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甜品店正式營業那天，陸懷亭久違地穿了一套修身的黑色西裝，那是他剛工作時媽媽買的，款式略微老舊，卻保存得很好。

束星星簽了合同後算小半個合夥人，臺前臺後地忙，陸懷亭被她晾在一旁，想幫她做些什麽，剛拿起收銀臺的花瓶，束星星喊道：“老板，讓小李他們來就行了，我現在要回蛋糕房，你站門口接一下客。”

陸懷亭還不習慣做老板，凡事講究親力親為，聞言“哦”了一聲，起身去門口站着招攬客人。

陽光明媚的天空泛起淡淡的光暈，街道旁的梧桐樹随着風聲輕微搖晃，時不時落下幾片青綠的葉子。

陸懷亭拿過一把氫氣球正要分發，就見一輛黑色奔馳停在了門口，車上下來的是熟人。

齊韻大包小包的禮盒提了一堆，見到陸懷亭他客客氣氣問好道：“陸先生，您好，這是餘總讓我送來的東西，還有一些鮮花籃和盆栽稍後會送過來的。”

陸懷亭睫毛低垂，笑了一下，婉拒道：“替我謝謝餘總好意，東西就不收了。”

齊韻大包小包提在手裏也不放下，就這麽站在原地靜靜地望着他，良久，才為難道：“您也知道我是給人打工的，這樣拿回去餘總會炒我鱿魚的。”

陸懷亭擡眼去望車後座坐着的人，眉頭微微擰起，遲疑道：“不行的話……那讓我和餘總說吧，他在車裏嗎？”

齊韻剛想說些什麽，陸懷亭徑直走到了車邊，輕輕摸了摸車窗。

齊韻後背汗毛直立，将東西往店裏面一放，趕緊躲到一邊。

餘琛全程望着陸懷亭的，見狀只好放下車窗，正要喊他一聲，陸懷亭卻先開口道：“餘總，謝謝你，不過禮物太貴重我就不收了，你有空的話來我店裏坐坐怎麽樣？”

餘琛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縮，他面容平靜，眼底卻隐隐波動，“好。”

陸懷亭只是客套，見他真的伸手開車門，眼皮跳了跳，有些無措地往後讓了讓，看到餘琛的白襯衫加黑色牛仔褲，微微眨眨眼，心底冒出點新奇的情緒來。

他看得太久，以至于餘琛朝他望過來時，他依稀沉醉其中，半晌，被餘琛看得不自在，便倏地低下頭去，小聲道：“那請進吧。”

餘琛目光落在他身上，幾乎不眨眼地直勾勾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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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特地偷閑一天不去上班，試着和從前一樣穿衣服，從陸懷亭發愣的神色中他窺見一絲屬于這人對過去的懷念。

他沉默地跟着，看陸懷亭忙忙碌碌地去給他拿吃食，手裏挂着的一串氫氣球被風帶動四處游蕩，他突然伸手握住陸懷亭的手腕，輕聲道：“給我吧。”

陸懷亭在他面前好像總是這樣着急，怕什麽好東西都沒及時拿給他。

陸懷亭頓了頓，将手裏的氣球遞給了餘琛，小聲道：“……是要送給客人的。”

餘琛眨眨眼，“嗯。”

陸懷亭欲言又止地望他，還是作罷，走進後廚。

餘琛看了他一會兒，轉身走到門口，将一大串氣球發給了每一個進屋的客人，唯獨留下一個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陸懷亭端着六個一組的小蛋糕出來，齊韻正在角落對他打手勢，他不解地望着，齊韻朝餘琛那邊挑眉，陸懷亭呆了一會兒，朝他笑了一下。

餘琛坐在角落，手裏的氫氣球是只小豬佩奇，襯得他特別像外出打暑假工的大學生，只是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冷冰冰的，生人勿近。

陸懷亭猶豫了兩秒，決定以身試法，客客氣氣地走過去放下手裏的蛋糕，“餘總，來嘗嘗我們這裏的新品。”

餘琛擡起頭的一瞬間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味便散了個幹淨，他看了陸懷亭好幾眼，溫聲道：“是你做的嗎？”

如果是指蛋糕胚的話，昨天自己确實幫忙做了，但是餘琛是不想吃他做的東西才這樣問吧？

陸懷亭搖搖頭，保證道：“不是，是請來的糕點師做的。”

餘琛眼光微微黯淡，低低應了一聲，興致缺缺地拿起一塊小蛋糕啃了一小口，怕陸懷亭離開做別的事，他連忙找話題道：“那天路過你這裏，看見一個漂亮的姑娘，是你……女朋友嗎？”

這話題實在找得太爛，陸懷亭聞言都愣住了，餘琛心底氣餒，簡直想給自己兩巴掌，問得什麽蠢問題。

陸懷亭有些尴尬地回頭看看後廚，小聲道：“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歡女孩子。”

餘琛心底舒了口氣，嘴上卻道：“也是，那你最近有什麽……”

陸懷亭連忙搖頭，尴尬笑道：“哪裏還會想這個，我現在只想把店做好，餘總工作最近也很忙吧？待會兒我給你包一些甜食回去。”

餘琛眼波微動，“……我今天休假，留在這裏順便幫你忙。”

他動動手腕，将氫氣球微微帶動，“今天人這麽多，我看你這邊忙不過來。”

陸懷亭臉色輕變，低聲嘟囔了一句，軟軟糯糯道：“……忙不過來我可以關門，不用麻煩你的。”

餘琛聽罷抿了抿唇，望着陸懷亭的雙眸輕微漾出幾分失落，他複又低下頭，伸手拿着一個泡芙咬了一口。

瞧起來有些可憐，偏生奶油爆了出來，蹭了半邊臉，陸懷亭還沒反應過來，一旁蹲着的齊韻忍不住笑了出聲。

“……”原是要裝可憐的餘琛像是被奶油玷污一般，愣住了。

陸懷亭臉色有些怪異，連忙拿紙巾幫他擦，雖然不知道餘琛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不過今日的餘琛瞧起來同年少的他像了三分，讓陸懷亭的心變得很軟很軟。

他輕笑一聲，說道：“喝點什麽嗎？星星做奶昔也很厲害哦。”

餘琛搖搖頭，眼尾墜着沮喪的情緒，蛋糕也不吃了，就連氫氣球也和他一樣，焉頭巴腦。

陸懷亭想說點什麽，和餘琛在一起他總有些緊張，雖然現在不需要餘琛繼續施舍愛意，但是總歸是自己喜歡的人，見他不開心心裏便會泛起酸澀的愧疚來。

他打了聲招呼便跑去後廚，讓束星星做了葡萄汁，拿到餘琛面前三令五申，這是糕點師做的，不是他買的也不是他做的，是糕點師推薦的，他才會拿過來，希望餘琛嘗一口。

“……”餘琛看着冰晶一般的玻璃杯承載的淡紫色果汁，眼波微動，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又擡頭看見陸懷亭拘謹讨好的眼神，一串淚珠從眼尾滾落。

他輕吸一口氣，沒察覺地朝陸懷亭點了下頭，開口的聲音略微沙啞哽咽，“不愛我怎麽還對我這麽好？”他的問話溫柔又偏執，問得陸懷亭覺得心中莫名刺痛。

只好伸手捂住心口，淡笑道：“可是今天你是客人，如果實在不喜歡的話，那就不喝吧。”

餘慶安的書桌上擺放着餘氏最新的項目企劃書，餘理端着杯牛奶正翻頁解說道：“地産方面固然要保持原投資指數，新進行業同樣也要，如果可以的話希望爸爸給我一個機會，在珠寶業做出一番天地給您看。”

餘慶安撐着桌沿，沉思了一會兒，指着珠寶項目那一行字輕聲道：“理理，你大哥怎麽說？”

餘理眼神微冷，輕笑道：“大哥是有給我建議，不過大哥專業不在此，我另外咨詢了這行業的經理人，雖然科技金融方面來錢快，但是礦産珠寶是實業，餘氏的實體經濟需要這塊。”

餘慶安想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想給餘琛去個電話，擡眼看見餘理笑得一臉溫順，他微微皺着眉頭将手機扣在桌上，放緩語氣道：“你讓你大哥給你撥經費，另外成立一個子公司，一切開銷走你大哥名下。”

“……”餘理面容扭曲了一瞬，很快便抿了抿唇，應道：“這次我想自己來，以大哥名義會給大哥添麻煩。”

餘慶安撐着下巴，打量着他，沉聲道：“你是有什麽想法嗎？”

“沒有，爸爸，您決定就好。”餘理乖巧地回答，“大哥最近有些忙，可能沒時間管我……您要不和他先打聲招呼，我怕大哥對我有意見。”

“他有什麽意見？為個男人昏了頭一樣！”餘慶安提起這個忍不住動氣，拍了下桌子，狠狠道：“那個男人有什麽好？遲早要毀了他！”

餘理淡淡地揚起眉，語氣卻畢恭畢敬道：“大哥是有分寸的人，今天雖然休假去看那個人，但是前一天将工作都安排了，沒有耽誤公司的事呢。”

餘慶安心頭火起，“他還敢去？！”

餘理吸吸鼻子，“沒有啦，爸爸，大哥只是工作太忙出去散散心……可能只是碰巧知道那人的甜品店新開張吧。”

“……”餘慶安扭過頭來盯着他的眼睛，眼裏的戾氣幾乎要将餘理穿透，他輕輕往後退一步，小聲又委屈道：“爸爸，我先出去啦，媽媽做了午飯在喊我們呢。”

他退出書房，臉色瞬間變得冰冷，一直放在口袋裏的手機被他拿出來看了眼時間，前幾日從餘琛那裏導來的信息已經被他整理成文檔歸納在保密應用內，短期內應當無人能察覺。

更何況是那種被愛情沖昏了頭的可憐蟲？

飯點的生意漸漸淡下來，稍微能歇口氣，束星星從後廚出來，換陸懷亭去廚房做午飯，她在前臺換店內的BGM。

餘琛聽着耳熟，小聲跟着哼了兩句，他想去廚房，但是怕陸懷亭不自在，只好巍然不動地坐在原位置，偶爾啃一小口甜點，生怕吃得快了陸懷亭找理由趕他走。

“哎？你也聽這歌啊！”束星星離得近，聽到他的聲音立馬觸電般反應道。

餘琛不解地瞥了她一眼，束星星屁颠屁颠地坐到他對面，高興道：“你也喜歡Yu呀？你是老板的朋友吧？”

餘琛禮貌地點了下頭，輕聲道：“我是他的朋友。”

束星星覺得他說話有點怪，但是不要緊，同好就是姐妹！

“Yu的歌超級好聽對吧？我安利給亭亭他就一直推，說會聽會聽，但是就一直沒看見他聽！”

餘琛抿了抿唇，心道他才是我的頭號粉絲，面上卻不顯，反而一本正經道：“Yu是我，他不知道。”

“……”束星星一頓，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連着眨了眨，她先回頭看了看廚房裏陸懷亭的背影，又結結巴巴地望着餘琛道：“Yu？不是說Yu常年在國外，而且三十多歲嗎？你是大學生吧？”

餘琛沉默，“……”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應不應該道謝。

“嗯，三十了。”餘琛笑了一下，溫聲道：“今天只是恰好打扮得年輕了一些，您是這裏的糕點師嗎？聽亭亭說你也是他的好朋友。”

束星星震驚地瞳孔緊縮，“……真是Yu啊？陸懷亭真是撿了寶而不知，他是笨蛋吧？救命，Yu居然在我面前？能給我一個簽名嗎大神！”

餘琛了然地點了下頭，“我家裏還有一些過去出的cd，我下次來可以給你帶過來。”

束星星眼睛發亮，“好！那，那這個事可以跟亭亭說嗎？”

餘琛思忖了一會兒，低聲問道：“冒昧問你個問題，你對亭亭是單純的合作關系嗎？”

“……”束星星咋舌，“那當然啊。”

餘琛嘴角帶了點笑意，“他身邊最近有什麽追求者嗎？”

束星星輕微蹙眉，輕聲道：“應該沒吧，感覺他每天就差住店裏了，哪有什麽私人空間。”

餘琛輕點了點頭，将手機拿出來朝着束星星輕聲道：“我們加個聯系方式吧，束小姐，我想起還有一些沒公布的歌，需要的話我發給你。”

束星星在心裏噫嗚半天，趕忙加上了，餘琛問一些關于陸懷亭的事，她一一答了，直到陸懷亭做完飯出來，餘琛突然住了嘴，束星星狐疑地回頭看了眼，“咦，老板，飯做好啦？”

陸懷亭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倆神色各異，點點頭，“嗯，吃飯啦，”頓了頓，他道：“餘總，中午不回去嗎？”

餘琛立馬巴巴地望着他，“……”

陸懷亭牙齒莫名打頓，吞回了讓他回去的話，任勞任怨地回廚房拿碗筷。

齊韻這時候從角落竄出來，走到餘琛身後，俯身低低道：“餘總，老餘總剛剛打電話來了，我需要先回公司寫份相關報告，陸先生打烊後我來接您。”

餘琛看着陸懷亭走出來，故意擡高聲音道：“你先回去忙吧，我最近狀态不太好，在這兒偷閑半天，回頭你來接我。”

齊韻點點頭，朝陸懷亭打了聲招呼，轉身走了出去。

陸懷亭送他到門口，還給他拿了兩份甜品，這才折回來給餘琛盛飯，狀似無意間問道：“聽津京說你最近睡眠不好，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餘琛的眼睛瞬間變得亮撲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