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接受

從高總那裏出來後方泠約律師在咖啡廳見了一面，律師詳細解讀了一下她簽的勞動合同，提出兩條思路。

一是直接解約。

律師：“不過因為競業協議比較苛刻，此後三年您不能再從事工程相關工作。”

三年。

方泠六月底過完生日就是二十八歲，她本來就因為路所長這個傻逼失去一個平臺，打拼兩三年才重新起來，難道還要再因為龐斌斷送自己的職業生涯嗎？

方泠：“不行。”

律師早就有準備，說第二個辦法：“在龐斌轉移您的工作地前，找一家具有相關資質的公司接收您的勞動合同，由第二個東家幫忙解除競業限制。”

方泠聽完很快就意識到第二個更不可能。

首先，龐斌本來就是打算把方泠當作禮物送出去，沒有足夠的誠意，他腦子壞了才會把方泠的勞動合同轉移出去。

其次，就是龐斌腦子壞了，她要去哪裏找一個有這種資質、并且還願意做慈善的冤大頭呢？

……除非。

方泠看着面前的律師，他是金文瑤介紹過來的。

方泠：“不知道文律師在哪裏高就？”

文律師笑道：“方小姐說笑了，我就是混口飯吃，哪裏稱得上高就？”他說：“我現在在裕美集團擔任法律顧問。”

一切盡在不言中。

方泠這兩天實在是被龐斌氣的夠嗆，現在回過神來自然能夠發現金文瑤送律師過來的深意。

——她沒時間繼續跟龐斌耗下去。

金文瑤在一開始就猜到她會妥協，所以提前把人放在她身邊，雖然這也有一種“只有我能幫你”的自大，但有龐斌襯着竟然顯得溫和體貼起來。

文律師就是金文瑤給的臺階，方泠可以随時反悔。

方泠嘆口氣，笑道：“那就麻煩您給金經理托句話，我明天在福西餐廳請客，希望金經理賞光。”

文律師态度更謙卑了：“當然，這話我一定帶到。”

方泠心裏有了主意，第二天還是照舊去上班，她剛進辦公室龐斌就敲門說：“方工，你過來一下。”

兩人進了辦公室，龐斌異常親熱客氣的讓方泠落座，東拉西扯鋪墊半天異常鄭重的說：“D市新區這個項目我們拿到了。”

方泠真有點驚訝，她甚至懷疑這是金文瑤的手筆，如果不是有人幫忙，就憑她們公司這個體量，能争得過業內這麽多大佬？

她假笑鼓掌，贊嘆道：“都是托龐總的福。”

龐總客氣又得意的推拒，等了半晌說：“但是咱們公司體量太小，這麽大的項目肯定吃不下，新區規劃時間緊、任務重，我就想着找幾個朋友合作。”

他說：“正巧裕美也在新區投資了一條商業街，不是我誇，金小姐的效率真是沒辦法說，她一說招人，人就立刻有了。”

然後又說金小姐招的那一撥人都是菜鳥、生手，再加上裕美集團之前走了好幾個核心人物，這麽看着頗有點青黃不接的意思，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

龐斌唱嘆俱佳的演了一出大戲，說：“我們跟裕美畢竟是兄弟單位，怎麽能看見他們掉進咱們掉過的坑裏呢？”

再誇方泠的學歷高、工作經驗豐富、是王總高徒，說他早就知道自己這座小廟留不住大佛，所以一聽有這機會立馬跟金小姐舉薦方泠。

龐斌嘆息：“也不枉咱們共事一場。”

方泠本來以為王總的臉皮就夠厚了，但跟龐斌一比，老上司這哪兒叫臉皮厚啊，這根本就是正派人，至少人家彎的了腰還能回護手下員工。

而龐斌呢？他跟王總差的不僅是年紀，擺她一道竟然還想賣她一個人情，這副“我都是為你好”的樣子實在是令人作嘔。

方泠這時候甚至都想龐斌的智商呢？被狗吃了？他真覺得自己能憑這些不入流的手段穩坐釣魚臺？

她能相信龐斌毒，但真對‘他是個傻子’這個認知感到驚訝。

但是再瞧那一張臉卻又明白了，——這是一個不把女人當人看的。

估計在他眼裏，女的都不配有腦子。

方泠說：“那可真是要好好謝謝龐總了，您跟王總的感情真不是蓋的，真是有肚量，什麽都想着照顧老人。”

她說：“我真是太感動了。”

也沒說答不答應，一出辦公室大門就态度異常誠懇的去跟龐總嫡系道歉，龐斌會惡心人方泠當然也會，對龐總嫡系大誇特誇一頓龐斌的大氣。

對付這種傻子招式就要直接點，要不然之後把他脖子抹了他還不知道呢。

她倒是不介意自己做無用功，因為這明擺着就是潛規則的東西，誰也不會擺在明面上來，龐斌就是想平息嫡系的怨氣低下頭解釋，他頂多跟自己心腹說幾句，他難道能跟整個辦公室的人說嗎？

“哈哈哈哈，我告訴你們，我為了拉業務把方泠送出去了！”

“你們要好好幹，特別是長得漂亮的，我看看要是效果好也找機會把你們送出去！”

他不會，他也不敢。

他要是真這麽蠢方泠才要笑呢，就憑這句話她都能請律師追着龐斌咬，就是傾家蕩産也要把他搞死，她就不信龐斌這麽多年經手的工程全都幹幹淨淨的。

方泠剛開始道歉的時候龐總嫡系還一臉雲裏霧裏摸不清狀況的樣子，但等她提到D市新區的項目，這種利益相關的東西時，他們的眼神已經變了。

方泠又加了把火，“龐總這麽大方，大公無私，我也不能讓他吃虧，本來有心想帶你們也過去，畢竟裕美條件擺在那兒……”

但為什麽不帶呢？

欲言又止。

方泠搖頭嘆氣：“龐總真是個大方人，唉，以前都是我錯怪他了，你們跟着這麽好的老板，以後肯定前途無量。”

這麽做是有點假，但這不重要，關鍵是讓這群人知道這個消息。

假話要夾雜着真話才有效果，最好再留白給他們一點自由發揮腦補的空間。

方泠合同還捏在龐斌手上，自己不方便動手，只能讓他手下給他添堵了。

她從龐總辦公室出來又跑他嫡系那裏一趟，幾乎整個大工作間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了，方泠見效果差不多就去了自己工位，莉莉立馬圍上來問情況，方泠：“我還要出去一趟，一會兒跟你說。”

這次出去前方泠用了二十分鐘時間收拾自己的工位，為了做出一副自己還不知道龐斌把戲、要繼續為公司賣命的錯覺，大件東西她全都沒動，只把電腦上的數據拷貝了一下，撿了幾個自己的東西裝到小號禮品袋裏。

她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工位，桌下堆疊着各種資料，桌上還擺着剛來公司時買的一小杯仙人掌。

不過早在半年前，跟她一起逛街買仙人掌的同事就離職回老家結婚了，她那時候還攢着勁兒刷題，立志走綠色通道提前考試，早點拿下一級資格證升職加薪。

誰知道半年後夢想中的升職加薪提前來了，但她竟然也要走了。

方泠帶着自己的東西開車回家，好好收拾打扮了一下，她平日為了節省時間實際上很少在妝發上花心思，但現在不是要求人嗎，自然要光鮮亮麗一點。

她洗澡洗頭，頭發吹到半幹開始做發膜，因為自來卷不好打理，發膜之後還要用精油再次撫順發絲，她挑了一件收腰的素色裙子，順色高跟鞋，黑色西裝外套，最後對着鏡子坐下來修眉、描眉……

等戴上耳墜開車去福西餐廳實際上已經接近約好的時間了，方泠幾乎是踩點到的。

請客還去的這麽晚顯得很失禮，但顯然今天的客人并不介意，從方泠走進包廂大門開始，金文瑤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她身上，她毫不掩飾自己對方泠的欣賞，說：“真好看。”

方泠微笑着受了，喊服務員點單，一頓飯下來又體貼又細致，吃到最後金文瑤反倒有點坐立不安的意思了。

金文瑤觑着方泠的臉色：“你生氣了？”

方泠：“沒有。”

金文瑤不信自顧自開始解釋，她能說一長段異常誠懇又不打磕巴的話，不知道是早就準備好的還是自己本身就有演講才能，方泠坐在一邊面帶微笑心不在焉的聽着，重要的不是過程，是結果。

結果就是她受龐斌迫害，需要向金文瑤求助，而金文瑤願意伸出援手。

方泠不是一個受了別人恩惠還能心安理得端着的人，那種人她也看不上，憑什麽把別人的付出當作義務呢？就憑自己那張臉？那也未免太自大了。

等金文瑤說完，方泠說：“我真沒生氣，現在是我求你幫忙，當然要拿出樣子來。”

她看着金文瑤說：“非常感謝金經理為我着想，願意在我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這個人情我一定記得，以後金經理有用得上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說。”

方泠：“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竭盡全力。”

金文瑤倒是第一次見方泠這麽官方、客氣的一面，因為兩人見面時機不太對，剛開始方泠一直是拿拒絕追求者冷硬的那一套，倒不是說那張面孔不好，方泠的每一面金文瑤都喜歡。

金文瑤早就知道追方泠是個持久戰，第一次被拒絕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多難受，晚上回去實際上一直在回憶她柔嫩的嘴唇。

她想：要是能有個辦法親吻這個人，她願意付出自己的年薪。

後來又慢慢追加了股票分紅、遠在某地的房産等等。

現在聽見那句竭盡所能，金文瑤不由坐正，她義正言辭道：“要不你讓我親一下吧？”

我只求美人一個吻。

回應她的是方泠扔過來的一個鑰匙圈，直沖面門的那種，金文瑤一手握住，說：“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