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相見

木遠離宮之前,還想去看看大皇子。

一來,他的确擔心大皇子如今的情況。二來……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血就是度越所中之毒的解藥,他卻仍總是難以心安,不親眼确定,便不能全然相信。

聽了他這個要求,那個男人面露難色。

“他宮中出現了妖物,雖然沒有證據,但擺明了就是他和妖物勾結。可他卻又是鳳子龍孫輕易殺不得,自然是被禁了足。你不是還想帶他一起走吧?”

“當然不是。”木遠道,“我就想去看看他。”

小媛臨死前将所有的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堅稱大皇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妖物的事情。現在大皇子是不是勾結妖物還沒有證據,但若是這一次跟着他一起出了宮,那罪名可就落實了。

而同時,木遠其實也是在試探這個安廷衛。

這人從頭到尾不說自己的身份和在安廷衛中的地位,但若是地位低微,又怎能有這麽大的本事搜集到這麽多的東西?可若是地位不低……那麽他之前所說的那些話的真實性,可就有待商榷了。

果然不出木遠所料,這人表情雖然很糾結,但還是非常輕松地幫木遠繞過了一幹守衛,将他送入了大皇子宮中。

大皇子宮原本就不是個什麽熱鬧的地方,但以前好歹還有個小丫頭在,有時吵吵嚷嚷,多少有些人氣。如今只剩下了大皇子一人,着實顯地有些冷冷清清。

地方冷清了下來,連帶着人也顯得萬分憔悴,瘦得有些嶙峋。

大皇子沒料到木遠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能進宮,又看到他一身的傷,還以為外頭發生了什麽大變故,木遠于是便簡略地将最近發生的事情都給大皇子講了一遍。

聽完這些,大皇子倒是還算冷靜:“眼下你最好還是趕緊出宮找到狼王為好。既然狐王和江言齊都沒有提到他,四處也沒有什麽動靜,說明至少目前他還是安全的。我恐怕不能離開。”

他知道木遠最擔心的是什麽,于是掏出了那本妖典:“答應了你的,還一直擔心沒有機會兌現承諾呢。”

木遠見狀倒有些不好意思,像是他是專程上前讨要妖典一般。

他沒有告訴大皇子自己已經知道了解藥是什麽的事情,只推脫道:“這倒是不用着急。我這次出宮也不知道會遇上什麽,而且之前答應了大皇子的事情也未曾做到,實在是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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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卻苦笑一聲:“你還是拿着吧,着本來就是屬于你們木氏的東西。原本是擔心你不會再回來,才用這樣的東西牽制你,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現在……實在沒有這樣的必要。”

木遠這才老老實實收下,臨走,又小心翼翼看向大皇子:“保重自身。”

大皇子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原本不想提及,但有些東西一想起來便如同放閘的水,再也收不住。

“她才十二歲,從小在人族長大,那一點稀薄妖力只會用來跑步……棍刑……被一棍一棍地打死……該有多疼!”

木遠張了張嘴,不知該從何安慰起。

“還有焦嬷嬷……她分明是一個人族……她從來沒有……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我好多事情都瞞着她,我不想把她牽扯進來所以好多事情都不和她說……她什麽都不知道!”

大皇子說不下去了,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仿佛方才的冷靜全都是僞裝。

“會過去的。”木遠突然上前,辦過大皇子的肩:“你父王如今出宮去避暑山莊是最好的機會!只要能向他證明安廷衛才是亂臣賊子,你的,我的,你母親的,還有木氏一族的,所有人的冤屈,都可以洗刷幹淨!”

只要能保證,皇帝可以活着回到皇宮。

避暑山莊之外。

度越、韓穆和皇帝,還有一個一身紅衣的禁衛軍和度越帶出的一小隊狼妖藏身在山莊旁邊發草叢中,靜待韓穆放出的化形去試探情況。

在聽到了木遠被帶入皇宮的消息之後,度越當時便有些着急,韓穆和皇帝幾番相勸才終于讓他冷靜下來。

江言齊已經發現了皇帝不在宮中的消息,安廷衛如今全數鎮守皇宮,他們根本就攻不進去。想要有把握地打敗安廷衛,度越只能和皇帝合作,先到避暑山莊來找到禁衛軍。

可沒想到走到半路的時候,卻突然有一個禁衛軍從後面追上了他們,告訴他們說江言齊已經猜到了皇帝出宮可能會來避暑山莊,所以早已做好了準備,就等着在避暑山莊截殺皇帝。

那禁衛軍還說,江言齊已經昭告整個皇宮,說皇帝已經死于妖物之手,國不可一日無主,他們已經在考慮擇吉日讓二皇子登基。

皇宮主要是由安廷衛守護的,只有極少數的禁衛軍也在其中。皇帝聽了這個消息,當時便怒不可遏。他以為江言齊好歹會等他死了再露出狼子野心,卻沒想到他會這樣急不可耐。

韓穆卻不解:“你不是把你兒子帶出來了麽?他們從哪裏去找個二皇子來登基?”

卻聽那禁衛軍道:“屬下聽江統領說,一歲多的小兒正是模樣大變的時候,二皇子又常年養在宮禁之中,見過他的人不多,未必有人能認得出登基的到底是二皇子……還是別的什麽普通小兒。”

皇帝正在氣頭上,聽了這話簡直想要當場就去砍了江言齊的腦袋,度越卻總覺這人說話頗多疑點。幾人權衡商議之後,最終決定讓韓穆先化個皇帝的虛形出來去闖山莊試一試,看着這人說的話幾分真假。

是以,一行人此刻正找了一處高地,一方面不容易被山莊中人發現,另一方面也好随時觀察底下那個化形的動向。

韓穆功力不夠,化出的東西總有些呆呆傻傻的,除了模樣和皇帝相似之外,只能翻來覆去說那幾句車轱辘話。

但想來若這個禁衛軍所言不虛,那些埋伏着的安廷衛不會給皇帝開口說話的時間,更不會特意帶個流圖鼎看看他們的陛下身上有沒有妖氣,也就不會發現眼前這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帝。

于是乎,假皇帝就這麽跌跌撞撞地朝着山莊的方向出發了。

“山莊的秘密入口只有朕和幾個親信知道。但若是江言齊當真有異心,必然能想到辦法探查出這個入口的位置,也就……那……那個人是誰?”

他話沒說完便住了口,因為四人都看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身影——距離太遠看不清臉,他們只能看到一個身着太醫服的,不知道什麽身份的人突然接近了假皇帝,拉着假皇帝便要往隐蔽處走。

假皇帝受韓穆指揮,當然不聽那人的話,那人便死命拉住假皇帝,生拉硬拽。

按說這化形原本功力就一般,那道身影看樣子應該是個成年男人,當真使出全力應該是能很容易就将這個化形搬到一邊去。但那人似乎力氣很小似的,半晌也拉不動假皇帝。

末了,執行任務被打斷的假皇帝一怒,揚手一推,竟直接推得那人摔倒在地。那人像是受了極重的內傷一般,半晌也沒能緩過勁來。

就他緩勁的這段時間,假皇帝已經又往前行了幾步。

那人終于再也忍不住,強撐着站起了身。

韓穆心下奇怪,正想開口說一句這人誰啊,便聽到了度越的一聲驚呼:“木遠!”

于是韓穆的這句疑問便卡在了喉嚨中,不待他再問一句那人難道是木遠,度越便已起身,朝着那兩道身影追了下去。

韓穆一驚,忙要跟上去,卻被皇帝拉住:“說好的計劃呢?你們追出去了,怎麽知道安廷衛是不是真的想要置朕于死地?”

“管不了那麽多了!下面那個人就是我們被安廷衛抓走的人!”韓穆說完,完全不管皇帝,動身便追了下去。

他這一走,其餘的狼妖也都紛紛嚴陣以待起來,仿佛只要下頭有一點動靜,他們便要沖出去一般。

“陛下……”一直沒有開口的那個禁衛軍道:“您還是在這裏等等吧。屬下若是沒有聽錯的話,江統領埋伏在周圍的人,大約馬上就要動手了。”

皇帝思量片刻,終還是老老實實待在了山上。

山下那人的确就是木遠。

他不知道皇帝和度越在一起,擔心自己這個消息要是傳晚了,安廷衛若是成功動手殺了皇帝,那日後他想要報仇怕只會難上加難,于是硬是忍着一身的傷痛,出了宮之後一刻也不敢休息便朝着避暑山莊趕來。

剛到山腳下,他就看到一片曠野之上,連個遮擋都沒有的地方,金尊玉貴的皇帝就這麽大咧咧地朝着山莊而去。

于是他趕忙上前想要把人拉住,卻不料這皇帝居然很軸翻來覆去就只會不停地說自己要去避暑山莊的話,根本沒法交流。他想要不管不顧地拉着人先躲起來再說,可這皇帝犟的很,居然拉都拉不動。

他原本就受了傷,被皇帝一推,觸及身上的傷口,登時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前發黑地倒在了地上。

木遠突然就覺得這皇帝好像有些不對勁,顧不上自己的傷痛,忙去細看,這才發現這人居然是個化形,根本就不是真的皇帝。

可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一陣極嘈雜而引人注目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是埋伏四周的安廷衛發現了皇帝的動靜,開始行動。

木遠舉頭望去,便看到四周黑壓壓的人頭朝他圍了過來,從四面八方,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

不等他思考接下來該怎麽出逃,便聽到不遠處有一人正在喊着他的名字。

木遠扭頭去看,正好看到度越一身黑衣,手持長刀,從山坡上朝他飛奔而來。那神情擔憂而急切,活像是他們已經分別幾生幾世一般。

看到度越,木遠的腦子突然之間便轉不動了,直勾勾盯着那人看,直到人已經沖入包圍圈中,沖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如夢初醒一般開口:“度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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