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殺不了

◎裘泱的直覺就像測謊機一般敏銳,她心裏藏着什麽小心思,裘泱一眼就能看出來。就算她為……◎

裘泱的直覺就像測謊機一般敏銳, 她心裏藏着什麽小心思,裘泱一眼就能看出來。

就算她為了活命,硬着頭皮說愛他, 想要一直, 長長久久, 長命百歲, 壽終正寝那麽愛他……

先不說裘泱相信與否,就說裘泱他本身……知道什麽是愛嗎?

會因為有個人“愛”他, 就選擇饒這人一命嗎?

萬寶寶抿了抿嘴唇……夠嗆。

但相比前幾次裘泱要殺她, 這次萬寶寶居然沒那麽害怕了。

也許經歷了太多, 她心态上産生了質的蛻變,俗稱破罐子破摔……

萬寶寶擡頭, 在裘泱疑惑的目光下伸出了手。

她想摸摸他的角。

上次只摸到了一個小角角, 這次是完全體,比她的手掌還要長。

裘泱一言不發, 看她想要做什麽。

萬寶寶還是跟上次一樣,用手指肚點了點長角的頂端, 指尖順着頂端向下畫,落在了裘泱額頭生角的接壤處。

她的指尖很輕柔, 帶着她獨有的溫度。

相比于萬寶寶愛咋咋地的心理狀态, 看似執掌萬寶寶生死大權的裘泱,內心卻猶如無岸沼澤,找不到邊, 也探不到底。

當初他選擇下山,是為了殺袁盛彰之前, 把該送走的人, 一個不留的都送走。

他雖然知道自己是嬰鬼, 但就如他對萬寶寶所說。

他對自己的一切所知甚少,才會想要找虛天仙人留下的這個石碑。

對萬寶寶來說,下山之旅是她的一趟歷練。

而對裘泱來說,這則是他的複仇之路。

他留着萬寶寶,是因為她身上的道始文讓他不好下手,并且,如果不帶着她,他自己也看不懂那碑上到底寫了什麽。

但萬寶寶确實是一個變數。

這個變數不但不好殺,還總是讓他頭疼。

現在她又知道了這麽多秘密,留下她就是一個隐患。

裘泱長爪壓在她的頭頂,他低頭就能看見自己給她挑的柿子發帶。

他只要輕輕一抓,她的腦殼就會像嫩豆腐一樣碎開。

非常簡單。

且看似百利而無一害。

手掌在萬寶寶的頭頂輕輕壓了壓,停了停,又壓了壓。

萬寶寶摸完了角,就感受到了裘泱PLUS版的大手,在她的頭頂壓一壓,停一停……就像在按壓洗手液。

……這是在幹什麽?

萬寶寶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思前想後的結果就是,她還是想争取一下,茍活總比咽氣好。

她清了清嗓子道:“師兄,您再想想,我還是很有用的……嘴巴也嚴,不該說的話,師妹我從不多嘴。”

裘泱沒動手,也沒回答。

萬寶寶轉過頭,發現裘泱正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望着她。

好像她是什麽奇珍異獸……

“師兄?”

萬寶寶不知道,在這一刻,裘泱意識到了一件,讓他詫異萬分的事情。

他發現,自己下不了手。

不是嫌道始文礙事,也不是圖萬寶寶給他打雜,更不是他轉型不殺人了。

只是非常單純的理由,他殺不了萬寶寶。

萬寶寶:……她方才說什麽了?

是說她有用?還是自誇嘴巴嚴?至于這麽驚訝嗎?

“師兄,我可能在打鬥方面沒什麽建樹,但術業有專攻,我可以在其他方面發光發熱。至于師兄您的私事……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也絕對不會做出任何背叛行為。”

裘泱:“背叛?”

萬寶寶猛點頭道:“是,絕不背叛!我這一輩子……就算活到三百、五百歲,也絕不背叛!”

開玩笑,這本書裏裘泱是當之無愧的大佬,她肯定不會傻到與裘泱作對。

至于能活多大歲數,三百她不嫌少,五百也不嫌多……不知道裘泱聽沒聽懂她的畫外音……

萬寶寶盯着那雙紅彤彤的眼睛,她忽然有了一種感覺,裘泱不會殺她。

裘泱來回按壓她頭頂的手掌粗魯的揉了揉她的頭發,他低垂可怖的頭顱,呲着一口巨齒道:“萬寶寶,你要記住,你這條命是我的,只要有條魂,你就別想逃。”

顧不得自己被揉得像鳥窩一樣的頭頂,萬寶寶從衣襟裏抽出手帕,趕緊替裘泱擦了擦口水。

鬼相的嘴太大了,雖然牙齒潔白,但死角太多,裘泱說點話就會流口水。

“不,絕不背叛!師兄就是我的心之所向,我的指路明燈。您別動,我給您整理下儀容儀表。”

裘泱青灰色的額角微抽,他抓過萬寶寶手裏的手帕,胡亂的擦了擦嘴角,将手帕塞進了衣襟裏。

頭頂一輕,萬寶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又撿回了一條命、

就是裘泱最後一句話說的……意思是她這輩子都跑不了了?

他這脾氣真是說風就是雨。

但想來裘泱真有不少可憐之處,想必小時沒少缺愛。

才會疑神疑鬼,暴躁易怒。

她犧牲一下小我,對他好一點,是不是他性格就能正常點?

裘泱擡頭望着高聳的石碑,對萬寶寶道:“躲一邊去。”

萬寶寶應了一聲,掏出綠檀石劍,飛到了半空中。

一切的事情均因這塊石碑而起,它承載了太多的冤魂,罪孽與殺戮。

裘泱不似人類的長臂向兩邊伸展開,青灰色的雙爪做掌狀,手心凝結起一片片的白海蜇。

裘泱雙臂一震,一片片的白海蜇漸漸變大,它們飛快的撲向了黑色的石碑,像軟體動物一樣貼覆在了石碑上。

剛貼上石碑,萬寶寶就聽到了數聲“唰唰”的聲響,很像強硫酸液體的腐蝕音。

她從上面可以清楚的看到,白海蜇與石碑的接壤處,鼓起了一堆黑色的泡泡,黑石碑上的刻字在一點點被溶解。

待黑色石碑被白海蜇鋪滿時,從裏面忽然泛起了一陣金光。

就像被蠟膜包裹住的電燈泡,閃爍着不容忽視的光芒。

于此同時,軟軟的白海蜇邊緣泛起了波浪,萬寶寶定睛看去,石碑上突然冒出的光猶如一柄利劍,将白海蜇柔韌的身體刺開了一條縫隙。

光束從縫隙中溢出,那光束很是霸道,裘泱的粘液,竟然也無法從縫隙處再生。

萬寶寶這才看清那些光束是什麽,是一個個發光的道始文。

道始文的每一個筆畫,都散發着灼熱的光輝,仿佛能灼傷所有的妖鬼。

萬寶寶下意識的看向裘泱,頓時吃了一驚。

裘泱本就青灰色的面龐變得更加難看,一條條黑色的經絡鋪滿整張臉,他雙目呲出,像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師兄!”萬寶寶馭劍就要降落。

裘泱低吼道:“待在那!”

裘泱掙紮着挺直腰板,他雙臂做印,猛地向前一推,一股巨大的風浪從四面八方湧來。

樹木被風浪卷過,簌簌作響,那風吹到萬寶寶的周身時,輕柔的略過,她在空中晃都沒晃。

“他登仙了這麽多年,這石碑上的道始文結界,卻絲毫沒減退,不愧是虛天。”

裘泱手掌張開,白色黏漿從手心中崩裂,随着空氣中的強風,那一束束白色的黏漿逐漸變成了墨黑色,就像一條條粗長的黑蛇,鑽進了一個個被道始文聖光撕裂的縫隙中。

黑白色黏漿混成一團,巨大的石碑裏傳出潑油般的響聲,一灘灘粘液從石碑底部流出。

黑白色黏漿融合的屏障沒有再被撕開,可裘泱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不光是面部,他露出的手臂與脖頸處,也逐漸浮現出黑色的筋脈。

從遠處看,這些靜脈仿佛要破體而出,将他割裂成碎片。

裘泱低聲道:“道始文,果真與我相沖。”

萬寶寶就在這一片油潑聲中,聽到了布帛撕裂的聲音。

裘泱今日穿了一件黑色長袍,左邊胸口處,忽然撕裂開了一個口子。

然後,一截骨頭似的東西,從破碎的衣袍中呲出了一個頭。

裘泱低頭掃了一眼,若無其事的用右手按住。

萬寶寶:“……那是什麽?”

裘泱的鬼相由煞氣凝結而成,裏面不應有骨頭才對。

裘泱向上瞥了她一眼,呲牙道:“心頭骨。”

……

方才那石碑上怎麽寫的來着?

“心頭骨離體,必死無疑。”

萬寶寶:……這都冒出頭來了!他還有心思在這笑!

“師兄,不行我們換個法子!一會……一會試試其他辦法。不行的話,用錘子砸,看能不能砸開!”

裘泱:“這石碑莫說用錘子砸,就是用削鐵如泥的寶器,也奈何不了。”

又是“噗嗤”一聲,萬寶寶尋聲看去。

那截心頭骨一點都沒有被按回去的跡象,反而戳破了裘泱的手掌,又出來了不少。

裘泱看着風淡雲輕,可心頭骨離體,絕不是一個好滋味,就像有人在活生生撕扯着他的心髒。

堅不可摧的黑白屏障不可避免的出現漏洞,

幾束道始文的閃光再次撕破防禦,照射而出,不偏不倚的打在了裘泱的身上。

被光線照耀到的地方,冒起了陣陣白煙,裘泱的外衫與青灰色皮肉被灼傷,流出了濃濃的黏漿。

裘泱皺了皺眉頭,将另一只手也覆在了不斷冒頭的心頭骨上。

萬寶寶:“……”Hela

這個走向,是怎麽回事?

“師兄,你有辦法把心頭骨推進去嗎?”

這麽下去,他不就死了嗎?

裘泱笑着道:“我死了,你不就自由了?”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萬寶寶将裘泱的叮囑抛在腦後,一躍跳了下去。

一束束的光線相繼而出,毫不留情的照向裘泱。

他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臉,整個身體千瘡百孔,就像牛奶噴泉。

萬寶寶雙膝彎曲落地,拔腿就往裘泱的方向跑。

“祖師爺!你有法力不留着收拾孽障!你折磨他幹什麽!”

說不好聽的,若是沒有這塊碑,裘泱至于扭曲成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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