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日

“哦哦,麗兒不哭。”寡人素來最見不得美人哭泣,麗兒這會兒哭得梨花帶雨,寡人心生許多憐惜,當下把人又再帶進懷裏,溫聲軟語哄崽子一般,哄起來。

哄了好一陣,才把人哄好。

這時胸前腿上,一陣冷涼的濕意傳來,寡人低頭一看,看到被淚水浸濕了大片的衣裳,真是水做的人兒,流出這樣多的淚,甚至滲透冬日厚實的棉襖,所有的僞裝,直直貼在心口。

麗兒和淵兒一大一小,睜着水朦朦的眼睛在一邊看着寡人,寡人瞧着他們,道,“我去換身衣服。”

許是哭累了,這會兒倒是乖乖巧巧的站在那裏,點了點小腦袋。

寡人回去自己的房間,明軒等在房裏,見到寡人,瞬間彎了眉眼,“你回來了。”

叫寡人想到獨守空閨的小媳婦。

寡人與明軒這段日子,雖謊稱夫妻,卻是分室而居,夫妻本該同榻而眠,莫芹自然疑惑。

聽她所說,寡人昏迷的時日裏,明軒日日守在床邊,衣不解帶的照料,夜裏也是住在一起,如今醒了卻分室而住……

說來這其實是寡人堅持的,寡人怕自己把持不住。

寡人堅持,明軒也唯有配合。

莫芹那裏,對此沒有太多的解釋,但後來也不知道大娘自己想了些什麽,開始的疑慮也跟着沒了,日常中卻更多見她眼中疼惜。

寡人從櫃子裏取了要換的衣裳,看向明軒,“我要換衣裳。”

明軒默默轉身,背着寡人,卻并沒有離開房間。

寡人,寡人自然信任他,開始寬衣解帶……

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明軒知道是她在換衣服,光是聽着聲音,臉上便有些犯熱,聲音卻還正經,“今日休整,明日且要問問麗妃和小太子那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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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點頭,“知道。”

“莫芹那裏,我告訴她,男裝便宜行事,因而你作這副打扮。”

寡人:“她當真信了?”

“沒有多問,約是信的。”

換衣裳換的不僅僅是衣裳還有那些僞裝道具,明軒說完話,就一直站在那裏,直到寡人全部換好,走到他身前,轉了一圈,“可還行?”

明軒伸手替寡人又整了整衣襟,“很好。”

做完這些,他轉身回去,将寡人換下的衣物拿了起來,“衣裳我拿去洗。”

寡人默了一下,沒有異議,自暴自棄的想着,連月事帶和假肢這樣羞恥的東西,他甚至都為寡人縫制過,還曾親力親為照顧寡人數日,兩人之間也沒什麽好羞澀的,便讓明軒這麽帶着換下的衣裳以及那些僞裝的道具離開。

他離開後,寡人又檢查了一遍,再是去廚房,在竈臺湯罐中舀了熱水,裝了一壺,抱在懷裏捂着,再去隔壁的舊宅。

舊宅收拾過後,清清爽爽,屋子裏燒了炭火,這會兒也暖和起來,多了許多煙火人氣,寡人進去的時候,看着眼眶紅紅的了麗妃呆愣楞的坐在床榻上,淵兒那孩子則窩在她的懷裏,似乎昏昏欲睡,屋裏燃着燭火,暖黃的燈火下,不知在想什麽。

“相公……”麗妃擡頭看向寡人,那眼神在火光映襯下似迷離似朦胧,竟有些讓人看不真切。

寡人拿出捂在懷裏的水壺,放到桌上,“麗兒,淵兒,多喝些水。”

流了這麽多的淚水,那可不得好好補補缺失的水分。

麗妃把半只腳已經踏入夢鄉的孩子輕輕從自己懷裏移開,小心安置在床上,脫了鞋子,又蓋好被子,最後掖掖被角,方動身去桌上,倒熱水喝。

一杯一杯,一口一口,咕嘟咕嘟,好乖好乖。

至于周蔻淵那小崽子,還是先讓他好生睡着,補水自然也還是要補,不過且移到明日再叫他多喝些水。

喝過熱水,麗妃又含情脈脈的看着寡人,身姿搖曳步伐袅娜,一步步靠近寡人,到身前,雙手緊緊環住寡人腰身,臉頰貼在胸口,“夫君,不要走……”這一語嬌嬌怯怯,如泣如訴,似有萬般情絲纏繞,聽得寡人心肝兒直顫。

麗妃那小腦袋還不時的在寡人胸口一蹭一蹭,蹭的寡人,既舒爽又痛苦,真怕是束胸松了,特地縫制用來僞裝胸肌的小馬甲掉了,只怕叫麗妃察覺出什麽不妥。

她抱着寡人,不讓走了。

寡人既不忍又犯難,不忍拒絕,又怕身份上露了馬腳。

卻終歸還是于心不忍,留下來,同麗妃、蔻淵共榻而眠。

寡人睡在最外側,蔻淵躺在中間,麗妃在最裏側,不大的床榻,擠上三個人,這倒有一種三口之家的感覺,嬌妻幼子好丈夫,一個完整的算得是幸福美滿的家庭……

思想越想越偏,回過神來驚覺不對,男子女子,寡人想着,莫不真是自己真要走上那男女通吃的道路?

于是只得自在心中一遍遍念,筆直筆直筆直……企圖為自己洗腦。

次日醒來,只覺身上倍感沉重,惺忪睡眼一瞧,身上纏着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大一小八爪魚一樣,纏在寡人身上,纏的死緊。

洗漱用飯,走出房門,從舊宅到寡人常住的院子裏 ,便瞧見院裏素來晾衣的地方,晾衣杆上挂着寡人昨日換下的衣裳,明軒做事情的效率一如既往既高且快。

當下,麗妃、周蔻淵、明軒、寡人,四人齊聚一堂。

寡人眼皮子一撩,明軒接着嘴皮子一動,“說說那日還有之後的事情。”

誰都知道那日指的是哪一日。

麗妃:“那日妾身帶着淵兒和衆人一道順着密道逃跑,密道出口在京都城郊。”:

“逃出來後,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妾身帶着淵兒也松了一口氣。”

“松氣沒過多久,衆人把視線聚集在妾身和淵兒的身上,探究的,擔憂的,不懷好意的,落在身上的目光,各種視線都有。”

“妾身攥着淵兒的手,心裏便又警惕起來,想着陛下的依托和吩咐,想到最壞的結果,已準備拼死的覺悟。”

“最後是林侍郎站出來打破僵持的局面,帶着妾身與淵太子去他府上暫居。”

“從城郊趕回城中後,大臣們散去,各自回府上,我與淵兒跟着林侍郎在林府落腳,林侍郎倒是畢恭畢敬的,卻沒想到暗藏禍心。”

“宮中發生了什麽,妾身并不知曉,只知道自那日起,陛下失蹤了三日。”

“這三日一直住在林府,沒成想那日,那日夜裏……”

麗妃說到這裏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眼眶再度紅了,她拂袖抹了抹眼睛,聲音帶這些哽咽,繼續說,“他闖入妾身的房間,欲将妾身強占了去,言語中還有對淵太子欲行不軌的意圖……”

“那夜妾身是拼了命的,許是老天爺垂憐,叫妾身從那林侍郎手中逃離,帶着淵兒離開林府。”

“陛下失蹤,宮中動蕩未平,朝野大臣,識不得誰好誰壞,誰能信任,誰不能信任,那時候,妾只覺身似浮萍,無依無靠,飄蕩四方,不知去往何處。”

“幸而還有淵兒陪在身邊,叫妾心裏慰藉許多,生出了前行的力量。”

“恩怨都聚集在這一座城池,妾身便決定離開這是非之地,獨自帶着淵兒離開了京都。”

“孤兒寡母,又因容貌過盛,打扮上一直盡量樸素。”

确實很樸素,寡人心想。

“離京之後,颠沛流離,吃了許多苦,但萬幸除了生活上的困頓,沒有遇到別的難處,除了日子艱難些,也沒有什麽。”

“最後在一座小鎮上,暫時安定下來,沒成想,安定沒多久,一場暴雪,差點把人再次逼到絕路。”

“輾轉就成了流落到陵陽城的難民,索性柳暗花明又一村,福禍相依,叫我與淵兒在這裏與夫君相逢。”

“能看到夫君安然無事,能得與夫君重逢,吃再多苦也是值得的。”麗妃盛着一汪深情,還含着點點的淚意用那雙眸子凝望寡人。

“娘娘不知道,朝野之上第四日陛下就回去了麽?此後朝中漸漸安定,娘娘為何不回京都,不回皇宮呢?”明軒卻用一雙眼,眼中帶着狐疑,不閃不避與麗妃正面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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