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陸懷亭的手機銀行卡和一些證件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想着興許在家，他趁着出門買菜的功夫搭了地鐵回郊區的那個家。

餘琛恢複得很好，已經可以出門上班，陸懷亭起早做了早飯，在餘琛起床前借口出了門。

坐在地鐵上，陸懷亭靠在透明的窗戶微微出神，眼睛看着對面那塊廣告背景板上的「找工作不過是動動手指！掃描下方二維碼，下載創動力APP将有無數機會與您相遇！」，下意識動了動手指，坐起身子，看了一眼廣告板最下面的那個二維碼。

明天去找找工作好了。

小區裏的廣告定期有環衛清理，樓道的卻半年清理一次，陸懷亭看着樓道裏的尋貓啓事，當初是他一張張貼上去的，他如今一張張輕輕地撕下來。

“……花花呀。”他看着尋貓啓事上的小貓照片，露出痛苦的表情，好一會兒才對着照片溫柔地喊了一聲。

“爸爸回來了哦。”

餘琛起來洗漱之後就沒見到陸懷亭，第一反應是要出門找，但是剛走到門口就被保镖攔住了。

“餘總，陸先生只是去買菜了。”保镖低下頭輕聲道。

餘琛皺着眉頭，“幾點走的？”

“六點，說是今天要去遠一些的菜市場買東西。”

餘琛問道：“派人跟着了嗎？”

保镖愣了一下，“……呃，可是您沒有讓人跟着陸先生。”

餘琛抿了抿唇，冷冷地掃了一眼保镖，“趕緊讓人去。”他回到卧室，換了一身衣服，想要開車出去看看，路過飯廳的時候發現保溫盒的開關是亮着的，他走過去打開看了一眼，裏面都是陸懷亭給他做的早餐。

保溫盒底下壓着一張紙條，是陸懷亭平平整整的字。

［餘總，我出去買菜了，可能會晚一些回來，你先用早飯然後去上班，我回來之後會收拾的。］

Advertisement

餘琛将紙條拿在手裏，看了兩遍，臉色沉了下去，保镖在門口打電話，餘琛突然擡高聲音道：“跟着保證他的安全就行，不要讓他看見你們，會吓到他。”

說完他脫下外套，挽起衣袖坐在椅子上吃陸懷亭給他留的早飯，陸懷亭寫的那張紙條被他揉成一團，又展開，皺巴巴地平放在桌面上，好一會兒，餘琛嘟囔了一句，“什麽餘總……”

叫這麽生疏幹什麽。

餘琛想着又将紙條揉成團，卻沒舍得扔。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陸懷亭了，陸懷亭的一切他都懷着柔軟的不舍。

剛到公司就接到保镖的電話，說看見陸先生回了家，在樓道一張張地撕尋貓啓事。

餘琛喉嚨被掐住一般，好半晌才問道：“他什麽表情？”

保镖公事公辦的聲音冷冰冰道：“是笑着的。”

“……”餘琛的心猛地一跳。

“老板，陸先生進屋了，我現在只能在樓道口這邊守着。”保镖觑了一眼窗戶上的人影。

餘琛“嗯”道：“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先挂了。”

上午有些忙，餘琛連開了兩個會，等出來的時候看到保镖發來的消息。

［陸先生買了一些菜，準備回家了。］

行政來定午餐的時候，餘琛擺擺手，溫聲道：“今天要回家吃飯。”

行政一臉茫然，一旁給餘琛拿文件過來的林娴聞言“啧”了一聲，“得瑟吧小餘總，回家吃小陸做的飯啊。”

餘琛笑了一下，“怎麽叫得瑟，你最近不也有了新男友？天天中午在醫院樓下那個茶餐廳你侬我侬當我沒看見嗎？”

“……”林娴皺了皺鼻子，“你住院是有多閑啊老板？”

“新男友比師兄好嗎？”餘琛突然問道。

林娴頓了頓，“怎麽說呢，雖然比不上你師兄有錢，也沒有你師兄長得好，但是他比你師兄更加始終如一的愛我。”

“簡而言之，他的目标在與我在一起時就只有我，而不是其他別的什麽，”

餘琛依舊是不解，“那人生中豈不是只有戀愛，怎麽能做大事？”

林娴白他一眼，“做什麽大事？這麽牛怎麽不把火星都扒拉下來搞房地産啊？對自己的戀人都不夠始終如一，指望他能幹嘛啊？戀愛怎麽了？你有本事別追小陸回來啊？你別戀愛，你把小陸讓給別人，我保證小陸過得很快樂。”

餘琛語塞，他覺得他說不過林娴，只能悶聲道：“陸懷亭離不開我的。”

“……”林娴蹙起眉頭，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他離不開你你就跟他重新在一起了？”

餘琛覺得她這說法不對，連忙說道：“我沒這個意思，我現在也很喜歡他，我只是想說他和你不一樣的，他不是那種要求很多的人，當然我也不是說你要求多，就是單純的，他對我的要求很少。”

林娴聞言揚了下眉，“你确定？這樣的狀态你也會覺得舒服？”

餘琛遲疑地點了一下頭，“也許？”

林娴聳聳肩，笑道：“那恭喜你啊小餘總，你真是找了一個好伴侶。”

不纏着你也不煩你，對你不聞不問，給出你最大的自由空間。

真是好伴侶。

餘琛開着車回家，路上一直在想林娴說的話，雖然表面看起來是笑着的祝福，但是語氣聽起來十分怪異。

在小區門口看見賣冰糖草莓和冰糖橘子，餘琛下車買了五串帶回家。

期待陸懷亭看見這些小玩意兒的表情。

他打開門，朝屋裏喊了一聲“我回來了！”，将鑰匙放在玄幻的櫃子上，換下皮鞋，手裏提着裝小玩意兒的袋子，趿拉着拖鞋朝屋裏走去。

屋裏并沒有人回答他。

餘琛走近了才聽見廚房裏的炒菜聲，幹脆倚在門邊看着陸懷亭，這人今天穿了一身之前餘琛給他買的套裝，純白色的毛茸茸，系着圍裙，從背後看顯得像綿羊。

溫馴又柔軟。

陸懷亭将炒好的菜裝好，洗幹淨手，摘下圍裙，正準備端着菜轉身去飯廳，被突然出現在視線裏的餘琛吓了一跳。

“……”他受驚地睜大了眼睛，見餘琛滿臉笑容地朝他遞上手裏的袋子，他輕微吐了口氣，放松了表情，接過餘琛的東西，另一只手端着菜盤子放上飯桌，順手将餘琛的東西放到茶幾上，問道：“放在這裏可以嗎？”

餘琛挑眉，“随你。”

陸懷亭便将東西放在茶幾，剛想給餘琛倒杯溫開水，是他上午回家特地燒了冷好的，但是想起餘琛曾經說過不用他操心，他放下了拿起來的水杯，重新站起身，對餘琛笑着問道：“你回來是落下了什麽東西嗎？”

餘琛雖然不太理解為什麽陸懷亭對他買的小玩意兒沒有反應，但是想着對方可能不愛吃，他笑了一下，“沒有，你今天都沒有給我做便當，我就回家來吃飯了。”

陸懷亭後背有些發僵，很輕很輕地“啊”了一聲，小聲地說道：“我以為你不回來吃，只做了一個菜。”

餘琛怔愣了兩秒，掃了一眼餐桌，那裏只有一盤孤零零的炒辣椒，忍不住皺起眉，“你一個人就吃這種東西？你的胃……”

陸懷亭立馬打斷他，神色慌張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去重新炒別的菜。”

他的眉眼驚慌得像撇下的哭臉，眼中的情緒融着餘琛語氣中的責備變成了無措，他就這樣看了餘琛一眼，着急地走進廚房。

餘琛追過去，開口道：“我不是怪你……我是說你的身體……”

陸懷亭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從冰箱裏拿出他準備今晚給餘琛做大餐的食材，小聲解釋道：“我不知道你中午會回來，對不起，我以為你晚上才會回來，我買了好多你愛吃的菜，我現在就給你做。”

餘琛深吸一口氣，微微擡高了一點聲音認真問道：“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麽？”

陸懷亭被他的語氣吓了一跳，“……你說什麽？”

餘琛拿下他手裏握着的冰蝦滑，随手放進冰箱，“不冷嗎？一直拿着。”

陸懷亭抿了抿唇，微微向上擡眼看他。

餘琛低下頭握住他的手，覺得冰得凍人，只好擡起來捂在自己的脖子上，輕吸一口氣無奈道：“我是說，你一個人在家也不可以吃這麽随便，你的胃比我好不到哪裏去，總是這麽随便會壞掉的。”

陸懷亭想抽回手，動了動，被餘琛握得很緊，溫熱的脖頸和跳動的血管貼緊他冰涼的手背，燙得他手腕都在打顫。

“我要做菜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餘琛輕笑，“再捂熱一些，以後在家暖氣不夠暖和的話你就把空調打開，好像不太安全啊……我給你買個小太陽回來烘烘手吧。”

陸懷亭聽到這裏忍不住回了一句，“暖氣不會不暖和的，我只是因為拿了冰的東西，沒關系的。”

餘琛依舊握着他的手貼在脖子上，突然說道：“亭亭，沒有手機很不方便，我下午回家給你帶一個回來吧。”

陸懷亭抿緊唇，搖了搖頭，他上午回家的時候把自己的舊手機找了回來，雖然有些壞了，時不時黑屏，但是裏面有很多花花和媽媽的照片，反正他暫時也用不上，等他找到工作再去買個新的就好了。

何必要餘琛的東西。

“你的手機找回來了？”餘琛想起他上午回了一趟家。

陸懷亭點點頭，趁機把手抽了回來，他有些急着做菜，因為餘琛下午還要上班，午飯吃晚了午休就變少了。

餘琛見他沒有回答，正要再說些什麽，陸懷亭轉身走到砧板前面開始切肉了。

餘琛湊過去喊了他一聲，陸懷亭低着頭切肉，“你有什麽事嗎？”

餘琛錯愕了一瞬，感覺陸懷亭的态度莫名其妙，他低聲抱怨了一句，“……我就是喊喊你，感覺好像最近沒怎麽聽過你喊我。”

陸懷亭停下動作，“喊你？”

餘琛點了下頭。

陸懷亭疑惑道：“為什麽要喊？你不是在這裏嗎？”

餘琛也被問得一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因為喜歡所以就想要一直喊你的名字……這樣。”

陸懷亭點了點頭，“這樣啊。”他又繼續切東西，想着給餘琛先做一碗肉湯。

餘琛在他身後磨磨唧唧地不走，陸懷亭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餘總，你有什麽事嗎？”

“……”餘琛臉色變了變，看着陸懷亭無辜的眼神，反複确定了他不是故意的，餘琛深吸一口氣，“不許叫我餘總。”

話尾破了音，吓了陸懷亭一跳。

陸懷亭茫然地看着他，“對不起，可是我不知道要喊什麽了。”

魚魚是不給喊的，餘琛也會被嫌棄很煩，過去明明可以喊餘總的，怎麽連餘總都不能喊了。

餘琛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握緊，他幾乎是兇狠地看着陸懷亭，語氣含着一絲痛楚道：“我們是愛人，你過去喊我什麽，現在就可以喊我什麽啊。”

不可以的。

餘琛會生氣的。

他又在讓我故意犯錯，然後把我丢掉。

他是故意的，他會生氣的！

不可以這樣。

陸懷亭緊張地用左手抓自己的衣服，用力地攥緊，他仿佛聽不見餘琛在說什麽，他只是不想離開餘琛，又很想快一些結束這場游戲。

他好喜歡餘琛啊，能夠看見他真的很高興，雖然痛得要命，但是總想着再努力多待一些時間，再多看看餘琛。

他不愛自己也沒關系了，反正都不會有人愛他。

他已經認命了，他只是想借着餘琛的游戲來滿足一下自己的肮髒欲望。

他不能犯錯讓餘琛讨厭他的，餘琛會非常幹脆地把他丢掉。

他的牙齒被咬得輕微作響，在餘琛滿懷期待的眼光裏，他僵硬地笑了一下，朝餘琛喊道：“……餘少。”

他聽過門外的保镖這麽喊餘琛，那這樣總不會再錯了。

他得快一些讓餘琛消消氣，午飯時間都過去很久了，該沒有午休的時間了。

他拿起刀重新切菜，将滿臉不敢置信甚至痛苦的餘琛甩在腦後。

「魚魚，吃飯啦！」

「魚魚，我好高興呀。」

「魚魚新年快樂！」

「魚魚，你收到我發給你的郵件了嗎？你為什麽還不理我呀？」

……

「你還是喊我餘總吧。」

“……”

餘琛望着陸懷亭認真做菜的模樣，簡直想要笑出聲，為了自己那自以為是的高高在上，他是如何對待陸懷亭的那一片真心？

他再說不出話來，讓陸懷亭喊自己魚魚，他說不出口，也不敢再提。

他沒這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