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嘴硬心軟

徐熙舟鬧了個大紅臉，飛快的從牙刷柄下搶過自己的內褲，藏在身後。

在他以為氣氛不能再尴尬的時候，莊靜純忽然勾了勾嘴角，湊近他。

“昨晚做什麽夢了？嗯。”

最後那個嗯字帶着氣音，帶着細小的尾流撲在他臉上，徐熙舟的臉上頓時又熱又癢，像被螞蟻咬過一樣。

“我夢到你了，行吧！”

他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說出這句話。反正他不好過，莊靜純也別想好過。

莊靜純轉身的動作一頓，手裏捏着牙刷，眉頭微挑，饒有興味的審視着他。

“我沒想到……你這麽迷戀我。”

他就知道，這家夥肯定又要逮着機會嘲諷他。徐熙舟翻了個白眼，“是是是，我對你愛的要死要活，不可自拔。你的魅力全世界最大行了吧？”

莊靜純笑了笑，心情莫名有些愉悅，回了洗手間繼續刷牙。

住在裏昂期間，徐熙舟每天除了去工廠參觀車間，就是在健身房做體能訓練。他很清楚，自己必須盡快恢複一個賽車手必備的身體素質，才能為下個月的冬季測試做好準備。

他每天從健身房回來，渾身肌肉都酸痛的要死，腦袋幾乎一沾枕頭就睡着了。倒是避免了跟莊靜純相處的不自在。

日子流水一般往前滑過，眼看着春節就要到了。徐熙舟這天從健身房回來，接到了徐梅的電話。

“小舟，你外公外婆過來了，他們都念叨着要見你，我知道你出了國，馬上就到年三十了，好歹回家住幾天吧。”

徐熙舟攥着手機，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小時候外公外婆帶過他幾年，對他很是寵愛，這兩年外公做過幾次手術，生病的時候也一直念叨着他。就算他不是他們親生的，于情于理，他都得去見見他們。

吃晚飯的時候，他跟莊靜純提了這個事情。

莊靜純喝了口碗裏的蛤蜊湯，神情有些猶豫。

“我爸原本打算春節帶你去巴黎過。我媽到時候也會過來。”

徐熙舟聽了他的話，頓時覺得有些歉疚。

“抱歉，我不能在這兒陪伯父伯母了，之後我會想辦法補償的。我打算買後天的機票回國。”

“你想一個人回去？”

“不然呢？”徐熙舟聳了聳肩，自嘲道，“我也沒有其他親人了。”

莊靜純似乎想說些什麽，又皺了皺眉頭，把話咽了回去。

兩天後，徐熙舟坐飛機回了國。莊靜純沒送他，但卻買了一堆禮品，讓他辦托運帶回去。

“我爸要是知道這些領帶和袖扣是你買的，估計會直接扔出去。”

“他要扔就扔吧，就當我賠禮道歉了。”

徐熙舟笑了笑，看着舷窗外的雲朵。

“這些禮物的錢，等車隊發工資了，我會還給你的。”

“你那點工資估計夠嗆。”

“你非要打擊我是不是？”徐熙舟看到面帶微笑的空姐走過來，說話聲立刻小了許多，“要起飛了，先不說了，bye bye。”

莊靜純看着手機上結束的通話頁面，發了幾秒呆，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份文件沒簽，又投入了工作中。

晚上，他回到家，進卧室第一件事就是瞥了眼地板。沒看到那個毛茸茸的黑色腦袋，他一時還有些不習慣。

他按了按眉心，坐進沙發椅裏，看着窗外的夜色。那家夥一個人回國，面對陸家那一大幫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吃虧……

飛機落地的時候，國內已經是深夜。

徐熙舟拖着兩個大行李箱，背着背包，慢慢地往出口走，徐梅說過張伯會來接他，可他沒想到還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張伯。”徐熙舟對舉着牌子的司機笑笑，視線落在他身旁穿着白色羽絨服的的年輕男人身上，神情有些僵硬。

他是真沒猜到，陸容也會來接他。

司機自然的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陸容也走上前，臉上帶着微笑。

“小舟，你的包我幫你拿吧。”

“不用了，這個包不重，我自己背着就好。”徐熙舟對上他的目光，不自覺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帶子。

他在心底感慨，陸容的變化真是越來越大。當初那個畏首畏尾的走進陸家大門的土包子早就不見蹤影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陸容衣着金貴，舉手投足都大方得體，越來越像個真正的富家少爺。

“我以為你不會一個人回國。”

車上，陸容忽然開口打破寂靜。

徐熙舟尴尬的笑了笑，“他工作忙，而且他們一家都在國外過年，當然是不會回國的。”

“我看到你跟F2車隊簽約的新聞了，恭喜。”

窗外一閃而過的路燈照進來，徐熙舟看着對面那張臉，一時分不清他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不過眼下有更要緊的事讓他擔心。眼看着離陸家越來越近，他的神情也越來越緊張。

他可沒忘記，上次他離開陸家的時候可是跟陸峰鬧得天翻地覆。他待會兒要是走進去，不會直接被陸峰給趕出來吧？

陸容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麽，輕輕一笑。

“你放心，有外公外婆在，爸不會發脾氣的。”

回了陸家，陸峰看到他果然沒說什麽，只是冷哼了一聲，徑直去了書房。

徐熙舟去房間裏陪兩個老人說話。外公年紀大了，坐在輪椅上，顫顫巍巍的伸手拍他。

“你還知道要回家看我這個糟老頭子，小沒良心的！”

外婆則是偷偷抹着眼淚，神情哀傷。

“小舟，你何苦要離開陸家呢。就算你不是親生的，也是我們養了這麽多年的孫子，這個感情不是說變就能變的。”

徐熙舟握着外婆的手，另一只手把背包裏的禮物拿出來。

“外公外婆，你們放心，我永遠是你們的孫子，只不過我現在成年了，可以獨立了，再賴在家裏也不好，我保證以後會經常來看你們的。”

“你可要說話算話啊。”

“放心吧，外婆，下次我帶着獎杯來看您。”

把兩個老人都哄睡後，徐熙舟輕輕的帶上門，出了房間。

他剛轉身，就發現陸容站在回廊的另一側。

“你房裏的床已經鋪好了，還是你原來那間。”

“謝謝啊。”

徐熙舟已經很累了，只想休息。他正要經過陸容身側，又聽到男生的聲音響起。

“你知道明天誰會來嗎？”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全家團聚的日子。陸家會來幾個親戚倒也不奇怪。徐熙舟想不明白這種事為什麽陸容也要告訴他。

“我的養父和養母。”

這是徐熙舟完全沒料到的答案，他腦袋空白了幾秒，很快想到，陸容的養父養母就是當年在野外撿到他，又因為他生病不想治，故意在醫院把他跟陸容調包的人。

考慮到畢竟是陸容的養父母照顧了他十八年，還把他培養成了全村唯一一個大學生，雖然他們将兩個小孩調包的行為十分惡劣，涉嫌犯罪，但陸峰夫婦并沒有起訴這對夫妻，反而大方的邀請他們來過新年。

徐熙舟撇了撇嘴，“這麽說，你應該很開心吧？”

陸容搖了搖頭，安靜的回廊上，他俊秀的面容帶着一絲諷刺。像是完美的面具被揭下，露出一絲醜陋的裂痕。

“其實，我希望他們永遠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徐熙舟有些詫異的看着他，“你……就不怕我把這些話告訴別人？”

“你不會的。”陸容勾了勾嘴角，從他旁邊走過，聲音很輕。

“因為……你跟我是同一種人。”

這大概是徐熙舟過得最煎熬的一個新年。

隔天一早，陸容的養父養母就來了，還帶着兩大袋土特産。看着他們臉上淳樸的笑容和拘謹的表情，徐熙舟實在沒辦法怨恨他們。不管怎麽樣，在荒郊野嶺撿到他，讓他免于一死的人也是他們。

年夜飯，徐熙舟吃得心不在焉，陪着兩個老人玩了會兒牌，他就回了卧室。

隔壁別墅裏住着的小孩在空地上放煙花。他坐在飄窗上，看着夜空綻放的煙花，忽然覺得很孤獨。

這不是屬于他的家，也不是屬于他的親人，他坐在這裏，明明是一個外來者，卻還要強顏歡笑。

他看着窗外出神的時候，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他拿起來一看，竟是莊靜純發來的消息。

“禮物送出去了嗎？”

“送出去了，他們還挺喜歡的，除了我養父。”

“那就好，回國了也不要忘記體能訓練，不能懈怠。”

“知道了。對了，記得幫我跟伯父伯母說一聲新年快樂。”

“嗯。我就不問候你的養父養母了，免得他們這個年過不好。”

徐熙舟輕輕笑了聲，本來有些沉重的心情輕快許多。忽然，門外響起敲門聲。

陸容端着一盤水果，站在門口。

“他們都在看春晚，你不下去嗎？”

徐熙舟搖了搖頭，“你們看吧，我打算早點睡覺。”

陸容瞥了眼他手裏攥着的手機，徐熙舟一整天都是無精打采的，然而這會兒黑眼睛裏卻殘留着一絲笑意，似乎剛跟誰聊完天。

他胸口深處冒出些細微的，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異樣情緒。

“在跟你的男朋友聊天嗎？”

徐熙舟臉色微變，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我跟誰聊天好像不關你的事吧。”

“我只是很好奇，他如果真的喜歡你，應該會陪你回國。”

陸容狹長的眸子緊緊盯着他，眼底帶着某些晦暗不明的情緒。

“你們真的在交往嗎？還是……”

“我跟他的事與你無關，無可奉告。”徐熙舟冷冷打斷他，用力關上房門。

他就知道，陸容是絕對不會讓他好過的。這家夥勢必要掐住他的軟肋，捏住他的把柄來威脅他。因為上輩子他就是這麽一個人！

徐熙舟只在陸家住了三天，大年初二下午就回了花園裏。保姆和司機都回家過年了，他只好自己把別墅上下收拾了一遍。

他一個從來沒幹過家務活的人，拖了一天的地，累得夠嗆，放下拖把，坐在沙發上就睡着了。

半夢半醒間，他似乎聽到了開鎖聲。下一刻，他眼前便出現了一個高挑修長，風塵仆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