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七日

第幾天了?

度越躲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室之中,早已辨不清時間,只覺越來越焦躁難安,總覺像是有什麽大事即将發生。

那日他身受重傷,昏了過去,再等他醒過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已經被大皇子帶入了自己宮室的地下室中藏了起來,并用蛟珠隐藏了他身上的妖氣,躲過了禁衛軍的搜查。

而後他才知道,關于那日皇帝的計劃,大皇子其實是知道的,因此一早便想要前去提醒度越。只可惜皇帝對度越盯得太緊,直到事發,大皇子都沒有找到機會和度越說些什麽。

因此狐王帶着度越逃跑之後,大皇子便連忙跟了上去,所幸總算是在禁衛軍之前找到了度越,并把他帶回了自己宮中。

吱呀一聲,地下室的門被人推開了,進來的是大皇子和張太醫。

度越看到跟在大皇子身後的張太醫,不由詫異地瞪大了雙眼。

“張太醫不慎被父皇派張統領抓獲,覺得他妖力低微,沒什麽用處,便讓張統領殺了他。張統領設計騙過了父皇,保下了張太醫。”大皇子解釋道。

“你被張測抓獲了?”度越連忙起身:“你不是同木遠在一起?他現在如何了?”

度越原本便渾身是傷,如今情緒激動,牽動了傷口,疼得他皺起眉頭來。

張大夫見狀嘆一口氣,忙上前将人扶住:“冷靜點,我可是那個人族皇上點了名要殺的人,現在都還能喘氣兒呢,木遠暫時不會有什麽事。”

他伸手搭上度越的手腕,想要給度越診脈,卻被度越一把抽回了手:“到底發生了什麽!”

大皇子忙安撫道:“狼王大人,你先不要着急,待我慢慢和你解釋。先讓張大夫替你看傷。這幾日因不敢讓旁人知曉你的行蹤,也沒法找個懂醫術的幫你好好療傷,也不知道有沒有耽擱什麽。”

度越這才将手遞給張大夫,卻依舊眉頭緊蹙:“還請大皇子細說。”

“之前擔心您會感情用事,因此有些事情便沒有和您說。在您受傷的兩天之後,木公子便被父皇派張統領抓了回來。”

“然後呢?”

“自從父皇得到了狐王的妖丹之後,行事逐漸瘋魔,張統領看在眼裏,面對父皇的諸多命令,同我一樣萬般為難。在抓獲木公子之後,他實在良心難安,便打算在宮外放木公子逃走,卻被木公子拒絕了。”

大皇子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簡明扼要地給度越講了一遍,之後道:“木公子雖并不知曉你如今在我這裏,但他覺得若是能夠用我皇子的身份說服張統領輔佐于我,一來能更加堅定張統領幫助我們的決心,二來也可免了張統領諸多為難。張統領覺得木公子說的有道理,已經來找過我了。”

一開始,張測找到大皇子,表示自己是在木遠的建議之下決定輔佐幫助大皇子的時候,大皇子并不信任他。但後來張測一再冒險在木遠和大皇子之間傳遞消息,又瞞過皇帝救出了張大夫,他這才漸漸放下了對張測的戒心。

張測告訴大皇子,木遠如今已經有了大致的行動方案以應對眼下的困境,如今唯一需要的就是大皇子在背後幫助一二。他雖如今深得皇帝信任,卻仍有許多事情不便出手。

大皇子暫時還沒有應下張測的要求,但見到張大夫安然無恙,便連忙帶着他來到了地下室,想要與度越商讨此事。

“皇帝想要他身上的妖典……有沒有對他嚴刑拷打?”确定了木遠性命無虞之後,這才是度越最關心的問題。

“目前沒有。”大皇子搖搖頭,“我告訴父皇,完整的融丹之術記載在妖典之上,父皇不敢确定除了木公子之外有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妖典在哪裏,又見他原就受過傷,因此不敢輕易對他動刑的。”

度越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問道:“那他的計劃是什麽?”

“我還沒有告訴張統領您在我這裏的消息,因此木公子現在大約也不知道這件事。他現如今請求我和張統領幫他完成的計劃,只是助他逃出來而已。我猜他是擔心您會不顧自己身上的傷而硬闖牢房自投羅網,才會這般着急地想要出逃。”

“只要能救他出來,出來之後再告訴他我的處境也不晚。即便皇帝不會傷他性命,爺不能總讓他待在那種地方。”

度越并不關心木遠什麽時候知道他沒事的消息,眼下将木遠從牢中救出才是最要緊的。

可大皇子卻緩緩搖了搖頭:“首先,木公子的計劃,即便是有張統領相助,我也總覺得未必萬全。其次,即便能夠救出木公子,眼下最多也不過能讓你們二人在我這裏相聚而已。父皇想要您的妖丹和木公子身上的妖典,便會想盡辦法找到你們,到了那個時候,我這裏也未必就是個絕對安全的所在。”

度越聽出了大皇子的弦外之音:“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更好的主意?”

“我的計劃未必比木公子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更高,卻可以一舉絕了父皇再次使用融丹禁術的可能,保你們二人自此徹底安全。”

大皇子将自己計劃全數說出之後,度越卻不由皺起眉頭:“你這方法也未免太冒險了些,稍有不慎便會被皇帝察覺出端倪。”

“我知道,因此才沒有立即答應張統領,也沒有向張統領透露一言半字。正因太過冒險,我才想要講清楚其中利弊之後,請狼王大人親自決斷。”

度越思忖片刻,微微嘆了口氣。

大皇子說的沒錯,僅僅只是将木遠救出,沒有任何的作用。皇帝擁有狐王的妖丹,對妖力的掌控只會日漸熟練,而他們則只能躲在大皇子宮這小小的地下室中茍且偷生。

這裏終歸還是皇帝的地盤,他們躲在這裏,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

他于是嘆了口氣:“把你的計劃告訴張測,讓他告訴木遠吧。如果木遠覺得可行,我不怕冒險。只是,你不想讓我們殺了皇帝?”

大皇子微微抿了抿唇:“那畢竟……是我的父皇。”

“可你想要登上皇位。若他不死,你做出這樣的事情,有朝一日他若得有機會翻身,未必會像你今日這般顧念父子情分。”

當日和木遠在大皇子宮中住過一段時間,皇帝對大皇子多麽漠不關心度越看在眼裏,頗為不屑,自然不并能理解這般的父子情深。

但無論如何,在大皇子的記憶之中,在他的母妃還不曾被皇帝懷疑的時候,年幼的他尚且體會過父親的懷抱是何等滋味。

即便那懷抱如今只剩下了零星記憶的片段。

見大皇子依舊沒什麽動搖的打算,度越也便不再多言,只道:“罷了。我如今所求,只有我和我所關心的人平安而已。只要你能确保此事之後皇帝無法再做危及木遠和我妖族的事情,他的死活我不想去管。”

自從老狼王和趙姨相繼身死至今,度越的每一天都活在對狐王的仇恨之中。

那時候他身重劇毒,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便也不願對這世上諸事多做留戀。

如今狐王已然身死,他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執念也早該煙消雲散,可他卻偏偏遇上了木遠,得到了一個他從未計劃過該如何去過的未來。

從前不曾想過,如今再回首,度越猛然發覺,自己曾經對狐王的執念,竟像是給自己所剩不多的那點壽數,強找的一個活下去的目标。

就好像如果沒有這個目标,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走向不久之後便要到來的死亡。

木遠的出現,讓一切都不同了。

分明皇帝和他之間也是血海深仇,可他如今竟覺得,這人的死活根本就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也根本就不值得他和木遠去費心。

只要這人往後不會威脅到他所關心的人的安危,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去在意。

大皇子原以為以皇帝此番行徑,度越定然不願意輕易放過他,卻沒想到他會如此輕易便松了口,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半晌才對着度越行了一個大禮:“多謝狼王大人寬宏大量!您放心,我自然知道來日若是讓父皇擁有了反抗之力,他不然不會輕易放過我。所以我雖然打算留着父皇的性命,卻定然不會再讓他能夠自由行動。”

度越只疲憊地嘆息一聲:“不必急着謝我。如你所說,你的計劃也未必能夠成功。一旦失敗,你的父皇必然不會饒你性命。”

“這個我自然知曉。”大皇子凄然笑笑:“可是如今父皇的所作所為,您也好,我也好,木公子也好,我們都別無選擇了。”

張太醫這時也終于替度越處理好了身上所有的傷口,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珠,怒罵道:“哪個赤腳醫生給你包紮的?好多地方傷口都潰爛了!真是的……還好你是妖族,恢複能力強!要不然就這些傷,早夠送你去見閻王了!”

這些包紮自然都是大皇子的手筆。

他原本就沒做過什麽伺候人的事情,第一次遇到像度越一般傷得這麽重的病人,難免手生,這時候也只好面露尴尬之色:“慚愧……我并不擅長……”

“得了得了,還好有我在!放心吧,魔晶石這東西我見的多了,不難處理。你原本身體底子就好,養上七天,就差不多可以按照大皇子所說的那個計劃執行了。”張太醫擺了擺手。

“七天?”大皇子微微一愣:“要這麽久?可是……張統領說,木公子和父皇約好見韓統領的時間是五天之後!”

“五天絕對不行!”張太醫毫不留情,“七天都是我看你們絕對忍不了太久,說少了的日子!五天之後,你要是走出這個地下室,我保證你們那個什麽計劃肯定沒辦法完成!”

這樣的事情,沒有誰敢冒險,度越自己的身體狀況,他自然也清楚,于是只好看向大皇子:“能給張統領說一聲,讓他想辦法拖一拖時間嗎?”

大皇子有些猶豫:“不知道。我的計劃還沒有告訴張統領,原本便是打算和您商議好之後,再告訴張統領您在我這裏的。他原本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再拖延時間的話……我擔心父皇會懷疑張統領。”

度越思忖片刻,只微微嘆一口氣道:“你先将你的計劃告訴張測吧,順便也讓他告訴木遠一聲我沒事,讓他不要擔心。若是實在不行,便先按照木遠的計劃行事。在不能确保是否可以成功之前,盡量不要将張統領牽扯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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