼的手伸過來，探了探他的額頭。

徐熙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好像在那雙向來淡漠的眸子裏看到了一絲關心？

他沒有精力多想，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隔天早上。他的燒徹底退了，整個人感覺無比輕盈，仿佛重獲新生一般。

他出了房間，走到旋轉樓梯旁，驚訝地發現莊靜純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沙發旁，還有一個巨大的紙箱。

“醒了？”

莊靜純的視線不着痕跡地掃過來，語氣平淡。

“過來拆快遞。”

誰會寄東西給他呢？徐熙舟有些懵懂地下了樓，走到紙箱面前，看到上面的寄件人，微微一怔。

竟然是陸容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