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顧家的別墅不止一處, 但每棟別墅都貴得吓死人。
鹿呦呦被顧盼升帶回了北京, 扔在一個不知道是哪裏的山間別墅裏,空氣清新、樹蔭環繞、高貴氣派,美中不足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人味兒。
別墅修建在半山腰處,站在窗邊放眼望去, 所見之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綠蔭密林,連個鬼影子都見不着。
她像一只金絲雀一樣,被顧盼升留在了這棟別墅裏, 別墅裏有家政阿姨常駐, 日常生活倒是不愁。白天在別墅裏閑得沒事做,要麽上網、要麽看電視,晚上家政阿姨做完晚飯就會離開,而顧盼升會回來陪她一起吃晚飯。
兩個人都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親密的舉動, 吃完飯顧盼升回書房, 鹿呦呦回卧室。只不過等到深夜時,鹿呦呦知道他會悄悄進來看自己,會摸她的臉頰、摸她的頭發,但是再進一步的親昵卻沒有了。
顧盼升好像很怕吵醒她,動作很輕很緩, 停留在卧室裏的時間也很短暫,只有兩三分鐘而已。他以為她不知道,實際上,自從鹿萍離世之後, 鹿呦呦的睡眠質量一直都很差,每天入睡的時間也只有兩三個小時而已,稍有風吹草動馬上就會醒過來。
可是,就算她醒着,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裝作睡着的樣子。因為她不知道顧盼升在想些什麽。
住進來的第一天,顧盼升就對她承諾過,只要她不同意,就絕對不會強迫她上/床。
起初她還不信,只是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他竟然真的什麽都沒有對她做。
這樣看來,與其說是被他囚禁,不如說是被他包/養了。或者說,是被豢養了。
像寵物一樣,他只是看看她就覺得足夠了。
鹿呦呦在這裏住了幾天,她也不是沒想過逃走,別墅大門的鑰匙顧盼升留給她了,只是沒有給她配車,如果發了狠,沿着盤山公路一直走,應該也能走出去。
但是,她逃走了之後,又能怎麽樣呢?
顧盼升從來沒有限制過她使用手機,也沒有限制過她上網,沒有切斷她和外界的聯絡,因為顧盼升清楚地知道,她無人可以聯絡。
鹿呦呦自己也知道,她無處可逃,無人可求。
在海邊時,她看到梁宇堂落荒而逃的背影,她就知道,這一輩子她都逃不開這個男人的陰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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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她逃到哪裏,他都會很快找到她。
無論她去求助誰,顧盼升都會讓那個人沒辦法再幫助她,如果幫助她的人執意如此,鹿呦呦覺得顧盼升會毫不猶豫地殺了那個人。
正如他所說,這世界上所有阻止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事,都由他解決,這世界上所有阻止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人,也都由他清理。
她不明白這樣毫無盡頭的相互折磨,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直到有一天,顧盼升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提前回來了。
那時鹿呦呦剛好坐在陽臺上曬太陽。
她坐在別墅二樓陽臺的圍欄上,腿順着圍欄的間隙伸到外面去,牛仔褲和小皮鞋之間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
鹿呦呦晃着小腿,一邊吃着蘋果一邊望着外面的風景,但是在看到別墅外突然出現的那輛超跑之後,不由得一驚,手裏拿着的那個剛被她吃了一半的蘋果就掉了下去。
顧盼升剛好走到陽臺下面,幸好他反應快,接住了那半個蘋果,要不然吃了一半的蘋果砸在這個身價不可估量的男人身上,鹿呦呦真不知道該怎麽賠罪。
她收回了腿,但是卻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往下看,想看看他到底怎麽了。
等她慢慢地蹭過去之後,就看到顧盼升好像挺喜歡她掉下來的半個蘋果,吃完了之後就把果核扔進了別墅花園裏的垃圾桶。
鹿呦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唇,蘋果酸酸甜甜的味道似乎還停留在唇邊。
這好像是自從她被帶到這裏之後,兩個人之間最親密的一次間接接觸。
因為剛剛差點砸到人,鹿呦呦見他進了客廳,連忙沖出卧室。
顧盼升好像是回來要取些東西,本來這種小事派助理來辦就好,不知道他為什麽非要親自跑一趟。
他拿着文件就直接往外面走,目光卻忍不住掃過她。
鹿呦呦跑到門口,見他拉開了車門,連忙喊了一句:“對不起!”
男人正在開着車門的手微微一頓,然後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鹿呦呦繼續說:“我、我不是故意要砸你的,我就是沒拿住……”
“沒關系,挺好吃的。”
顧盼升留下這句話,就上了車。
她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看着漸漸遠去的黑色超跑,鹿呦呦的心也跟着提了上來。
鹿呦呦覺得自己很奇怪,她明明應該是讨厭他的,甚至應該是恨他的,為什麽現在卻忍不住想靠近他一些?
這個男人打亂了她平靜而簡單的人生,多次刷新了她的忍耐力和羞恥心的下限,說成變态都不為過,但是卻不可否認地在她的心底烙下了極深的痕跡。
如果他能再無所顧忌一點,帶她回來之後,切斷她和外界的聯系,強迫她在晚上和他做/愛,那麽鹿呦呦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再對他有一絲一毫的眷戀。
或許,那樣的話她就不會再去想《水月》和顧靈耶,也沒有精力在去反思自己将母親的死都歸咎于他是不是太過偏激,更沒有心情去反問自己,到底還喜不喜歡他。
初遇時他對她有多變态,現在他對她就有多溫柔。
如果一個人一直對你很溫柔很溫柔,可能會感覺不到,但如果一個最開始對你很過分的人,因為愛你,變得越來越溫柔,因此而萌生的感動可遠超過前者。
人類就是這樣不可理喻的生物。
同理,當一個一直沒有主動開口對你說話的女孩,突然對你說話的時候,而且你又喜歡她,心底一直努力壓抑的某種感情,就會在頃刻之間破土而出。
當天晚上,鹿呦呦洗過澡後,發現衣簍裏的新睡衣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對她來說過于寬大的男士襯衫。
家政阿姨做完晚飯之後就離開了,現在別墅裏只剩下她和顧盼升兩個人,鬼知道在她出去找家居服的這段時間裏,那個男人會不會突然就沖進屋裏。
權衡利弊一番,鹿呦呦最終決定穿上這件極不合體的襯衫。
這間卧室的面積很大,有單獨的淋浴間、衣帽間和化妝間。
如她所料,鹿呦呦剛一進衣帽間想去翻睡衣,就看到顧盼升正站在那裏,而他正對着的是空空如也的衣櫃。
整整一個衣櫃的衣服,全都不見了。
他在穿衣鏡裏看到了濕漉漉的女孩,然後轉過身,看到她穿着他的襯衫,長長的衣擺下面是一雙又直又白的腿。
鹿呦呦看了看空蕩蕩的衣櫃,然後問他:“我……衣服呢?”
別說是出去穿的衣服了,就連睡衣睡裙都沒有留給她。
顧盼升反而一笑,對她說道:“你現在這樣穿就很好看。”
看到他露骨而直白的目光後,鹿呦呦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可她的腿露在外面,再往後退也無濟于事。
她個子不高,但比例卻很好,腿顯得很長很漂亮。
自此之後,鹿呦呦再也沒有穿過自己的衣服。
最初她根本适應不了,甚至連吃飯都不想下樓,雖然家政阿姨對這些視若無睹,但鹿呦呦就是覺得有心理障礙。
大概過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她已經徹底放棄了。
她穿着顧盼升的襯衫,在顧盼升的別墅裏樓上樓下來回的晃,也不會有任何負擔,只不過她再沒有出過別墅,卧室的窗簾也再沒有拉開過。
鹿呦呦望着陽臺上的吊蘭,突然就覺得想通了。
他的占有欲強到吓人,有時候被他看到和家政阿姨多說了幾句話,他都會皺眉,那天她坐在陽臺上吹風,幾乎整個人都要從別墅裏飛出去了,他怎麽可能沒感覺。
然而,實際上這個理由也是存在的,不過對于顧盼升來說,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想收點利息。
他把她嬌養在別墅裏,但是卻只能看不能吃,好不容易看到她對自己的态度有所緩和,自然忍不住去做些過分的事情。
但是,他卻不敢做得太過分。
既然只能看不能吃,為什麽不讓眼睛多看一點呢。
結果,他這番話被陳冰時聽到之後,毫不意外地收到了“變态”兩個字的評價。
自從鹿萍死後,陳冰時失蹤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前幾天,他才主動去了顧氏總部,找顧盼升。
他走進辦公室之後,顧盼升最先做的事,并不是掏出槍把他崩了,翻到頗有興趣地問他,這次來到底有什麽目的。
他和陳冰時認識了十多年,彼此都對對方的脾氣秉性了如指掌,陳冰時不可能猜不到,他現在連殺了他的心都有,但他還是來了。
值得他冒着生命危險而來的事,一定很重要,而讓他有信心換取活命的條件,顧盼升也很好奇。
顧盼升隐隐覺得,自己和鹿呦呦之間能否有轉機,或許就要依靠陳冰時這次帶來的條件了。
實際上,陳冰時也沒有讓他失望。
原來,真正的幕後策劃者并不是陳冰時,而是鹿萍。
從她領養鹿呦呦那天起,就已經預測出了現在的情況。
鹿呦呦和鹿萍的容貌很像,大概有七八分相似,明明顧靈耶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鹿呦呦卻更像鹿萍,特別是那雙明亮的小鹿眼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顧靈耶和顧盼升一樣,随父親的相貌比較多,只有極少的地方像生母。
蘇雅茹本來就不喜歡小孩,但是為了留住顧新海的心,才努力扮起了賢妻良母,把情敵的女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來撫養,甚至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認真。
鹿呦呦會遇到顧盼升,絕不是一個偶然。
這世界上哪裏有什麽偶然,只有蓄謀已久的必然,如果你覺得是偶然,那麽這背後一定隐藏在你尚未發現的真相。
明明家境貧寒卻允許鹿呦呦去念導演這樣燒錢的專業,為了讓鹿呦呦有機會跟顧靈耶認識,鹿萍先是讓鹿呦呦在初中、高中各跳一級,能夠和顧靈耶一起參加藝考,成為同一屆的大學生,這樣才有機會遇見顧盼升。
但是,這段時間卻很漫長,就算她每天都和顧靈耶在一起,也沒有見到顧盼升的機會,直到大三的時候,鹿呦呦才和顧盼升相遇。
如鹿萍所料,顧盼升的審美和顧新海如出一撤,當年的一眼萬年演變而成的萬劫不複,在年輕一輩的兩個人身上重新上演。
說是巧合也好,說是遺傳也罷,這是鹿萍足夠了解顧新海的自信,而事實證明,她的确成功了。
她每天都活在滔天的恨意中,卻時時刻刻都在用溫柔樂觀的愛來滋潤鹿呦呦,讓她養成了如今這樣的性格,單純、執着、樂觀、溫柔、善良、懂事…一個很讨男權社會喜歡的性格。
這樣的女人,忍耐了二十多年,細心籌劃了這麽久,甚至能把自己的命都算進去。
陳冰時只是覺得諷刺,他算計了這麽久,竟然都被鹿萍利用了起來,更恐怖的是,他即便是被她利用了,卻依然覺得不後悔。
不後悔親自帶去了那兩瓶安眠藥,看着她歇斯底裏地扔掉一瓶,然後再遞上另外一瓶。
鹿萍因為吃了他帶去的藥死了,卻留給了他一條遺書屬性的訊息,将這份隐匿了二十多年的仇恨告訴了陳冰時,借他的口來傳遞。
從頭到尾被利用了個徹底。
但是陳冰時卻因為她的死,而覺得一切都解脫了。
年少時的感情那麽純真而清淡,臨近而立之年,剩下的也只有執念,無論是愛還是恨,其實早就變得稀薄不已了。
而這份執念在鹿萍離開人世後,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顧盼升聽着他說的話,看着站在辦公桌前的陳冰時,然後反問他:“條件是什麽。”
陳冰時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輕易地就答應他,看來鹿呦呦在他心裏的分量,真的是不可估量,竟然連思考的時間都不需要,就饒了他的命。
畢竟,如果陳冰時肯将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鹿呦呦,那麽橫在兩個人之間的隔閡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厚了。
鹿呦呦在意的無非是鹿萍的死,因為鹿萍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與她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也無法磨滅鹿萍在她心裏的分量,因為她是“母親”。
可是,如果鹿萍的這些消息公之于衆,她就不再有“母親”的資格,她只是一個自私自利的瘋女人,一切的母愛都是僞裝和手段,鹿呦呦于她,只是複仇的工具,而不是女兒。
但是……
這些事情如果真的告訴了鹿呦呦,她真的能接受得了麽?
一個從小接受着“樂觀面對世界,善意對待他人”這樣的教育成長起來的女孩,真的能接受這樣的真相嗎?
鹿萍的形象一旦崩塌,她會怎麽想?她生命裏遇到的每一個人,除了顧靈耶之外,都不是好人。
顧盼升也顧慮過這個事情,但是,能夠讓鹿呦呦對他解開心結這個結果,對他來說,是毒/品一樣的誘惑,他無論如何都拒絕不了。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要鹿呦呦能夠毫無芥蒂地和他在一起。
所以,無論陳冰時提出什麽樣的條件,他都會答應。
“我想和靈耶結婚。”
陳冰時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顧盼升沒有說話,既不同意、但也沒有馬上反對,他眸色漸沉,似乎在思考着怎麽讓顧靈耶同意這樁婚事,如果她不同意的話,他該用什麽樣的手段讓她嫁過去。
然而,就在他思考這件事的時候,顧靈耶突然推門進來了。
秘書站在她的後面,臉色煞白,生怕自己被顧盼升炒了。
她顫顫巍巍地解釋道:“顧總……我……對不起!”
顧盼升示意她離開,秘書也十分有眼力地迅速離開了。
顧靈耶沉着臉走進辦公室,她的眼睛是,從未有過的絕望和冰涼。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最終的真相。
她喜歡的男人,親手将安眠藥遞給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卻要把她嫁給這樣的人;而最愛她的母親,竟然和她沒有半分血緣關系。
……
這一晚,顧盼升涉足了三年未曾踏入的那家夜店。
他陪着陳冰時喝了很多酒,一直到淩晨才回去。
顧盼升剛剛出差回來,本想一下飛機就趕回別墅看鹿呦呦,半路卻被陳冰時截住,然後又和他一起喝酒,喝到了這麽晚。
高濃度的酒精侵染了他的大腦,回到別墅的時候,他已經有些暈得看不清東西了。
可是從門口到鹿呦呦卧室的這段路,他每晚都會摸着黑走,這一次自然也順利地走了過去。
他推開門,看到女孩坐在床邊,望着窗外的月亮。
自從她穿上了他的襯衫之後,白天就羞于拉開窗簾,只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會把窗戶露出來,看看外面的月光。
他走過去,坐在床邊,忍不住去摸她的臉,去吻她的唇,修長的手指繞着她柔軟烏黑的長發,卷出一個又一個柔美的弧度。
很快了……很快他們就能在一起了……
只要陳冰時把鹿萍的事情告訴她,她就不會再怨他,也不會再離開他了。
她對他是有一點點喜歡的,如果沒有鹿萍的死,他們是能順利在一起的。
既然這樣,那他提前嘗一點甜頭也是可以的吧。
他忍了太久太久,近在咫尺卻不能觸碰的感覺,實在是太痛苦了。
于是,他将一柄雕飾着精致花紋的大/馬/士/革/刀放在她手裏。
“呦呦,除非今晚你殺了我,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而溫柔地說着這樣欺負人的話,明知她一直都是個好孩子、是個好人,根本不敢殺人,卻裝作大方的樣子,把主動權交在了她的手裏,把自己的命交在了她的手裏。
他去吻她的眼睛,長而卷翹的睫毛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還帶着沐浴乳的馨香。
這一刻,他甚至覺得就算真的被她一刀捅死,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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