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糊塗
王孟若笑着送靖安侯出府,伸手從小厮手裏牽過馬缰,想扶靖安侯上馬。靖安侯卻不領情,劈手搶過來,翻身上馬,冷聲道:“就不勞煩王公子了,免得外人誤會。”
王孟若沒有出言争執,只是笑着拱手,“靖安侯路上小心,恕小侄不能遠送。”
“呵。”靖安侯冷嗤,笞馬離開。
見靖安侯遠去,王孟若臉色未變,笑着對路人颔首才轉身進門,“繼續盯着童家,童珂一出門就速來報我。”
“是。”身後的清柏連忙應聲,卻覺得這幾天的公子越發深沉了,根本猜不透在想什麽。
**
拐角處的靖安侯探頭看到王孟若進去了,牽着馬走到那棵最為粗壯的楊樹下,馬鞭用力抽了樹幹一把,厲聲斥道:“小兔崽子還不趕快下來?”
樹葉窸窸窣窣響了一陣,楊樹下滑下一個男子,恭恭敬敬立在靖安侯面前,摸着後腦勺讪笑道:“爹,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靖安侯瞪圓眼睛,喝道:“你這傻子!兩排楊樹影子都是光點,偏你那兒是一坨!你能不能動動腦子?再說你待上面不熱嗎?”
怎麽不熱?偏童剀不敢接茬,笑嘻嘻地岔開話題:“爹可真聰明!”
靖安侯心裏憋氣,卻又覺得傻兒子還不錯,還知道疼愛妹妹。他又嘆了口氣,只覺這輩子的氣都是為這個傻兒子嘆的,“你呀,你盯着王孟若,有沒有被發現?”
“肯定沒有!”童剀理直氣壯地拍拍胸脯,心裏卻腹诽,又不是所有人都像爹爹一樣恐怖,躲在樹上都能被發現。
靖安侯撸了把濃密的胡須,想了想沖着童剀招招手,耳語片刻。
童剀眼睛一亮,狠狠點了點頭。
**
王孟若暈暈乎乎醒過來,渾身酸痛,本能地動了一下,卻覺得手動彈不了。他激靈一下清醒過來,眼睛被人綁上了布條,黑漆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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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着動動手和腳,有束縛感,被人綁上了。他松口氣,還不算很糟,雖然身上有點疼,但應該沒致命傷。綁他的人肯定對他有所求。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要是晚上他不回去,娘親肯定會發現。依着娘的性子,肯定會派人找他。
他只記得清柏派了個小厮跑過來禀告童珂出府了,他就匆匆出門想要趕過去,誰知在等府裏馬車的時候就覺腦後一疼,就沒知覺了。
歹人是怎麽知道他的動向的?
清柏背叛了他?還是那個小厮根本不是清柏派來的?
他沉思片刻,清柏應該不會背叛他。前世清柏跟了他一輩子,一直盡心盡力忠心耿耿,更何況清柏的一家子都是家生子,他出事了,他們也跑不了。
那個小厮也在府裏常見,所以他當時才沒有懷疑。
或許是歹人根本在監視他,而他恰好給了歹人空子。
那誰會綁架他呢?他素來與人方便,和比人無仇無怨。
他心裏一動,生出絲絲喜悅,會不會是珂兒?那就講得通了,珂兒設下這局,就是為了引他入甕。想到這裏他全身放松了下來,如果這般就能見到珂兒,真是萬幸。他怎麽也得打消珂兒想要嫁給太子的念頭,絕對不行!
他試着低聲喊道:“珂兒?珂兒?是你嗎?”
“噗嗤。”應聲的卻是男人的嗤笑聲,王孟若瞬間緊張起來,不是珂兒,那是誰?
“咳。”緊跟着響起另一個男人的咳嗽聲。
王孟若緊張地抿緊嘴唇,往後靠了一點,緊緊地貼着牆角。
“誰讓你蒙着他的眼的?”
王孟若耳朵微動,這聲音。
“不是要問他話嗎?我不是怕他認出我們來,還專門罩住眼睛,沒綁嘴。”
“你覺得他聽不出我們的聲音嗎?”
“呃,爹,爹,你別動手!別動手!我這就給他解開。”
王孟若感覺到有人靠近他,給他解開布條,看到眼前的兩個男人,心中大定。“果然是你們。”
童剀背過身子躲開靖安侯的視線,低聲嘟哝道:“還真聽出來了。”
靖安侯又想嘆氣了,不過現在不是教子的時候,他慢慢走過去蹲下身子,警告盯着他的王孟若:“離珂兒遠一點。”
王孟若笑了起來,一雙丹鳳眼微微勾起,和煦貴氣,将髒兮兮的小屋也稱得有了幾分光華,“靖安侯多慮了。”
靖安侯原來最是欣賞王孟若這幅榮辱不驚的氣度,現在卻只覺他心機深沉不懷好意。愛屋及烏,恨屋及烏,不過如此罷了。
他直言:“我知道你什麽都不會說,即使說了,也不一定是真的,甚至還會誤導我。我其實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問珂兒最後怎麽樣了?”
一旁的童剀好奇地探過頭來,“爹,什麽叫妹妹最後怎麽樣了?你這不是咒妹妹嗎?”
靖安侯壓住心裏的怒火,瞪了童剀一眼,警告他安靜一點。又轉過頭看向王孟若,等他的回答。
王孟若臉上的笑終于維持不住了,死死地盯着靖安侯,半晌才妥協一般低下頭,聲音低弱:“我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但是她說過是奇冥香。”
靖安侯咬緊牙根,緩緩起身,雙手用力地握在一起,直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也止不住顫抖。奇冥香,無味無解,童家祖傳秘藥。珂兒是決心赴死。
童剀敏感地覺得不對勁,低聲了一聲:“爹?”
“打。”
“嗯?”童剀不解。
“給我打!”靖安侯嘶吼道,見童剀驚詫的表情又失落道:“留着口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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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傍晚像是大蒸籠裏透進兩三股涼氣,三三兩來的人聚在一起,随便在街上茶攤點一盞茶,唠唠嗑就能消磨一下暑氣。長樂街尾的茶攤就熱鬧得很,尤其是這條街上還出了件惹人眼球的事兒。
靖安侯府的小姐退親了。
要知道靖安侯府的小姐在京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個權勢滔天的爹,娶了她飛黃騰達指日可待;況且人家還花容月貌,富貴非凡。這不,童小姐退親的消息一傳出去,這長樂街就聚滿了能人才子。
雖說能見到童小姐真容的,百不存一,可萬一呢?再說靖安侯這段時間也回京了!見不到童小姐,可能見到時常外出的靖安侯啊!
“切,狗眼看人低!不就是被人退了親的女人嗎?擺什麽譜?”
突如其來的叫罵聲惹得衆人紛紛伸着脖子往外看,靖安侯府外叫罵的男人穿着一身半舊玄色長衫,衣服上還有幾道褶子,一看就是從櫃子裏翻出來的。書生見人都看過來,只覺心裏有了底氣,難不成靖安侯府還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打他不成?
書生更加猖狂地沖着靖安侯府門前的兩個小厮罵起來:“你們是什麽貨色!竟然也敢推我,你知道我這身長衫值多少銀子嗎?今年秋闱,我就是進士了,進士你們知道不知道?小心我治你們這些刁仆一個不敬之罪!”
“噗嗤。”茶攤上圍着的人都驚呆了,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傻子。茶攤主人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忍不住搖頭笑起來。
衆人也是議論紛紛,還進士!靖安侯府是什麽人家?別說進士,就是五品官來了,都得沖着看門小厮客客氣氣的。更何況一個還不是進士的人?
書生看衆人笑鬧着,周遭熙熙攘攘都是人,還以為都在看靖安侯府的笑話。想到剛才被靖安侯府的人趕出來的窘境,他揚起脖子就喝道:“不就是一個侯爺女兒嗎?我呸,我告訴你!想嫁給太子?妄想!太子妃怎麽可能是這種被人不要了的二手貨?”
聽到這裏,周圍的人面面相觑,愣了片刻之後立刻一哄而散。茶攤老板也趕緊催着自家婆娘收拾攤子,今兒出門沒看黃歷,遇到了這麽個愣頭青!
書生雄赳赳地指着兩個小厮繼續罵,看到衆人都散了,頗覺掃興,罵道:“都是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等我考上進士!”
不過片刻,靖安侯府前人盡皆散盡,一排衙役匆忙跑過來,撲上去就堵住書生的嘴,掼倒在地。領頭的衙役跑得滿頭大汗,朝着靖安侯府看門的小厮連連拱手:“還請您幫忙給靖安侯帶個信兒,都是咱們沒看好,竟然放這種糊塗人跑出來了。以後一定加強巡邏!”
兩個小厮嘴上應着,心裏卻腹诽,侯爺才不會介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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