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野味是謝濯托褚钊帶來。
阿澤難得休沐一次,又恰好能歇在自己當家作主的軍營裏,若非看在謝濯的面子上,即便是蕭祈親自下诏,褚钊也懶得伺候。
而阿澤則全無被打擾假日的不滿,他總是跟謝濯親近,口信一到他便立馬從被窩裏蹦起來,拖着出褚钊就往山裏跑。
褚钊練得一手硬弓,百步穿楊,箭無虛發,那是上陣殺敵千裏取人首級的功夫,拿來打獵實在是大材小用,但有阿澤在邊上紅着臉鼓掌叫好,他便勉為其難的報效了一下朝廷。
不過一只山雞、一只兔子就算是褚钊這個為人臣者的全部貢獻了,至于那補氣健體的野鹿是留給阿澤補身子的,旁人一塊肉都別想嘗到。
阿澤每每跟在褚钊身邊都是一副十足的少年心性,他換了身滾着狐毛的小褂子,瞧着像是富貴人家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山裏清靜,又沒有外人,他蹦蹦跳跳的竄到院子裏嚷嚷,一時連宮裏規矩都抛到了腦後。
“開門呀,謝大人!你要的肉——唔唔——”
阿澤一路就跟個撒了歡的小兔子一樣拽都拽不回來,眼看就要敲門壞事,褚钊只得手疾眼快的捂了他的嘴。
“——唔!钊、钊哥,怎麽了呀?”
“噓,咱放下東西就走,陛下,咳……陛下和謝大人忙着呢。”
褚钊自幼習武,耳聰目明,屋裏那點動靜他聽得一清二楚,可他又沒法跟阿澤解釋得太透,只能一邊在心裏把蕭祈這個沒正形的主子腹诽八百遍一邊不動聲色的糊弄過去。
換了新衣裳的阿澤就是個毛絨絨的兔子精,褚钊穩下心神将這小祖宗單手抱起,又對着緊閉的門扉颔首一禮。
“陛下,謝大人,東西在門外,我們先行告退。”
“等會——钊哥等會呀!我還給謝大人拿了東西!”
阿澤嗚嗚嘤嘤趴在他肩上使勁掙紮了兩下,謝濯畏寒,這回走前匆忙,他忘了給謝濯帶個暖手的小手爐,眼下他特意把褚钊特意買給他的小手爐拿了過來,想給謝濯用。
阿澤是好心好意,可這門內門外這兩個不講理的大男人卻不約而同的踹翻了醋壇子。
“謝大人——謝大人,手爐也給你放這了,你記得用……唔!”
行伍人的手掌都是差不多的,阿澤嘴巴一癟,屁股上不清不楚的挨了一下,他把嘴撅得老高,正要氣鼓鼓的跟褚钊理論,屋裏的蕭祈忍無可忍的脫下靴子狠狠甩去了門上。
“——快滾!老子放你們半個月假,趕緊給我抱在一起滾!”
氣急敗壞、欲求不滿、怨夫罵街。
褚钊冷靜無比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腦海裏浮現的四字詞語沒一個好詞。
他愈發理解荀老爺子為什麽一天天氣得跺腳,不過能給長假就是好事,他已經自己開府單住,阿澤若在他那待着,肯定不會受半點委屈。
“臣——謝陛下恩典。”
秉承着忠君愛國的原則,褚钊努力控制了唇角上揚的弧度,阿澤将禮物轉手送人的不快已經消失無蹤了,他對着木門再施一禮,便美滋滋的兜穩了阿澤轉身離去,打算借此機會好好給這小東西立一立規矩。
門外腳步聲走遠,謝濯才勉強放松了一些。
蕭祈這個畜生不如的玩意醋勁上頭,打阿澤一開口,他便血氣上湧,掐得謝濯腳腕通紅。
暖身的酒水傾去了一旁,盛放酒菜的木桌實在難以撐起兩個成年男性的體重,蕭祈單手摟着謝濯的腰胯往肩上一扛,另手撈起了空了小半的酒壺。
壺嘴入喉,酒水辛辣,謝濯被嗆得眼角發紅,提前熨燙鋪平的被褥亂成一遭,他陷去榻裏攀緊了蕭祈的肩頸,來不及吞咽的酒水有些被蕭祈俯身掠走,有些則滴滴答答的落去了枕邊。
“阿祈……你慢些……”
“慢不了。”
氣息交錯,肢體糾葛,備好的紅燭暖帳成了擺設,蕭祈總是情急易燥,從不會細心品味各種寓意。
謝濯雖是無奈卻也不得不縱着他,唇齒勾連津液交融,歪斜的玉釵随着蕭祈悶頭辦事的動作搖搖欲墜,最終還是掉去了一旁。
青絲成緞散去身下,謝濯被蕭祈頂得眼眶通紅,蕭祈在床笫間永遠是個混小子,每回都恨不得将他弄得七零八落,才好拆吃入腹。
幔帳輕搖,床腳吱呀作響,蕭祈挺腰貫去深處死死卡在那點最要命的地方,謝濯陷在他身下難受的直蹙眉,一時連哭音都帶着細顫,可他卻置若罔聞的撿起了那根簪子。
青玉所制的簪子是新的,樣式也同先前那根不一樣。
謝濯已經很久沒有再戴簪了,從前他調皮,總會爬去謝濯膝上伸着小胳膊去抽謝濯挽發的簪子,他特別喜歡看謝濯散下長發的模樣,因為那樣的謝濯總是靈秀的像個渡星河而來的仙人。
而去年的今日,他重回長佑城,在那狹長的宮道上,他再次看着披散長發的謝濯。
追随他的死士們和最後一批沒有背叛蕭裕的侍衛搏命相鬥,他趟過血霧彌漫的石階來到謝濯面前,孤月終于照開了濃重的霧氣,侍衛的慘叫聲堪堪中止,他俯身抱住了渾噩踉跄的謝濯,替他藏起了手中那根淌着血的斷簪。
戕王者,大逆不道,天命誅之。
謝濯不過一介文臣,不通武學,不碰刀槍,他能弑君這種事,蕭祈想不到,九泉之下的蕭裕更想不到。
——可這世間就是有一種東西能把好端端的人逼上絕路。
“阿祈,動……阿祈……”
謝濯眼尾水汽漫開,細長的十指在蕭祈肩上抓出了紅印,他可憐兮兮的哽咽出聲,又主動湊上來銜住了蕭祈的唇面。
化開的酒水不再辛辣,而是透着醉人的醇香,謝濯已然微醺了,他皺着紅透的鼻尖貼去蕭祈鬓邊抱怨着下面又漲又燙,甚至還主動擡腿攀上了蕭祈的腰胯。
情愛是天底下最困人的羅網,入則難逃,不死不休,古往今來萬千良人身毀其中,可大都心甘情願。
謝濯呵出半口濁氣,環着蕭祈的頸子低吟出聲,濃密的鴉睫細細顫抖,水汽墜得他眼簾發沉,生理性的淚珠從他眼尾蜿蜒而落,隐去了柔軟烏亮的發間。
“阿祈——”
“.…..別亂動了!”
謝濯眼尾的一點紅痣生得極為豔麗,平日裏只是瞧着好看,可到了這種境地,便如精怪一般惑人心智。
蕭祈将手中玉簪撇去床下,再次撫上了謝濯的眼尾,他知道謝濯還沒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眼下這般無非是想将他從那段回憶裏扯出來。
“那你動……”
瑩白素手自頸間滑去心口,撫上了蜜色的肌肉,謝濯笑得雙眸眯成一線,透明的淚珠還挂在睫上。
低啞悅耳的聲音險些要了蕭祈的命,他呼吸滞了一瞬,而後便呲着森白的犬牙堵了謝濯的唇,他腰上發力惡狠狠的往裏一鑿,生生将謝濯釘在了床上。
他逃不出這一盤死局,他生于皇室,承了蕭姓就注定要被困于此。
亡魂索命、衆叛親離、外敵來犯、他經歷過的和即将要經歷的全部都是血雨腥風,他明明是孤身一人為天下所負的命數,可誰都不曾料到,這命局之中,偏偏有一個謝濯陪着他。
阿澤送得小手爐算是及時雨,不過謝濯沒用它暖手,而是用來捂了半晚上腰。
蕭祈瘋得徹底,差點把床榻晃散,等到月上中天,他才放了謝濯一馬,意猶未盡的披上衣服去門外料理兩只野味,等到雞湯炖好兔腿烤熟,謝濯早就睡成了一團,任他怎麽叫都不肯睜眼。
蕭祈只得口對口的哺了謝濯兩口雞湯,謝濯又困又累連嘴都不願意張,被煩得緊了,也只能呲出毫無威力的犬牙軟綿綿的咬了蕭祈一口。
“睡覺……阿祈,讓我睡覺……”
“吃了再睡,這不是你讓人送得嗎。”
蕭祈這會倒是有了體貼備至的模樣,全無剛才死都不停手的混蛋做派,謝濯唇角一抽,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他伸直發抖的右腿勉強蹬了蕭祈一下,還挂着淚的眼尾滿是紅潮。
“.…..你個小混蛋。”
“那也是你教出來的。”
“——咳,咳咳。陛下,您這門口的明火沒熄,怕是想點了貧僧寒舍。”
正是打情罵俏的功夫,門外傳來了淨塵的聲音。
謝濯眉目一僵,當即扯了被子滾去床裏不肯露頭,蕭祈皺着眉頭正大步流星的起身去看個究竟,結果又被謝濯喊回來把衣服穿戴妥當,省得一副昏君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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