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最近睡眠情況怎麽樣?”簡津京推了魏西一把,把人打發去廚房洗碗,順手給陸懷亭拿了一把草莓,輕聲問道。

陸懷亭手裏還有魏西給他拿的車厘子,他雙手捧着車厘子和草莓,“唔”了一聲,輕描淡寫道:“還好,兩個小時醒一次吧。”

簡津京眼皮抖了抖,用一種無法理解的語氣道:“這叫還好嗎?你壓根就沒怎麽睡吧?你怎麽回事啊,藥物戒斷反應怎麽這麽久還沒好?”

陸懷亭低頭在手捧裏咬了一個草莓,在嘴巴裏吃完慢條斯理道:“白天也不怎麽要睡,沒什麽影響的。”

“……”簡津京伸手捏捏他的臉蛋,又擡起他的下巴對着他上下瞧了瞧,然後打開手機的自拍鏡頭對着陸懷亭道:“這黑眼圈都趕上大熊貓了,怎麽?明年各國友好關系不靠國寶靠你啊?你這麽上趕着變大熊貓?”

陸懷亭抿了抿唇,眼底泛起幾分疲憊,但還是朝簡津京笑了一下,“……那有什麽辦法呢?忍一忍也不是活不下去。”

簡津京深吸一口氣,一把把他手裏的草莓車厘子薅走丢到桌上,然後拽着他的手進了書房。

“誰教你的什麽都要忍?這是什麽王八道理!叫你忍的都有誰?我明兒就找游俏借人打他們一頓!”他動作噼裏啪啦地翻起書桌上的資料,從裏面抽出兩張測試表,“你給我把SAS和SDS重做一份,今晚我先根據你的情況給你拿點藥,明天別去上班了,去我診室系統做個檢查。”

陸懷亭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攏,又松開,老實說他覺得做這個很沒有意義,他不想把自己的問題都跟簡津京說一遍。

簡津京和餘琛的關系因為魏西變得不錯,他如果把心裏的顧慮說給簡津京聽,那餘琛就什麽都知道了。

但是他不能這麽光明正大地拒絕,只有在測試表胡亂填了一些,确保自己在正常阈值內,打算明天随便找個借口忽略過去。

簡津京看他皺着眉頭,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眉間,輕輕嘆了口氣,“你怎麽這麽倔?以前我看別人欺負你你就倔得要命,可以服軟非要撐着,被人打得吐血也沒有忍氣吞聲地受着,會拼盡力氣打回去。”

陸懷亭心裏反駁了一句,打回去是因為被打得很痛,不打回去就會一直痛個沒完。

簡津京看着他,神情複雜道:“你的勇氣去哪裏了?以前倔得不知道低頭看自己,現在倔得不知道擡頭看世界。”

陸懷亭微微擡眼看着他,沒聽懂他的意思,所以沒有回答,他将填好的測試表遞給簡津京,小聲道:“明天我沒有空去你那裏,上次檢查不是才過了三個月嗎?不會有問題的。”

簡津京低頭看測試表,皺着眉頭,“你明天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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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懷亭脫口而出,“我答應了同事要一起出去見客戶,不好推脫的,不然和同事關系不好我在辦公室也不好待。”

“你是去看病的,他有什麽不能諒解?不行我讓許承給你批假。”簡津京瞪了他一眼。

陸懷亭頓了頓,啞然失笑,“……我不想和同事關系不好,你知道的,我在餘氏最後很不光彩……和前同事的關系也很爛,好不容易有新環境認識新的同事。”

大概像餘琛這種階級的人,思維模式都是一樣的,什麽都可以用錢權解決,津京同樣也也是這個階層的一部分,實在沒什麽大驚小怪。

陸懷亭心裏門兒清,不然餘琛的目标怎麽會這麽堅定,周全的計劃裏除了他什麽都有。

測試表被簡津京拿紅筆畫了幾個圈,他皺着眉頭,好一會兒才颔首,“行吧,那你什麽時候有空就過來,不然老餘也不放心,今天沒打通你電話他立馬就要回來,人都到機場了,被齊韻攔住不給走才沒走成,下次別這樣啊。”

陸懷亭愣了愣,小聲道:“……他怎麽電話裏沒和我說?”

看着結果顯示的阈值區間還挺正常,他将信将疑地瞥了陸懷亭一眼,“他跟你說這個幹嘛?他最後又沒回來。你這表不是亂填的吧?我跟你說啊,對待醫生要坦誠,早日坦誠相待早日甜蜜恩愛。”

“……”陸懷亭沉默了兩秒,“津京,你是不是被魏西帶壞了,說話好奇怪。”

“……”簡津京反思了一下,咋舌地說道:“沒辦法,談戀愛的時候人的思維是會被帶動的。”

“哦。”陸懷亭點點頭。

簡津京眯着眼瞅他,“你真沒亂填?”

陸懷亭頓都沒頓,立馬點頭,“沒有。”

簡津京撇下嘴角,“那不應該啊,你這睡眠質量……那我先給你寫開個安眠藥的藥單,待會兒路過醫院去取藥。”

陸懷亭認真地點了一下頭,“好。”

在書房裏嘀嘀咕咕小聲密謀了一陣,陸懷亭拿着藥單起身準備回家,簡津京拎起車鑰匙陪着他下了樓。

路上取了藥,簡津京千叮咛萬囑咐地讓他一定有問題要說,他一一點頭,簡津京看着他下車,突然出聲道:,“反正一輩子也不長,幹嘛一直不開心呢?就算丢失了很多寶貴的東西,但是未來這麽長的道路,又會遇見很多寶貴的禮物。”

“人類與生俱來的煩惱數不勝數,所以人類才要在喘息之間尋求快樂。”

他的話說起來輕輕巧巧,聽在陸懷亭的耳中卻有些負累,甚至喘不過氣。

那如果感受不到快樂呢?他在心裏問道。

簡津京靜靜地望着他,“用心去感受或許會好一些,亭亭,人終究是要走出來的,餘琛又不是你的全部,你最大的問題還是過于依賴他人給予你的愛……或者說能夠汲取的愛意,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多關注一下自身,尋找一些自我愛好,發展興趣,多出去散散心也很好。”

我一直在走,很努力地走了很久,而且我已經不是一直想着餘琛了,也沒有汲取他的愛意,我只是在他身邊就會快樂一些,所以才會死乞白賴地利用他的同情。

不過幸運的是我已經學會不找人讨取愛了。

也算解決最大的問題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回答,簡津京說的每一句話都沉沉地壓在他的心上,使他難以呼吸,回餘琛家的一段路顯得格外漫長,像是他朝餘琛走過去的距離,太長了,太累了。

他好想回家。

陸懷亭回到屋子先去浴室洗了個澡,然後開始做家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一些什麽好,腦子裏空空蕩蕩的,用手捶也記不起來自己準備想的事情,可是卻停不下來要去想些什麽。

到底想什麽呢?他在腦子裏問着,手裏的水壺被他用來澆花盆旁邊的地板,回過神來吓一跳,連忙找了拖把來拖。

放在茶幾上充電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只顧着拖地板,像是壓根沒聽見似的,任由手機響了幾分鐘也沒接,直到挂斷他才轉過身去看,覺得很奇怪,不明白到底誰這麽晚還給他打電話。

拿着拖把去洗,又将水壺重新拿起來給花澆水,卧室裏餘琛的那盆仙人掌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澆水。

忙得差不多了,他洗洗手,在沙發上抱着餘琛給他買的進口零食躺了一會兒,翻出前兩天他自己在便利店買的牛肉幹往嘴裏塞了一塊嚼上十來分鐘。

手機又響了,他瞥了一眼,腦子裏突然冒出一串問題。

‘銀行還有多少錢來着?’

‘明天去辦公室他們又不理我怎麽辦?我要繼續幫他們做事嗎?’

‘公司宣傳冊做得還挺漂亮。’

‘明天回家把小電驢騎過來好了,省得幹什麽都要麻煩別人……不知道小電驢被人偷走沒有?’

‘好讨厭,為什麽睡不着。’

‘好喜歡餘琛。’

電話聲停了,他起身穿鞋,想着‘樓下的便利店到底賣的是蝶尾金魚還是熊貓金魚’,關上卧室門躺在了床上。

思維過于活躍讓他有些難受,相比之下他很喜歡一片空白的腦海,不用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翻身靠近平日裏餘琛睡的那邊,伸手抓住餘琛的枕頭角,小聲道:“今天不等你回來了,晚安。”

他往日裏總要等到餘琛回來,看着餘琛入睡,他心裏才會踏實一些,可是總要等,就總怕等不到,他覺得好累啊。

他前段時間将自己的衣服和零碎的東西都整理好了放在衣櫃的角落裏,等餘琛又一次讓他走,他就不用一點點地去整理了,那要花太多時間,餘琛會很煩的。

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想去看看銀行賬戶有多少餘額,便摸到客廳将手機拿了起來。

剛點亮屏幕,餘琛的微信就發了過來,“睡覺了嗎?”

他眨眨眼,想回一句沒有,但是餘琛很快就發了一句“那晚安,好夢。”。

陸懷亭找不到回他的措辭,只好不回。

他看着餘琛今天給他發的零零碎碎的消息,幾乎十幾分鐘一條,他做了什麽,吃了什麽,見了什麽樣的人,看了什麽樣的風景,中途給陸懷亭打視頻,陸懷亭也沒有接到,他就發了視頻過來。

這些陸懷亭都看過一遍了,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看了許多遍,他才退出來想看銀行餘額,消息欄上卻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半小時前餘琛打來的,陸懷亭這才反應過來,想撥回去又放棄了。

他都發消息說晚安了,那肯定沒什麽事的。更何況餘琛最煩他打電話了。

他垂下眼,輕輕嘆了口氣,“明天再回消息跟他道歉好了。”

他點開銀行餘額,估摸着未來的花費,心裏稍微踏實了一些。

腦子裏又竄出奇怪的念頭來,他搖搖腦袋,擡手捶了額頭一下,“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他碎碎念着說道,起身準備去床上。

餘琛看着落地窗外的海景,海水沖上岸的海浪聲像是寂靜夜色中的交響樂,奏在耳邊令人無端品嘗起寂寞。

他有一些想念陸懷亭。

今天給陸懷亭發過去的消息只收到一條他報平安時的回複,期間發出去的消息都宛若石沉大海一般。

他在群裏旁擊側敲地問簡津京,簡津京倒是給他拍了某人做晚飯的照片,表情瞧起來還挺平靜,他默默保存下來,問道:“他手機又沒電了?”

簡津京回他:沒有啊,晚飯的時候還拿手機百度了食譜呢。

簡津京:[圖片]

簡津京:車厘子蛋糕,真好吃啊,亭亭不當我老婆真是可惜了!

餘琛面無表情地保存,回了一嘴,“這是我老婆,你吃就吃,別想太多了。”

逗得簡津京在群裏哈哈刷屏,許承也跟着起哄,說給陸懷亭打電話,對方客氣得不行,搞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餘琛皺起眉,怎麽連許承都和他打上電話了。

他心裏悶悶的,雖然發了晚安但是還是想找陸懷亭聊天,瞥一眼時間,12:01,只好作罷。

在朋友圈發了一張海景圖,配了一個[委屈]的小黃豆表情。

……他不是最愛看我朋友圈給我點贊評論麽?明天總該問我一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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