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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陽臺外種了一棵樹,細細瘦瘦的枝丫伸出陽臺外,頂部有被修剪的痕跡。
陸懷亭站在屋子裏看着那棵樹,覺得小樹很孤單,他忍不住走過去陪它。
“亭亭,不要靠近欄杆。”餘琛坐在電腦桌前開機,見陸懷亭往外走喊了一聲。
陸懷亭停住腳步,看着外面的小樹,神色隐隐恍然。
餘琛開了機,起身去看陸懷亭在做什麽,陸懷亭發着愣,直勾勾地盯着陽臺上的小樹瞧,餘琛頓了頓,牽起陸懷亭的手,低聲道:“這是我母親離開的第一天,我栽下的樹苗。”
陸懷亭偏頭看他,茫然道:“你種的樹,怎麽在陽臺?”
餘琛也看着那棵樹,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不希望它長得太高,就一直那樣,還有個念想。”
陸懷亭點點頭,想了想,朝他笑道:“是哦,我也把東西埋起來,它就一直在那裏,不會出問題了!”
餘琛好奇道:“你把什麽埋起來了?”
陸懷亭擡頭看着他,抿了抿唇,輕哼道:“不告訴你。”
“……”餘琛挑了挑眉,覺得新奇,“怎麽不告訴我?我不是你喜歡的人嗎?”
陸懷亭掙脫開他的手,沒回答他的話,又看了一眼小樹,從口袋裏摸出剛剛阿姨拿給他的橘子遞給餘琛,“……想吃橘子。”
餘琛接過他遞來的橘子,任勞任怨地給他剝橘子,“行,別站這裏了,我給你放電視看。”
“好哦。”陸懷亭走到電腦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餘琛将剝好的橘子遞給他,給陸懷亭喂了兩口溫水,又摸摸他的臉試試溫度,覺得還算暖和。
陸懷亭好奇地看看開機頁面,看到要輸密碼,他偏頭去瞧餘琛,嘟囔道:“鎖住了。”
餘琛這幾天摸出了他的一些行為方式,知道他很難集中注意力,關注一件事情可能剛開了個頭就忘記要問下面的結果了,也沒回答他,只是讓他看着自己輸密碼,陸懷亭眼也不眨地盯着,嘴裏念出聲:“10030217——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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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琛垂下眼,有些失落地嘆道:“我的你不記得,你自己的怎麽也不記得?”
陸懷亭沉默了半晌,突然伸手摸摸餘琛的頭,“不要難過,你說了我就會記得,你說給我聽呀。”
餘琛默然,抓着他的手親了親,“遲早會記起來的。”敲了下回車鍵,回頭看看陸懷亭的表情,果不其然陸懷亭迷茫了一陣,也就不記得要說什麽了。
“你發了很多郵件給我嗎?”餘琛看了一眼還在緩沖的頁面,頓了一下問道。
窗外的風吹進屋內,陸懷亭縮了縮手,微微皺起眉頭,“不知道。”
“我聽阿姨說你要打電話給我,你打了嗎?”餘琛看着屏幕突然頓住了,有那麽一瞬間陸懷亭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湊過去看着他的眼睛,“嗯?”順着他的視線去看電腦屏幕,一張十年前的桌面壁紙鑽入眼簾,陸懷亭‘咦’了一聲,笑道:“這是我啊。”
餘琛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看,這是他十年前剛拿到母親給他買的新相機時拍的——陸懷亭那天正好約他出去打球,手裏抱着五六瓶汽水,傻乎乎地穿着大棉襖,遠遠走過來像個貓貓球。
他站在二樓朝他喊一聲,陸懷亭便擡起頭朝他笑,還艱難地伸出一只手和他揮揮,他那時候覺得怎麽會有這種笨蛋啊,拿起相機就忍不住拍了好幾張,後來整理照片時選了最傻的一張做壁紙。
果然好傻,餘琛看着屏幕心想,但是看着……好招人疼。
陸懷亭有些高興,伸手指着屏幕問道:“我在幹什麽?”
餘琛嘴裏有些發澀,“你在看我。”
陸懷亭歪着頭不解道:“我幹嘛要看你?”
餘琛垂眼和他對視,溫柔道:“因為你喜歡我。”他攬過陸懷亭,繼續道:“傻乎乎的,喜歡一個人這麽多年也不知道放手,他走了你就不會走嗎?等了這麽久,又被欺負,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傻瓜,下次見到這種爛人你就打他,知道嗎?”
陸懷亭覺得莫名其妙,“幹嘛要打人,打人是壞東西。”
“打壞人就不是壞東西。”餘琛說道,“壞人欺負你,你就可以打壞人。”
陸懷亭眨了眨眼,“那你是壞人嗎?”
餘琛喉嚨有些發哽,“是,我欺負你了,還說不喜歡你,害你傷心。”
陸懷亭輕哼一聲,“那你現在喜歡我嗎?”
餘琛怔愣着,望着陸懷亭明亮的眼睛,他抿着唇,輕輕和陸懷亭貼緊,小聲道:“喜歡。”
十年前就喜歡。
陸懷亭打了個哈欠,抱住餘琛的肩膀,小聲嘟囔:“困困,魚,要睡。”
餘琛舒了口氣,将人抱起來,“那睡一會兒吧,待會兒阿姨飯熟了要起來吃飯,好不好?”
陸懷亭點頭,餘琛将他放在後面的床上蓋好被子,又說了幾句話,陸懷亭困頓地睡了過去。
窗外是陰天,天氣預報說下午有雨,餘琛起身将陽臺上的門關好,窗簾也細細拉好,陸懷亭窩在被子裏,他又拿了一條法蘭絨的輕薄毯子給陸懷亭掖了掖後背。
柳澄媛早上給他打了電話,他沒接,想着離婚的協議已經讓律師寄給她,餘琛已經懶得再和她多費半點口舌。
他的心還是一陣陣的悶疼,好像從結婚那天起,就在隐隐作痛,要将陸懷亭抱在懷裏才會好一些。
真是奇怪。
他重新坐在電腦前,想看看十年前的陸懷亭給他發了什麽郵件,郵箱密碼他試了幾次才出來,剛登進去電腦就卡頓,好一會兒右下角才源源不斷地跳出提示框。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陸懷亭,按住鼠标的手指微微攏起,将不停跳出的提示框設置不再提示,電腦的動靜才消停下來。
收件箱未讀郵件3671。
餘琛眼皮不禁跳了跳,一陣浮在心口的哽意從喉嚨湧出,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了下去。
手指微微發顫地點開一封10月3號發來的——
魚魚,生日快樂!
今年也是我最早給你發祝福對不對?我剛剛問餘花花說你爸生日你有什麽表示嗎?它給了我一記貓貓拳,哎呀,好氣人,等你回來教育它!
你什麽時候回來呀,我前兩天給你打電話,都停機了,給你充了話費,記得回我電話哦。
不回也沒事,就,能回就回一個吧,怪想你的。
餘琛抿起唇,臉色被屏幕映出一絲蒼白,他翻到最前面的第一封,是他走了一周後的日期——
9月10日
餘琛,我問了你家阿姨你去了哪裏,說是德國,聽起來很遙遠,我上地理課的時候特地在世界地圖上拿比例尺算了算,11682公裏呢,我到你家才10公裏,沒辦法去找你,好可惜。
你什麽時候回來呀?我存錢給你買了一箱葡萄汁!超級多!老板還給我打折了呢,省了兩塊五毛錢,我拿來買了一根巧克力雪糕,是你上次買給我吃的那種,好貴,但是好好吃。
想給你打電話,但是阿姨不給你的電話給我,感覺阿姨讨厭我,不知道為什麽,我過段時間再來問吧,也許阿姨心情會好一點。
10月7日
阿姨果然很不喜歡我,可能是上次和陳洋打架被學校通報批評,阿姨的兒子也在這個學校,估計是知道我是壞學生了吧,唉,算了,我自己去找好了。
10月8日
今天幹了件不好的事情,我去老師辦公室翻花名冊了,沒被抓住,但是感覺很不舒服,像偷東西。
不過知道了你的電話,等我攢錢買手機,就可以給你打電話啦!
10月25日
用媽媽的手機給你打電話了,沒有人接。
今天被陳洋找人揍了,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沒有做錯什麽,他就是很讨厭我要找我麻煩,讨厭他。
魚魚,你收到我發的郵件了嗎?
可不可以回我一下,我很想你。
2月17
今天媽媽給我買了一個生日蛋糕,上面有畫小魚,很喜歡,我帶了一小塊去學校分給了同桌,他是為數不多在班裏還願意搭理我的人了。
結果他把我的蛋糕扔在垃圾桶裏,還罵我是讨厭鬼,說都是因為我才害他被陳洋打,他不理我了,我道歉了他也不和我講話,我有些難過。
下午陳洋果然又來找我麻煩了,我跟老師說,他又叫我忍忍,為什麽總要我忍,就因為他爸爸是大人物嗎?
老師說誰讓你的爸爸是個強、奸犯呢。
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魚魚,你也是因為這個所以不再理我了嗎?
餘琛有些難受地捂住自己的心口,良久也沒能呼出一口氣,他覺得有些窒息的痛苦盤桓在周身,纏繞着他。
他過去只知道陳洋欺負了陸懷亭,卻從來沒仔細想過陸懷亭到底是什麽感受,‘被欺負’的時候怎麽辦呢,會難受嗎?會痛嗎?會渴望一個救命稻草來拉他一把嗎?
那他這種說出‘你不要拿我當救命稻草’的人,又是憑什麽能被他喜歡呢?
十年前到十年後,擁有他這麽多的喜歡。
他這麽害怕陳洋,我又做了什麽?餘琛心裏反問自己,是拿着他的照片對他發脾氣質問他還是因為自己和陳洋是朋友讓他不要在意過去的事?
為什麽沒有問一問呢?
餘琛咽了咽,起身有些趔趄,他走到床邊,看着正蜷着身子睡覺的人。
他想問一句,一直沒有得到回音為什麽也能繼續喜歡呢?不應該早早就轉身離開嗎?
怎麽就叫我這麽後知後覺地疼上了?
這麽疼,這個人怎麽舍不得放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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