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桌上的菜有些冷了,餘琛随意扒了兩口飯起身離開了飯桌。

陸懷亭從那以後的沉默像是一場不合時宜的表演,餘琛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不明白陸懷亭究竟介懷的是什麽?

即便是未雨綢缪,也不合适用在感情上。

他起身後,陸懷亭擡起頭,視線跟着他,直到他又坐回沙發上——電視裏的新聞已經結束,正在投放廣告,陸懷亭久久地望着餘琛的背影,見這人開始換臺,他才收回視線,動作緩慢地起身收拾碗筷。

原來不是要走。這麽想着,陸懷亭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氣。

晚些的時候,陸懷亭去浴室給餘琛放水,再将睡衣一些東西擺放在隔間的架子上,他才有些忐忑地去到沙發旁,小聲喚道:“魚魚,洗澡水放好了,你去洗澡吧。”

餘琛将視線從電視上移到陸懷亭臉上,沉默了幾秒,他微微眯起眼,輕聲道:“我不在這裏過夜。”

忐忑變成了蒼白的不安,陸懷亭嘴唇細細發顫,他下意識想問你要去哪裏,理智阻止了他,他像卡了帶的CD機一般,好一會兒才擠出幾個音,“啊……好的。”說完露出了一個不太像是笑容的笑。

餘琛瞧了一會兒,直到手機的消息聲打斷,他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消息,起身朝陸懷亭道:“我先回去了,明天……”陸懷亭看過來的眼神含着滿溢出來的期許,餘琛頓了頓,改口道:“家裏有點事要處理,明天就不過來了,後天見。”

他原本想說明天不過來,但是被那溢出來的期許染了半分心軟,所以為明天找了個理由。

畢竟,他說什麽陸懷亭都會聽的,也會相信。

他其實沒什麽事,只是有些累,不想時時刻刻顧忌陸懷亭的想法,他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為什麽這麽沒安全感,像是溺水一般,把他抓着當救命的稻草不肯放手。

他不喜歡被人當成救命稻草。

他厭煩這種感覺,也理解不了。

餘琛下了樓去開車,剛把車發動,微信收到了陸懷亭發來的消息。

「後天我給你帶便當,有想吃的嗎?」

餘琛面無表情地将手機關上,丢到了一旁。

從窗邊望下去可以看見車庫出口,LED燈的白光打在路面,陸懷亭拉開窗戶,幾乎要将身子探出一半,将将能看見十分鐘後餘琛開着車出來。

可是手機沒有動靜。

看着那人的車遠去,陸懷亭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大約想明白了餘琛為什麽生氣,他将窗戶關好,回身進了浴室。

放好的洗澡水已經有些轉涼,一旁隔間的新睡衣依舊疊放整齊。

他想了好多措辭,想給餘琛道歉,想說自己并不是故意的。

走回客廳時卻看見那盒草莓味的安全|套被扔在垃圾桶裏。

他動作一頓,将手機放在了茶幾上,杜絕自己給餘琛發消息的欲望。

魚魚不是不喜歡我。他這樣告訴自己,只是手腳發涼,好半晌才找回一絲力氣,嘆着氣笑道:“……算啦。”

反正後天還是會見面的。

他只要知道餘琛還喜歡他并且願意和他在一起就好了,這些令人澀然不安的雜念只要慢慢消化總會消散,他不能總是麻煩魚魚啊。

魚魚會不要他的。

上班的那天陸懷亭又帶了裝得滿滿一書包的便當,他有道歉的意思,于是做得比以前還要豐盛了一些。

可惜上了半天班去總裁室,餘琛并不在,發了消息也沒回,他只好将路過自助機買的一罐葡萄汁孤零零地放在餘琛的辦公桌上。

看他抱着便當盒坐在辦公桌前發呆,用過午飯回來的林娴告訴他,小餘總十點多的時候出去了,你那會兒跑財務沒看見吧?

陸懷亭點點頭,“嗯,他有說去哪兒嗎?”

林娴訝異地看了他一眼,“老總去哪兒用得着和我們說嗎?”

“……”陸懷亭愣了一下,突然笑了,“用不着。”

“怎麽了這是?小餘總又喊你一起吃飯?”林娴是知道他和餘琛偶爾在一起吃飯的事。

陸懷亭垂下眼,搖頭道:“沒,就是找他有些事。”

林娴拍拍他的肩,“不是我說啊小陸,雖然說你和小餘總是同學……但是畢竟對方地位在這兒了,和我們這些打工的都不一樣,你也別太在意了,對方對你……不一定有你對對方這樣好。”

林娴的語氣很像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帶餘琛去他家玩的他媽,當然,他媽是等餘琛走後私底下教導他才說的。

小時候的餘琛對他很好,後來還總是等他一起上學,只是太像個富貴人家的小少爺,他媽總覺得自家孩子高攀了,生怕陸懷亭得了人家一星半點的好還不起,所以并不是很喜歡兩個人來往。

要是知道他倆從初三開始談戀愛,陸懷亭想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一聲,那笑太苦,看得林娴說不出什麽滋味。

“林姐,謝謝你,我懂你的意思。”

年少無知的戀愛怎麽就讓他掉了這無底洞爬不上來了呢。

如果能換一個人喜歡,他又何曾想這樣去“高攀”?

他忐忑不安,只是想要高攀餘琛的那一顆心而已,因為他的心早就丢給了對方,被抛棄在了十年前的那兩箱葡萄汁裏過了期。

餘琛十點多回了一趟家,他爸最近總是不消停,連帶着他後媽,開始給他謀婚事。

他後媽勸他早成家早放心,他爸跟着說男人早點成家才能早點立業,他回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雖然中心思想和親爹後媽不太一樣,但是他确實是打算結婚。

如果回來沒有遇到陸懷亭,他也許這次就答應了。

他拒絕了家裏的安排,看着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

他前天和陸懷亭約好了今天見,那人說要給他做便當。

他開着車,心裏悶着一股子撒不出來的郁氣,拐着彎去了陳洋開的咖啡廳。

不是只有陳洋一個朋友,只是有些事只有陳洋最清楚。

他進門的時候對方很驚訝,直言青天白日撞了鬼,然後笑着拉他進裏廳。

陳洋是同他一般的世家子弟,家裏底子豐厚,上有大哥下有小弟,經商從政,唯獨他一個愛好稀奇古怪的各種店鋪,當然是因人而異。

這些年開了花店,書店,酒吧,二手店,奢侈品店……因為對象從書生氣過渡到了公主氣。

聽說最近新泡了個文藝青年,于是盤了一家咖啡廳。

陳洋給他倒了杯熱牛奶,加糖加蜂蜜,喝得餘琛直皺眉,“你倒了半杯蜂蜜半杯方糖?”

陳洋樂得直眯眼,“這不報複你最近忘了兄弟?就上次回來聚了一會啊!媽的後來怎麽都找不到人了,你這段時間幹什麽去了?”

餘琛瞥他一眼,低聲道:“我談戀愛去了。”

陳洋一口剛進嘴的卡布奇諾嗆了出來,“咳咳——操,你談戀愛?牛都不吃草啦!”

餘琛冷哼一聲,“我高中不是談過?”

陳洋聞言揚起眉,“那他媽也叫談戀愛?”

“怎麽?”餘琛皺起眉,他的記憶裏雖然這塊只占了小部分,但是确實有這個事發生。

陳洋不屑地笑了笑,“你不會指的是陸懷亭那個傻逼吧?娘們唧唧的,成天除了讀書就會哭,也不知道能幹個什麽事。”

“……”餘琛眼皮跳了下,“什麽?”

“沒什麽,你問這個幹嘛?還想跟他舊情複燃?”陳洋喝了一口咖啡,舒着氣道。

餘琛皺着眉,抿了抿唇道:“嗯,我又和他在一起了。”

“……”陳洋猛地蹙起眉,一瞬間的神情甚至有些扭曲,很快便斂了情緒笑着望向餘琛,嘲諷道:“你眼睛有問題?”

“我走之後,你是不是欺負他了?”餘琛問道。

陳洋撇撇嘴,“怎麽了?找你哭了?”

“沒有。”餘琛擡手揉揉眉間,“他哭什麽?”

“什麽哭什麽,他就愛哭。”陳洋不爽道,“打不過我也哭,知道你走了也哭,反正幹什麽都哭,煩都煩死了。”

“……”餘琛像是不能理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你以後不要欺負他。”

“誰稀罕啊,我說你是不是真瞎了眼啊?怎麽看得上他那種人?逮着個人就抓着不放,骨子裏又髒又惡心,搞不好和他那個強|奸犯爹一樣,你遛他這種人在身邊幹嘛?”陳洋說着覺得火大,瞪了餘琛一眼,“不是兄弟說你,這種下三濫的貨留着遲早被他纏着不放,萬一以後跟個狗皮膏藥一樣你撕都撕不下來,我看你怎麽辦?”

餘琛猛地皺起眉,他沉聲道:“閉嘴,陳洋,以後別讓我聽見你說這種話。”

“說了又怎樣?他爹是個爛人,生了他個賠錢貨,還喜歡纏着你,不是爛貨是什麽?”陳洋冷笑。

餘琛擡腿踹了他一腳,冷聲道:“你嘴怎麽這麽髒?”

陳洋跌倒在地,也沒跟他生氣,眼神幾乎是惡毒地看着餘琛,“我沒跟你說假的,你遲早要被他纏得喘不過氣,到時候丢都丢不掉。”那惡毒卻不是針對餘琛。

餘琛凝眸看着桌上的熱牛奶,太甜了,甜得膩人。

陳洋說話一直不好聽他是知道的,但是這人對陸懷亭的惡意太大了。

因為什麽?

餘琛疑惑地瞥了一眼陳洋。

他不清楚,也沒法問,只能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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