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谪仙人
自圍剿輪迴谷事件已過去兩年多, 武林表面看似波瀾不驚,然而各大門派其實心知肚明,這個武林要變天了。
除了一些新冒出頭的小門小派開始參與武林的明争暗鬥, 銷聲匿跡将近兩年的“輪迴谷”竟又開始“出現”。
有人稱其掌門名不見經傳, 更有人稱這門派上下人數衆多。但就算傳言衆多,也無人真的見到過自稱輪迴谷的人現身。
當這個消息不胫而走,一些仍觊觎輪迴谷武功秘籍的武林人士,特地找了月窺閣打探, 卻被告知查不到任何情報。不久之後, 月窺閣更是宣告江湖,今後将不再接受任何關于調查“輪迴谷”的任務。
有些锱铢必較的人聽到此番論調, 便到處宣揚,說月窺閣明明知道輪迴谷的消息,興許是想獨占好處, 說不定還與掌門交好, 被許了什麽,才會如此幫着輪迴谷雲雲。
有人特地趕去曾經被圍剿的地方,只看到了斷瓦殘垣, 哪有什麽卷土重來,更确信這是有人嫌武林不夠亂,純粹火上澆油。
此外,另一個消息也驚動了武林。
正值壯年, 擔任了六年武林盟主之位, 以一把飛虎叉揚名天下,被稱為“飛虎攬月”的岑河沒有任何預兆的, 突然宣稱要退位讓賢。
而舉行武林大會的地點也已選定,将于五個月後的冬季, 在二十七年前舉辦過一次大會的大理栖仙山舉行。
一時間,一石激起千層浪。
天下第一賭莊由此開設賭局,武林人士紛紛猜測下一位武林盟主會是何人,其下注的對象包括了“刀劍棍笛”四傑,除了男子三傑各有支持者,另有一批人搖旗吶喊,意在讓花念真參加武林大會,希望她成為第一位女子武林盟主。
武林中暗潮湧動,風雲再起,漢西避世離俗的含撫莊內,仍是一派寧靜祥和。
這日,須發皆白的鄧管事一早便被莊主告知當今日會有三位貴客登門,其中更有他熟識的人。
他早早站在了門口等候,當看到兩輛馬車先後停在莊門,一位不惑之年的中年人從前頭的車輿內下來後,連忙迎了上去。
中年人身形健壯,容貌端正,下巴蓄着一小撮胡子,乍看是一位江湖莽夫,但細看之下因其有一雙格外大而明亮的眼睛,使得氣質多了幾分細膩。
見到鄧管事後,中年人熟稔地打招呼:“鄧管事,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鄧管事回以抱拳道:“岑盟主,許久不見,您還是這般令人仰之彌高。”
來人正是即将退位的武林盟主岑河。
“喻先生這次怎沒來?”
“書生身體抱恙,在家養病。”岑河嘆了口氣,随後拍了拍鄧管事的肩膀,“你也知道,我今日就是和自家兄弟來莊喝一喝美酒。”
說罷,他朝後方無動靜的馬車喊道:“賢弟,別睡了,這都到含撫莊咯。”
“都怪大哥昨夜拉着我喝了一夜的酒,還不讓我用內功逼酒。”先聞其聲未見其人,聲音清朗有力含着些許惱意,贊一聲玉石之聲也不為過。
鄧管事扭頭看向下了馬車的人影,是一位面色冷凝,五官深刻有些異域風情的俊朗男子,一看便與适才出聲的并非一人。
只見黑衣男子站定後恭敬地撩開車輿的一半簾布,一位青年微微低着頭,自行撩開另一半簾布,擡起頭的瞬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若說滿目桃林易顯脂粉濃香,那在青年眼中逗留的一抹淡漠,恰與一襲寬袍廣袖的青衣相得益彰,正如一陣寒風吹遍桃枝,漫天桃花凋零,只剩下枝頭一點嫣然,映入眼簾,鮮活又明豔。
真真叫人驚嘆一聲谪仙人。
縱然是見慣了各色人等的鄧管事也愣了一下,目光在對方奪目的狐貍眼上定了定,聽到這位寬袍廣袖的青年向他致歉,并介紹自己是殷九霄,身旁之人是自己的侍從嵇遠寒,連忙道:“公子一表人才,适才是老朽失禮了。兩位公子,可以稱呼我為鄧管事。”
岑河雙手環胸,一臉好似“我懂”的表情,讓鄧管事內心有些哭笑不得,不再多言,言簡意赅道:“三位,莊主已在後山等候多時,這邊請。”
岑河的車夫将兩輛馬車牽走,跟着府內的仆人去了馬廄。
三人跟在引領的鄧管事身旁,岑河湊近殷九霄,唇畔細微的開合,聚音成線:“我可沒讓你不要用內功逼酒,這酒還是你逼我喝的,我看你自己倒是很想醉。”
殷九霄不置可否:“醉了好歹能睡個好覺。”他看了身旁的嵇遠寒一眼,淡淡道:“不過,要不是阿寒一直用真氣煨着一碗醒酒湯,怕是現在我還醉死在車輿裏。”
岑河立馬對嵇遠寒肅然起敬:“遠寒兄,你對你家主人可太好了,也不怕慣壞他。”
嵇遠寒依舊站在殷九霄身後側,對于岑河的話一聲不吭。
岑河道了聲沒趣,放開聲音和殷九霄聊天,說起這段時日殷九霄總是不見人影,聽自家府上人說是前往山門上香去了,他意味深長地說沒想到殷九霄還是如此虔誠的人。
“可惜了……懸空寺前日大火連天,怕是百年寺廟,毀于一旦了。”
說來也巧,岑河住在陵川郡,與陵定山隔了兩座山頭,那日懸空寺大火連天,站在陵川郡都能看到一道直沖天際的火光。
“是啊,可惜了。”
殷九霄打了個哈欠,因為他看起來興致缺缺的樣子,岑河不再自讨沒趣,湊到了鄧管事身旁。
趁着岑河不再注意他和嵇遠寒,殷九霄的手往後挪了挪,扯了扯嵇遠寒的袖子,聚音成線将話傳到嵇遠寒耳中:“岑河與你說話你不答,若是我這麽說呢?”
嵇遠寒頓了頓,才也聚音成線回道:“屬下理當如此。”
殷九霄“哦”了一聲,勾起唇角,連跨兩步走到岑河鄧管事那邊,與兩人一起攀談起來。
廣袖在殷九霄走動間輕輕晃起,好似嵇遠寒那可無法鎮定的心。
他手中持劍,不自覺地攥緊了劍柄。
适才主人神情看似漫不經心,眉眼間迅速掩去的倦意卻如細長的針紮進了嵇遠寒的心尖上。
嵇遠寒沒有的說的是,這是他自覺自願,滿是真心實意,無半分虛假,甚至于他內心深處冒出一個小小的念頭,要真是可以慣壞了殷九霄,才是自己的三生有幸。
只有他知道,這一年半以來,主人自有了渾厚內力傍身,便常常徹夜不眠,籌謀着踏入江湖後的一切。
而這一切的起始,便是從懸空寺這場大火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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