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餘琛看着病床在急診停了十來分鐘直接推進了手術室，心裏一口氣怎麽也緩不出去，手術室門口的紅色燈光投進眼底。

餘琛眨了眨眼，低下頭去，看見白色婚服被殷紅的血跡染了大片。

握着手機的手指微微用力，手機鎖屏被碰亮，一只可愛的小貓在屏保上龇牙咧嘴。

“餘琛我真服了你，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簡津京聽完餘琛給他說陳洋找陸懷亭麻煩的事簡直想脫下伴郎服從酒席上奔襲到醫院，看看餘琛這精于算計的腦子裏是不是灌了水泥。

陸懷亭的手術已經做完了，剛剛推進病房，一張臉青青紫紫被醫生塗了紅藥水，創面大的地方還用紗布貼了起來。

餘琛看着這人露在外面的手指都腫了起來，傷痕像是被人狠狠踩過。

“我沒想到陳洋敢這樣……”他的喉嚨裏卡着一團不上不下的郁氣，脫口而出滿是懊惱的聲音裏摻雜了些痛苦。

簡津京深吸一口氣，“你不是和他回國又搞在一起了麽？就陳洋那個瘋子能不找他麻煩嗎？你難道沒遇見過？”

餘琛沉默地咽了咽，想起了之前的事，開口道：“遇見過，我沒有太在意。”

“……”簡津京語塞了兩秒，“那你在意什麽？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都被人欺負了你還不在意？”

餘琛垂下眼，“我以為我和陳洋斷交了他就會知道自己錯了，會收手的。”

“……”簡津京輕啧了一聲，“您真牛，把您燒了舍利子都能照大地了吧？你以為你誰啊，還陳洋知道錯了？你怎麽沒想到你跟他斷了交情他一氣之下弄死陸懷亭啊？”

餘琛擡手揉了揉眉心，沒反駁，只是低聲道：“津京，你什麽時候有空來看看他，他昏迷之前有些不對勁，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陳洋說過什麽。”

“行。”簡津京思忖了兩秒，“你跟我說說下午什麽情況吧。”

餘琛坐在陸懷亭身邊，給他掖了掖被子，輕聲道：“李乾給我打的電話，他說陸懷亭出了事，因為上次我帶他去魏西那個開業派對，李乾眼熟。”

“說是小區寵物店的店員送小狗回家發現家裏有人鬥毆所以報了警，陳洋被陸懷亭捅了一刀，立馬就送醫院了。”說到這裏餘琛眼神有些冷，“陳家人施壓，沒讓警察送陸懷亭去醫院，反而将人扣在拘留室。”

Advertisement

簡津京插了一句道：“……陸懷亭沒什麽事吧？”

餘琛看了一眼陸懷亭，“不太好，等他醒了你抽空來一趟吧。”

簡津京只能點點頭說好，然後挂了電話。

手機裏還有幾個來自親爹後媽的未接電話，餘琛懶得回，将手機放進口袋。

陳洋的事他确實沒能料到，大家都是成年人，需要負擔的責任和義務遠遠要高于影響情緒的感情。

這樣針對陸懷亭又能得什麽好？

微信響了一聲，餘琛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自己的保镖發過來的。

［餘少，陳少已經醒過來了。］

眼光微冽，餘琛看了一眼窗外暗下的天色，又看看床上正安安靜靜躺着的人，他突然生出一點想要撫摸陸懷亭脖頸的心思來。

那是相愛的人才有的特權。

餘琛最終還是沒有伸手，只是給陸懷亭蓋好被子，開了盞小夜燈，走出了病房。

陳洋也在這家醫院住院，餘琛上了一層，在陳洋房門掃了一眼。

看見裏面只有陳洋，他徑直推開了門。

陳洋麻藥剛過，疼得眉頭直抽，一擡眼看見餘琛，他愣了兩秒，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來，“你怎麽來了？不用陪你老婆？”

餘琛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那笑容，“我和柳澄媛怎麽樣你不清楚？”

陳洋笑容一頓，“你跟你老婆的事我怎麽會知道？”

餘琛撇了下嘴角，隐約是個笑容，“你什麽不知道？你都知道陸懷亭的家在哪兒。”

那笑容徹底消失了，陳洋抿了抿唇，“所以呢？你是要為了這賤胚子來找我麻煩？你不會真喜歡他吧？”

餘琛看着陳洋輕蔑的眼神，輕聲道：“反正不會喜歡你。”

陳洋動作一頓，眼神有些受傷地看着餘琛，“那又怎麽樣，我就是看不慣陸懷亭，你現在跑到這裏來是想幹什麽？替陸懷亭出氣？你要知道我手裏可是還有我們兩家的各種往來賬目。”

餘琛心裏沉甸甸的郁氣吐不出，聽了也沒什麽感覺，“所以呢？”

“你就不怕你們餘氏少了我們陳家的支持，批塊地都難嗎？”陳洋冷笑一聲，得意又渴求的情緒染上了他的眼睛。

餘琛看着那眼中的渴求突然覺得有些惡心，那和陸懷亭眼中的渴求不一樣，陸懷亭的渴求是一種向往、期待、小心翼翼的愛意。

陳洋只是侵占。

餘琛皺着眉頭，忍着那股呼之欲出的情緒，沉聲道：“好好養着吧。”

他再也待不下去，走出了病房。

陸懷亭的愛意和別人的愛意是不同的，滿滿的融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你只是輕輕一瞥，都會覺得這人十分愛你。

保镖被他安排守在病房門口，見餘琛過來，小聲湊近說道：“餘少，陸先生醒過來了。”

餘琛心中一動，“喊醫生了嗎？”

保镖連忙道：“剛剛才醒，我這就去。”

餘琛應了，自己都沒意識到加快了腳步往裏面走去。

陸懷亭正在看小夜燈的模樣，是一只很可愛的小貓形狀，尾巴還有漂亮的蝴蝶結。

餘琛見他看得出神，停頓了片刻才喊了他一聲。

陸懷亭轉過頭來看他，小聲回道：“你怎麽在這裏呀？”

餘琛走近一些，夜燈的光很暗，只能看見陸懷亭有些黯淡的眼睛，他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左右只問出一句：“身上哪裏痛？”

陸懷亭心想，哪裏都痛，但是這怎麽能跟餘琛說呢。

“還好。”他說着帶了點笑意，眼睛都微微彎起來。

“陳洋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他也會付出應有的代價。”餘琛緊接着說道。

陸懷亭遲疑地應了一聲，“……他能有什麽代價呢？”

“做錯事當然就要付出代價。”餘琛說道。

陸懷亭聽了只是笑，“那是我這種人吧，陳洋那種人不會有的，誰敢找他要代價呢？”

餘琛盯着那被燈光照得微微發亮的眼睛，覺得有些呆滞，他聽着陸懷亭的笑有些難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輕聲安撫道：“我敢，我幫你要。”

陸懷亭瞬間沉默了下去，氣氛太過安靜，他又覺得怪異起來，只好傻笑道：“……無所謂吧，陳洋家不是很厲害嗎？他和你關系這麽好，對你的前途有幫助吧，何必為了我這種人去得罪他……對吧？”

餘琛想說些什麽打斷他，但是陸懷亭三言兩語便說完了，“你今天晚上不用陪你的妻子嗎？”

餘琛下意識惱怒起來，想讓陸懷亭閉嘴，但是陸懷亭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認真。

“你受傷了，我陪着你。”餘琛固執道。

陸懷亭沉默了好一會兒，看着餘琛站在床邊就這麽看着自己，他輕輕嘆了口氣，無奈道：“可是我不可能每一次都要你陪着我，餘琛。”

“你已經結婚了，你的妻子還在等你，你又朝我伸手，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

“我已經抓不住你的手了，餘琛，我已經不能抓了。”

他的語氣平靜又溫和，是實實在在想通了的。

他沒有再欺騙自己，沒有給自己構想一個‘餘琛還愛着自己’的世界，他甚至從醒來就不曾去想餘琛，因為他不能，他不敢。

餘琛又不喜歡他，要他這般自作多情做什麽。

“……我這次有自知之明的。”他輕輕笑了一聲，受了傷的嗓子發出的聲音實在不好聽，所以他只笑了一聲，便不再笑了。

餘琛思緒萬千，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陸懷亭的話叮叮當當将他腦子裏攪了個遍，他竟不覺得頭疼，只是換了心口疼，仿佛心被人掏空了，空得厲害，一陣涼風灌了進去，針紮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捂了又捂，可惜沒什麽作用，實在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