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護短
徐熙舟腳步一頓。
他轉過臉, 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不是今天要去劇組嗎,激動得有點睡不着。”
莊靜純仔細打量着他的神色,似乎在分辨他話裏的真假。
“我昨晚——”莊靜純正欲開口。
“你昨晚喝多了, 賴在賽道上不肯起來,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你弄回家。”徐熙舟不知出于什麽心理,飛快地打斷他的話頭。
“看來你酒量也不怎麽樣嘛,以後還是少喝點。”
說完這句話,他神情自若地繞過莊靜純, 回了自己的卧室。
靠在門上,他發現自己的耳根有些熱。
不管莊靜純記不記得昨晚上的事情, 他現在都不太想面對他。
畢竟,他們是簽了合同的協議關系。現在兩人相處的狀态他就很滿意,而一旦這層窗戶紙被揭破, 會帶來什麽後果, 他自己都預料不到。
他不希望現有的平衡被打破。
莊靜純站在回廊上, 盯着那扇緊閉的卧室門, 若有所思。
他不是那種喝醉了酒就會直接斷片的人, 相反, 昨晚的大部分時候, 他都還殘留着清醒的意識。
他一向不喜歡喝酒, 因為酒精會讓人變得軟弱和感性。再強大的理智也會在酒精的麻痹下逐漸失控。
那個帶着奶油味的吻,就是最好的證明。
莊靜純垂下長睫, 手指撫了撫自己的唇瓣。
他依稀能回憶起男生雙唇的觸感,柔軟的, 飽滿的, 像是塗了蜂蜜的布丁, 讓人想一口吞進去。
他本來想跟徐熙舟解釋, 他記得昨晚的事,也會為那個吻負責。然而,徐熙舟好像并不想談論昨晚的事情,反倒讓他有些無所适從了。
不管怎麽樣,他都尊重他的想法,既然徐熙舟不願意談論,那他也不會主動提起。
兩人若無其事的坐在一起吃完了早餐,之後,徐熙舟便去了片場。
在休息室整理妝發時,徐熙舟接到了舒月的電話。對方說已經在家裏布置好了他專屬的房間,問他什麽時候來B市玩。
徐熙舟說了自己在拍戲的事。
舒月顯得有些驚訝。
“你一個人去的劇組嗎?那裏安不安全?沒有人欺負你吧?”舒月就像第一天送小孩去學校的家長一樣憂心。
“嗯,我認識制片人,所以還算是有點關系吧,應該沒有人敢欺負我。”
門外傳來助理的聲音,是導演讓他去試戲,徐熙舟匆匆忙忙說了幾句,便挂了電話。
那頭,舒月看着變暗的屏幕,眉間有些擔憂。
想了想,她撥了個電話出去。
“小朵,我聽說你這幾天在宛城附近拍戲,你知不知道……”
那頭不知說了什麽,舒月微皺的眉漸漸舒展開,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好,那我就放心了。”
跟徐熙舟搭戲的是圈裏年輕一代中有名的演技派,叫江竹,徐熙舟沒什麽表演經驗,全憑本能。江竹也不急躁,而是有耐心的一點點引導他。
幾場戲下來,兩人的配合越來越默契。
看着兩人對戲的場景,不遠處的遮陽傘下,一個坐在躺椅上的年輕男人皺了皺眉。
“這就是代替我的那個配角?演技也不怎麽樣嘛。”
旁邊正拿着風扇給他扇風的助理也投去一眼,低聲附和道,“确實不怎麽樣,不過我聽導演說,他好像是個賽車手。估計這就是導演選他的原因吧。”
“呵,賽車手。這年頭,家裏有幾個臭錢又不務正業的纨绔子弟都叫自己賽車手,半吊子水平而已。”
說話的年輕男人叫唐宇,兩年前靠選秀出道,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流量鮮肉之一。
一開始接到劇本的時候,投資人本來敲定是他演徐熙舟那個角色的。那個角色戲份少,但高光場景多。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坐在賽車裏,用不着什麽演技。
他以為自己換身賽車服,露幾分鐘的臉,在大熒幕上耍耍帥,就又能輕松的收獲一波流量。沒想到,徐熙舟的出現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現在,他只能淪落到演一個男四的角色,總共都沒幾句臺詞,還得在烈日下苦等,怎麽想心裏都不爽。
“那小子有什麽來頭嗎?”唐宇眯起眼,看着不遠處那個穿着賽車服的身影。
這會兒功夫,助理已經在網上把徐熙舟的信息全部搜了出來。關于他比賽的新聞沒幾條,前排跳出來的都是半年前轟動整個宛城的真假少爺相關的報道。
助理連忙把手機給他看。
“噢,原來是個被趕出豪門的假少爺。在賽道混不下去,想進娛樂圈撈錢啊。”
唐宇語調嘲諷,盯着那道修長的身影,笑得愉悅。
“不過,這個圈子可不是誰想進都能進的。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本事。”
卡。
打板聲響起,徐熙舟握着方向盤的手松開,整個人輕呼了口氣。
他從賽車裏下來,有些緊張的走到導演面前。
“導演,我演得還行嗎?”
“再放松點就更好了。”導演笑了笑,對他露出鼓勵的神情,“不過你第一次演戲就能有這種表現,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繼續加油。”
“謝謝導演。”
白越不在片場,除了江竹,其他人他也不認識。徐熙舟跟江竹聊了幾句就打算回去,剛走進休息室,忽然聽到一個帶笑的聲音。
“徐先生,怎麽這麽早就要走啊?”
說話人是個徐熙舟完全不認識的陌生青年,戴着口罩,冷白皮,高高瘦瘦的。身後,助理正給他撐着一把遮陽傘。
徐熙舟有些疑惑,“不知道你是?”
“我也是這部電影的演員,不過只是個小配角。”唐宇自嘲的笑了笑,摘了口罩,面容和善的朝他伸出手。
“我姓唐,你叫我唐宇就可以了。聽說你是個賽車手,我對賽車一直很感興趣,不知道可不可以交流一下呢?”
徐熙舟猶豫了幾秒,還是跟他握了握手。
“你也看F2嗎?”
F2是什麽鬼東西,他只聽過F1,估計是國內的什麽不入流的比賽吧。想到此處,唐宇中更加的瞧不起徐熙舟,認定他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纨绔子弟。
不過他面上還是裝得親切友善。
“當然,每場比賽我都看。”
接下來幾天,只要徐熙舟來了片場,唐宇都會主動找他說話,還會分各種零食和飲料給他。
徐熙舟在片場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對方主動示好,他自然受寵若驚,也會買飲料和咖啡送給他。
這天,晚上的戲結束後,唐宇主動邀請他去附近的餐館吃夜宵。
對方态度熱情,徐熙舟也不好推辭。坐上他的保姆車,跟唐宇一起去了鎮上。
“這家店我經常來,別看是個路邊攤,老板用的食材都很新鮮,你可以放心的吃。”
一坐下,唐宇就主動給徐熙舟倒了杯熱茶。
徐熙舟不好意思地笑笑,剛要點單,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怎麽還沒回來?
他這幾天早出晚歸的,加上莊靜純也要上班,兩人在家裏幾乎碰不着面。
不過只要他十點之前沒回家,莊靜純肯定會發信息問他。
想到這,徐熙舟心裏邊有些暖意。
“女朋友查崗啊?”唐宇調侃他。
“不是,是我的室友。”
徐熙舟回了個‘在外面吃夜宵,十一點半左右回’,便放下手機,開始點單。
他很久沒吃過路邊攤的燒烤了,嘴巴有些饞,點了不少海鮮。唐宇也點了挺多東西,等菜上來,擺滿了整整一桌。
“吃燒烤就怕上火,多喝點這個涼茶,特別的下火。”
徐熙舟肉沒吃上幾口,肚子裏倒已經灌了不少涼茶。他擺了擺手,無奈地拒絕唐宇的好意。
因為涼茶喝的多,中間他去了兩趟廁所。等把桌上的東西吃得差不多時,已經十一點多了。
他想到明天早上還有一場重頭戲,而導演又是個最讨厭不守時的演員的人。看唐宇還要點單,他連忙阻止他。
“今天挺晚了,要不就到這兒吧,下次我再請你吃夜宵。”
唐宇放下菜單,神情有些遺憾。
“本來還想跟你把酒到天明呢,你就吃這麽點兒?”
“不好意思,我真的得回去了,下次吧。”
徐熙舟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好幾條莊靜純的未接來電,大概是大排檔太嘈雜了,他沒聽到。
糟糕,回去肯定要被說了。
徐熙舟打車回了花園裏。
客廳裏燈火通明,他一進去,就看到莊靜純坐在沙發上,電視開着,他的視線卻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徐熙舟換鞋的響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麽才回來?”莊靜純眉間帶着明顯的不悅,他站起身,臉色有些陰沉。
“我給你打了好幾通電話你都沒接,你知不知道,我還以為——”
“我沒事,就是跟劇組的演員出去聚餐而已。路邊攤太吵了,沒聽到你的電話,不好意思。”
“我保證下回吃東西一定把手機放桌面上,絕對不漏接你的電話!”
徐熙舟神情真誠,一臉愧疚的模樣,莊靜純盯着他,胸口那股憋屈莫名的就消散了。
“一股子燒烤味,難聞死了。”
莊靜純嫌棄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趕緊去洗澡。”
“遵命,莊少爺。”
徐熙舟洗完澡,已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匆匆吹幹頭發,便躺在了床上。
睡了不知道幾個小時,腹部忽然絞痛起來。他痛出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那痙攣似的疼痛變得更加鮮明,讓人難以忍受。
徐熙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的身體向來很好,不可能吃個燒烤腸胃就受不了。他按着腹部的位置,滿頭大汗地想,也許是闌尾炎……
莊靜純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他略顯不悅的坐起身,拿過床頭的眼鏡戴上。剛打開門,一個滿臉蒼白的身影便撞進他的懷裏。
“我好像闌尾炎……犯了……”
徐熙舟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樣。
聽到他虛弱的聲音,莊靜純心中一凜,半點睡意都沒了。
他攬住徐熙舟的腰,擡起他的臉。徐熙舟一手按着自己的腹部,額上都是細汗,神情痛苦,整個人不停的顫抖着。
莊靜純何時見過他這麽凄慘的樣子。他直接把人打橫抱起,去了地下車庫。
到了最近的醫院。
醫生診斷徐熙舟是急性腸胃炎,需要吊水和休息。不過輸液的吊瓶還沒挂上,徐熙舟便感覺喉嚨一陣惡心,急匆匆的去了廁所。
吐完,又拉了兩趟肚子。從廁所出來時,他站都站不穩,整個人處于嚴重脫水的狀态。
“年輕人,腸胃不好就不要吃燒烤這種東西,那些路邊攤是最不幹淨的。”
主治醫生翻着檢查單,直皺眉。
徐熙舟的身體素質莊靜純是清楚的,作為一個方程式賽車手,經歷過各種地獄般的體能訓練,不可能腸胃脆弱到吃個燒烤都受不了。
他直覺哪裏有些古怪,然而此刻也顧不上多想,先把徐熙舟扶到了病床上。
等腹部的疼痛稍微緩解,天邊的晨光已經露了出來。徐熙舟渾渾噩噩的,睡了又醒,忽然看到窗外明亮的的天色,渾身一驚。
“糟了,我今天上午還有一場戲!”
他還輸着液,此刻卻不管不顧的從病床上坐起來。
莊靜純原本就守在他床邊,沒怎麽睡着過。見他身體都這樣了,還想着拍戲的事,眉頭皺得越發的緊。
他抓住徐熙舟的手腕,把他按回床上。
“現在是想着拍戲的時候嗎?我給白越打個電話,讓他跟導演請假。”
徐熙舟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态肯定沒辦法去片場,可是今天拍的一場是重頭戲,光是道具和背景就準備了一個多星期。那麽多人的努力和心血,就因為他一個人,全部付諸東流。
徐熙舟格外的後悔和內疚。
要是昨晚他沒跟唐宇去吃夜宵就好了。或者,他要是沒那麽嘴饞,少點些東西,說不定也不會吃進醫院。
“別東想西想,這不是你的錯。”
莊靜純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去了陽臺上打電話。
“大哥,馬上都要拍了,你現在跟我說要請假?你知道陳導有多讨厭不守時的人嗎?上一個敢這麽作的演員,被他直接換掉了!”
莊靜純聽着白越的抱怨,語氣不怎麽好。
“一天的損失多少?我來賠償,可以嗎?”
“不是賠償不賠償的問題。我實在不理解,徐熙舟身體不是挺好的嗎?怎麽突然就進醫院了?”
“你以為他想進醫院?”莊靜純按着眉心,語調隐隐帶着不耐,“還不是你們劇組的演員,非要搞什麽聚餐,才把他折騰成這樣。”
跟白越通完話,回到病房,莊靜純的臉色不怎麽好看。
徐熙舟見到他進來,臉靠在枕頭上,神情格外內疚。
“不好意思啊,讓你去當說客。”
莊靜純輕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
“你昨晚在哪兒吃的燒烤?跟誰去吃的?”
“就是跟劇組的另一個演員。那家店我不太記得了,反正就在片場附近的一條商業街上……”
莊靜純眯了眯眼,神情若有所思。
此時,片場裏。
導演坐在監視器後,雙手抱胸,臉色陰沉。其他工作人員全都大氣都不敢出,緊張的盯着他。
白越賠着笑,“陳導,這個事吧,徐熙舟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無意中吃壞了東西,得了腸胃炎。要不我們過兩天再拍這場?”
“我管他是不是故意的!他往醫院一躺,耽誤了我多少事多少人工,我這一天的租金要多少錢?”
“我知道,陳導,要不這場戲就延後,我們先拍別的?”
“不可能!就算他不來,總得有人演!”
導演不耐煩的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忽然發現一個跟徐熙舟的身影有幾分相似的青年,好像是某個男配。
“就你來吧,替他的戲份。”
被點到名,唐宇臉上一喜,迅速站起身。
恰巧在此時,一輛銀色的保姆車停在了片場外。
車門打開,身材窈窕纖細,一襲白色長裙,披着小西服,戴着茶色墨鏡的年輕女人走了下來。
女人五官明豔,一頭大波浪卷發,烈焰紅唇,整個人的氣場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片場所有人看到她都愣住了。
這不是今年剛拿了雙料影後的任朵嗎?她可是一線巨星,圈內的名導都不一定請得動的,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小小的片場裏?
導演之前在一個頒獎典禮上見過任朵,也算混了個臉熟,此時看到她出現,不由得有些受寵若驚。
任朵沒讓助理給她打傘,而是笑意盈盈的走到導演面前。
“陳導,抱歉打擾你們,我是來探班的。”
“不知道……徐熙舟先生,是哪一位?”
作者有話要說:
淩晨兩點被叫起來做核酸……我太難了……
PS:下章就打臉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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