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齊韻抱着一摞資料回會議室時,正聽到忍無可忍沖到公司的董事長在茶水間吼餘總的聲音,餘家人的修養都不錯,罵人很少帶髒字,只是罵得實在動靜太大,齊韻左顧右盼看着集中來開會的八位高層,頭冒冷汗地退了出去。
餘琛長期睡眠不足,精神狀态非常不好,昨天和陸懷亭分開之後他也沒回家,晃晃蕩蕩走到了公司,在公司批閱文件到清晨,齊韻剛到公司他就說要開會,聽到餘慶安罵他腦子不清醒時,餘琛有些厭煩地擡頭看了一眼,冷聲道:“我就是太清醒。”
餘慶安被他一堵,一時沒說出話,餘琛擡手扶着額頭,頭暈目眩地眼冒金星,揉揉太陽穴,他放輕語氣,低低重複道:“我就是太清醒……”
餘慶安從來沒見過他這驕傲的兒子用這般語氣說話,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直沖心尖,頓了頓,也放緩了語氣道:“就算你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你起碼要結個婚吧?”
餘琛深吸一口氣,吐出來,輕蔑地笑道:“爸,您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懂什麽叫愛啊?我如果愛他,還去結婚,您覺得我是人嗎?”
餘慶安反駁道:“你之前這樣做不是做得挺好的嗎?”
萬箭穿心不過如此,餘琛心想,想着又覺得自己可笑,可惜笑不出來,只覺得痛。
他垂下眼,嘴唇發顫道:“我後悔了……”
我太後悔了。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
餘慶安見他實在講不通道理,生氣得甩手便走,餘琛渾渾噩噩地回過神,看着他的背影,知道這個人對他失望透頂,可這不重要。
他的頭實在很疼,精神萎靡,想要睡覺,閉上眼睛卻又睡不着。
齊韻見董事長走了之後立馬走了出來,詢問會議是否還要繼續,餘琛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擺擺手,“散了吧。”
齊韻立馬領了命出去,還順手幫他帶上了門。
餘琛獨自待了一會兒,這才下樓去,他突然想起來陸懷亭說要給他打包甜品,昨天卻又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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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哥——”餘理從會議室出來,一眼便看見走進電梯的餘琛,電梯下去的速度很快,追是追不上了。
餘理撇撇嘴,朝走廊的窗戶走過去,剛把頭探出窗戶朝下看,便看見餘琛走了出來,走到臺階那裏也不知道是走快了還是腿軟,餘琛就這麽從臺階上栽了下去。
陸懷亭失手摔碎了一個玻璃杯,客人都偏頭看了過來,他連忙彎腰去收拾,對過來幫忙的員工搖搖頭,表示沒關系,是自己手滑。
“星星,櫃臺裏的白胖子和奧利奧慕斯都缺貨了哦。”收拾完,他起身去糕點房門口,敲了敲門上的玻璃。
裏面傳來束星星的聲音,“知道啦,老板,你有空聯系一下供貨商,我們這裏的泡打粉還有淡奶油不太夠了!”
陸懷亭應聲,去前臺打電話,和對方聯系好,他又在店內清理了一下招待完客人的桌子,卻始終有些心神不寧。
忙忙碌碌到了中午,束星星坐在飯桌前說新品的事,陸懷亭心不在焉地發起愣,他是有事就藏不住的人,束星星看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拿手指戳了他一下,“思春呢?”
陸懷亭眨眨眼,“唔,感覺有事情要發生。”
“……真的假的?不要封建迷信啊?”束星星啧聲連連。
有客人開門時的風鈴聲清脆叮鈴地響起,陸懷亭正要起身招呼客人,就見齊韻一臉尴尬地站在門邊,和他打了個招呼,“陸先生,叨擾了。”
“……”陸懷亭啞然,不知道對方是有什麽事。
齊韻臉色不太好,語氣也有些幹巴道:“餘總也來了,他去給您買花了。”
陸懷亭一頭霧水,“啊?”
齊韻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簡直想鑽進地縫裏,就見餘琛拿着一大捧花走了過來。
陸懷亭微微皺着眉頭,“齊助理,到底是怎麽了?”
“沒什麽,來買東西順便看看你。”餘琛接過話去,等齊韻幫他開門,才走進來。
進來先将花遞給了陸懷亭,陸懷亭一臉茫然地望着他,目光剛落在餘琛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的手微微怔愣,開口便道:“你手怎麽了?”
餘琛不好意思說自己想事情從臺階上滾下去了,只能用花轉移話題道:“你上次不是說喜歡這種桔梗花嗎?”
陸懷亭看了一眼被迫接過來的花,突然回憶起自己說喜歡這花的時候是三年前發的一條朋友圈。
“吃飯了嗎?”他不願意說陸懷亭也就不再問。
餘琛連忙點頭,“沒吃。”
陸懷亭偏頭去問齊韻,“那齊助理呢?一起留下吃個飯吧。”
齊韻本來想拒絕,看了餘琛一眼,認真地點點頭。
于是幾個人又湊在一起吃了午飯,餘琛只有左手能用,幾乎吃不了筷子,陸懷亭拿了勺子給他,如果不是怕他煩,只怕是要親手喂了。
餘琛一邊吃一邊巴巴地望他,陸懷亭叫他望得毫無胃口,草草扒了兩口便端起碗筷說吃飽了。
他起身餘琛也跟着起身,陸懷亭走到前臺整理單子,餘琛便走到桌子前面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量着桌子上的擺設。
就連束星星都覺得不對勁,拉着剛認識的齊韻問道:“……他倆,怎麽整得跟鬧離婚的一樣?”
齊韻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餘琛,用特別小的聲音道:“你不要靠近他們任何一個就好。”
“……”束星星瞳孔震驚,用氣音問道:“臭情侶?”
齊韻表情空白了一瞬,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陸懷亭從單子裏擡起頭,輕聲道:“快上班了,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
餘琛看着被随意擱置在桌子角落的花束,眼也不眨地望向陸懷亭此時的表情,低聲道:“我想買些甜品回去給公司當下午茶,大約三百份,需要多久做完?”
陸懷亭頓了頓,在腦子裏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低頭列了個單子出來,“大概兩小時吧。”
餘琛點點頭,若無其事地坐到吃飯的那張桌子旁,陸懷亭知道他來這兒的理由後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喊束星星給他倒了杯熱水,表情都松懈下來,只是偶爾瞥向角落裏的花——他原是想等餘琛離開之後将花插進花瓶裏。
但是餘琛不走,他不想表現地這麽迫不及待。
束星星去糕點房忙碌,陸懷亭就坐在店內招待客人,餘琛吊着胳膊,齊韻給他在隔着簾子的小包間裏開電腦。
陸懷亭見他幹坐着,忍不住問道:“你要不要吃蛋糕?”
餘琛錯愕地擡頭看他,“……好。”
于是陸懷亭就給他拿了一塊黑森林蛋糕後,繼續招呼客人。
齊韻走出來,說道:“人齊了,餘總,可以開會了。”
餘琛便端着蛋糕走進小隔間,開了一個小時的視頻會。
“餘總今天摔一跤去醫院了。”林娴揣着手在窗戶邊往下看。
接話茬的白遠嘟囔了一句道:“還是小餘總下樓救的人,你說,這小餘總到底在想什麽?”
“和上次小陸在同一個地方摔的,啧啧。”林娴覺得還挺造化弄人,兩年前陸懷亭在這把手給摔了,如今換餘琛,在某種意義上,這兩人也算得上天生一對。
白遠小聲道:“你不覺得小餘總最近有些鋒芒畢露了嗎?”
林娴懶懶道:“這跟我們下面的有什麽關系?左右這公司都是他們老餘家的。”
“但是內部鬥争還挺影響福利的吧?”
“那你覺得哪個好?”
白遠瞥了一眼門口,低低道:“那還是餘總吧,餘總太強了。”
林娴抿着嘴笑了一下,心道餘總怕是不稀罕了。
視頻會開得吵吵嚷嚷,餘理聽着餘琛那邊傳來的嬉鬧聲,心裏忍不住将餘琛罵了一頓,手摔斷了還要去姘頭家顯擺,怎麽沒幹脆摔死。
“餘總,商業街的投資比是否高于标準太多?若是一期投下入不敷出呢?”他裝乖扮傻有大半年了,偶爾給餘琛找個茬還是很輕松的。
餘琛面無表情地對着視頻,冰冷的聲音透過屏幕帶着一絲涼意,“各項可行性分析報告已經發放到各位的郵箱中,開會前閱覽還需要我教嗎?”
餘理抿了抿嘴,笑道:“哥,這東西寫的不夠清晰明了,是我唐突了。”
餘琛道:“這裏沒有你哥,你的珠寶項目申請書我已經審批發放,明天開始你就可以拉團隊開始做一期,三個月內我要看到項目內核。”
餘理垂下眼,笑道:“好的。”
餘理笑得有些俏皮,滿臉說錯話的無辜和無措,惹得幾位年紀大的董事紛紛笑着安慰了兩聲。
餘琛皺着眉頭說了散會,将電腦丢給齊韻,用叉子戳了一塊奶油放進嘴裏。
他向來喜好甜食,只是醫生最近讓他忌口,甜食會影響他的睡眠,而他已經很久沒有一個很好的睡眠了。
束星星忙碌完餘琛的訂單,陸懷亭打好包裝,等餘琛收拾好裝蛋糕的盤子出來,他迎過去連忙接手盤子,客氣道:“已經都打包好啦,是我叫車子送過去還是你這邊直接拿走?”
餘琛掃了一眼已經插進花瓶裏的鮮花,難得地露出了一抹笑,被餘理蠢出的不耐都變得軟化起來。
“陸老板,麻煩幫我一起送到車裏吧。”他笑着對陸懷亭說道。
陸懷亭被他這聲無意間的‘陸老板’打亂思緒,耳根竄上些紅。
“好、好的。”
“以後可能還要麻煩你這邊。”上車前,餘琛突然回身同陸懷亭道。
陸懷亭用力點點頭,于情于理餘琛這是在給他做生意,他沒什麽理由拒絕,而且……而且他也可以不用在新聞上看餘琛。
餘琛突然伸手摸上他的眼角,陸懷亭一愣,笑意僵在嘴角,以為餘琛看出他的心思,一時思緒百轉千回,連‘看帥哥是人之常情’的理由都從腦中穿過。
餘琛卻收回手,溫柔道:“看你過得開心,每天都這樣高興,我也很高興。”
“……”
“我先走了,陸老板,明天見。”餘琛坐進車內,卻沒收回視線。
陸懷亭待在原地看他的車漸行漸遠,束星星從身後竄來,幽幽道:“不是朋友。”
陸懷亭沒說話。
束星星接着道:“是對象吧!”
陸懷亭連忙否認,“不是。”
“臭情侶說的話老娘是一句都不會信的!”束星星氣鼓鼓地在他耳邊說道。
“……”陸懷亭垂下眼,不知道怎麽解釋。
餘琛是個好人,因為是好人所以才會這樣對我好。
但是要說出口他也覺得很奇怪,世上好人這麽多,怎麽偏偏就餘琛對他這樣好呢?
他們又不是朋友,更不會是戀人。
餘琛就算是同情他也沒必要,他已經過得很好了,值得同情的人太多太多,何必要來同情他呢?
“對了老板,剛剛齊韻說以後每天下午都要訂三百份的蛋糕,你抽空把原材料補充登記一下。”
“嗯。”陸懷亭擡起頭正要轉身回店裏,感覺到有視線盯着自己,他皺起眉,瞥向一處的拐角,低聲道:“今晚你別在店裏留着了,我送你回家。”
“幹嘛?這年頭可不興基佬把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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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