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玄明

“诶?麗兒,你何時到我身旁的?”

寡人身子往旁邊稍微歪了歪, 卻碰到個人, 歪頭一看,原來是麗兒。

領路的小尼姑也有些詫異,“咦?庭施主, 這位女施主一直都跟在後面, 這女施主後面還跟着兩個男施主, 貧尼還道是庭施主的随從。”

這話半對半不對, 小尼姑口中的兩位男施主确實是寡人的護衛随從,不過麗兒可不是的,她呀,是妹妹,要護着、寵着、疼着的那種,就像阿兄對她一樣,她對麗兒也是這般。

“麗兒一直跟在陛下後面呢。”丹麗兒說着,帶着絲絲委屈, 而眼裏已經泛起一層薄薄的水汽, 一雙眸子含情含淚,瞅着周幼庭。

簡直會心一擊, 立刻,她心底就生出愧疚來。

寡人生出小心翼翼伸出自己的手,伸過去,握住了麗兒的小手,握在手裏捏了捏。

麗兒擡頭看過來, 寡人沖她眨巴眨巴眼。

“公子,你怎的來此?”明軒的聲音傳進耳朵,寡人忙轉過頭,回過神,噢,對對對,她可是來找明軒的。

寡人牽着麗兒的小手兒,揚了揚自己的小胸脯,要擺出自己帝王的氣勢來,“來這裏,自然是來求神拜佛啊,你又為何來此?”

“我與菩吝山上菩吝寺、菩吝庵中方丈、庵主有舊,故來拜訪。”

什麽故、什麽舊?要年年不缺、年年到訪,她倒想知道,還有他與魚玄明,又有什麽關聯,今日碰着人,可要把事情都問個清楚明白。

但看一直坐在一邊的庵主師太,坐的端端正正,手裏捏着一串念珠,穿着和另一端菩吝寺方丈一樣的素色袈裟,神态平和。

寡人那鐵一般的直覺再次湧了上來,稍加思索,只覺得方丈和師太,關系不一般啊。

“明施主既有俗事纏身,貧尼今日便不多留,不打擾二位相敘。”

師太都這樣說了,他們自不好再在人家的禪房中多逗留,明軒起身辭別,寡人也自覺今日此番行為,有些失了禮數,跟着道歉加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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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太一直眉眼淡淡,沒有太多的變化。

方從禪房間出來,寡人跟着小尼姑又要了一間禪房,作為和明軒臨時問話的場所。

這一次,小尼姑把他們帶到之後就離開了。

寡人放開握着麗兒的手,囑咐道,“麗兒乖,在這菩吝庵好好逛逛,我與明……明公子有事相談。”

又吩咐了護衛好生保護郡主,便與明軒一齊進了禪房,禪房門關上,房間裏就只剩下寡人和明軒。

掌心的餘溫猶在,丹麗兒似乎還能感受到周幼庭那雙纖長柔軟又溫暖的手,她看着面前緊閉的門,有些悵然若失,而一想到陛下和明相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心裏更憋悶的慌,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她伸手放在胸前,掌心之下,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一下又一下,這不止是生的躍動,更是心的悸動,是她對她的心動。

懂得,是心動的感覺。

丹麗兒一眨不眨的望着那扇門,一扇門将她與她隔離,緊緊盯住。

初時知道陛下是女子的時候,麗兒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她那時希望陛下是男子多好,而今認清現實,認清陛下女子的身份,她又希望,若自己是名男子多好。

她終歸從未放下過心裏那份感情。

今日一遭,槐花……明相……故人……陛下那樣的反應……孤男寡女……幹柴烈火……

丹麗兒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縱然知道這裏是佛門清淨地方,陛下更是這三年來這三年來都不曾近過美色,明相也一直清心寡欲,但她卻就是無法不去想,無法停止想。

陛下,陛下……

護衛只見他們的這位霓英郡主站在原地,不曾挪動一步,護衛猶豫了一下,上前詢問,“小姐,不在這菩吝庵逛逛麽?”

“不去。”霓英郡主只答了兩字。

詢問的護衛莫名覺得郡主心情不大美麗,周身寒氣四溢。

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冷?護衛抱了抱自己的雙臂,默默退回去。

而霓英郡主,依舊固執的站在原地,站在禪房前。

禪房內,周幼庭和明軒以方才庵堂師太和明軒的方位坐在桌子邊。

“陛下如此,可是找明軒有什麽事情?”

寡人點點頭,并不否認,“明軒,聽聞你那相府上種有一樹槐花,今日霓英郡主為寡人做的一道蒸槐花,那槐花便是采自相府,郡主想出特有的配方也多有你的指點,可是如此。”

“确是如此。”明軒承認。

“那明相可知,寡人曾有一位故人,也擅做這一道蒸槐花,他還在時,時常做與寡人,霓英今日這一道蒸槐花,方子、味道,與他曾經手藝,相差無幾,叫寡人覺得,是他回來了。”

“明相可知道,寡人這故人是誰?又身在哪裏?可是曾與他有過什麽交集?”寡人緊緊盯着眼前人,不錯過他面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魚玄明,玄明,明軒,是不是就是你?

“是我,陛下認出來了,我就是陛下口中的那位故人,從前常做這道蒸槐花給陛下。”

“明軒,你到底是誰?”呵,男人,寡人就知道你不會這麽輕易的說出口的。

诶诶诶???“等一下,你剛剛說了什麽?!”

他就是?!就這麽爽快的承認了?都不掙紮一下的麽?

寡人摸摸鼻子,覺得有點不真實,有些不确定的問道,“明軒你剛剛,或許是……是在開玩笑?”

明軒:“沒有,句句真話,沒有半分欺瞞,臣怎敢欺瞞陛下。”

寡人的內心還是很震驚的,“那你再說一次,你是誰?姓甚名誰?又是什麽身份?都說一次。”

“陛下,臣是明軒,大周當朝丞相,但曾經還有一個身份,是被陛下逐出宮的暗子,魚玄明。”明軒看着周幼庭,眸光篤定,是她沒有見過的前所未有的堅定,叫周幼庭,莫敢不信。

周幼庭疑惑,“你真是魚玄明?可為何你模樣身形,都變了?還有寡人曾給你下過蠱和藥,難道都解了?”這會子,他坦然承認,寡人倒是又有些懷疑、不确定起來。

或許明軒就只是恰好知道那道蒸槐花的方子???

“魚玄明早在被陛下逐出宮廷的那一日就死了,我那時死了,也從未想過自己還會有睜開眼睛的一天,還是以那樣一種荒誕離奇的方式。”

“再次醒來是在一年後一處亂葬崗。”

“陛下可聽過借屍還魂?明軒以前聽過,卻是從來不信的,直到那時自己經歷了,才道原來竟真有這樣的事。”

“明明不一樣的軀殼,卻都是我,幼庭,你可信?”

“我曾經是魚玄明,而現在是明軒。”

信?不信?她該不該信?

寡人注視着那人眉眼,“你且再說些我與他的事情,只有我和他知道的事。”

至少她沒有全然否決他,明軒有些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看着幼庭的眉眼盡然暖色,潋滟溫情,“好。”

“你知道,所有暗子中,只有我是出身大周宮廷的,我不大喜歡這皇宮,可是這裏有你,魚玄明的一生都是為你而活的,甚至就連這個名字也是你所給……”

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說了許多,那些事情,那些過往,那些記憶,遙遠的淡忘的,全部再次浮現,他記得那樣清楚,說的那樣詳細,不會是別人,這個人,只能是他。

他的曾經,由他親口說出口,叫她莫名心間鈍鈍的痛,一陣一陣,綿延不止。

說到這裏,寡人已經過信了大半,盡管這事情如此荒誕,但她無法否決,甚至是肯定,他就是魚玄明,那麽……

“我并沒有下殺手,那你……魚玄明……是……怎麽死的?”她只是下了藥和蠱,明明那毒和蠱都不致死的。

“自盡。”

這回答叫寡人又是一驚,“你……”他怎麽竟會這樣想不開。

明軒似乎猜到她這時候在想什麽,“我說過,魚玄明的一生,都是為你而活的,你将他驅逐出宮,放言此生都不會再與他相見,你棄了他,這對他來說是最致命的,是他自作主張,還以為一個孩子能讓你多在意他幾分,卻只是給自己給你都平添麻煩。”

“魚玄明所思所想所念都是你,只為你,倘若此生都再不能見你,那麽他此生活在此世,也毫無意義。”

“我……”她一時讷讷,竟不知說什麽好。

她這半生,不欠黎民、不欠大周、不欠先皇、不欠自己,卻獨獨欠了身周人 ,太多情債。

因緣起,因緣散,情債難還,也許終她一生都還不盡。

也罷也罷,債多不壓身嘛,今生還不了,那就下世、下下世、下下下世……總有還清的那一世。

眼眸轉向別處,寡人覺得有些不敢看他,“那你……那你又為什麽年年要到這菩吝寺和菩吝庵來呢。”

“我從亂葬崗醒來的那一年那一時,曾蒙受方丈和師太相助,那時他們還不是這菩吝山上的方丈、師太,還只是對尋常夫妻,膝下也沒有孩子,不過後來不知怎麽大伯大娘夫妻兩個接連看破紅塵,一個出家做和尚,一個出家做尼姑,接連當了方丈和師太。”

啧,瞧吧瞧吧,寡人就說方丈和師太,關系可是很不一般。

不過這也還真是對難得的夫妻,丈夫妻子都看破紅塵。

“滴水恩湧泉報,因而年年都會來這菩吝山,看望兩位,來到寺裏庵堂,也會拜佛,從前不信鬼神,但死去重生,經歷過這樣離奇的事情,對這方面也不再像從前半點不信的,多生出幾分敬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陛下可問完了?”明軒此時問。

嗯嗯嗯,問完了問完了,寡人剛想說,話到嘴邊又換了說辭,“等等,沒有,還有兩問呢。”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一二三四一”,灌溉營養液+102018-08-27 21:13:33

愛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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