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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識舟頭發蓬亂地坐在床上。而周牧返回到床邊的時候，以為自己會得到對方充滿怒氣的責罵和怒斥，卻沒想到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兒，良久地沉默着。

這種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相比之下周牧更希望方識舟能起來揍他一頓，也好過死刑犯上絞架之前，內心煎熬地做着最後的禱告，最終結果還是得死。

方識舟不是不想直接打一頓出氣的，可這小畜生仗着自己年輕體力好，把他做得床都下不去了，一把骨頭撞得快要散架不說，身上也被啃得沒什麽好地方了。

他渾身都是吻痕、齒印和掐痕。周牧情動時手上沒個輕重，腰間和屁股上都是紅色的指印，疼倒是不疼，只是他皮膚白，捏一下就明顯得很。

這些暧昧的齒痕遍布在他後頸、肩頭、胸部和腿根，連屁股上都有。

方識舟低頭掃了眼，這人是他媽屬狗的吧？

半晌，方識舟坐到床邊，只穿了一個黑色內褲，伸腿踹了周牧一腳，說：“手機拿來。”

周牧出去拿來方識舟的手機，遞給他，內心躊躇不安，直到方識舟說了句“站好”，他又安靜地站在一旁。

方識舟劃着手機，發現了與阮成的聊天記錄。怪不得這幾天沒有人找他，原來周牧一開始就跟阮成說好了，以他的名義，推掉了之後幾天的行程。

“你這麽做想過後果嗎？”方識舟關掉手機問道。

周牧搖搖頭，随後又點頭，答：“想過。”

周牧本不是個沖動的人，做什麽事情之前大多都是做好準備的，可他也說不清，這次到底是因為內心裏陰暗的那部分的蓄謀已久，還是當時情景下的沖動使然。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方識舟問：“跟蹤我。”

“最近。”周牧斂眸看着地板說。

“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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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周牧沒有回答方識舟的問題，用顫抖不安的聲音問道。

方識舟：“我說了，我跟那個女孩是假的。”

周牧：“那你為什麽……要騙我呢？”

方識舟抿着嘴，煩躁地抹了把臉，接着從床頭櫃裏拿出煙盒，卻并沒有抽。

一開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釋，他本想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解決這件事，可現在卻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方識舟：“那你現在呢？打算關我一輩子？”

周牧沒有馬上回答，似乎猶豫了會兒，随後悲傷地笑了：“如果這樣能讓你愛我的話。”

方識舟皺眉，聲音轉冷，糾正道：“周牧，你這種想法和做法，全是不對的。”

周牧說：“連我們最開始的相遇，也是不對的。”

他期待方識舟能否認他，毫不猶豫地否認他，可他知道自己在妄想。

方識舟突然哽住了，握着煙盒的手指下意識收緊。也許，他早就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問題，只是從來沒有想去深究隐藏在冰山之下的原因。

周牧看到方識舟突然變得蒼白的臉色，那股一直若隐若現的疼痛才終于有了輪廓。他終于不用在甜蜜和酸澀中間被拉扯，等待着他的絞繩即将落在他的脖頸上。

“是不對的。”方識舟抽出一根煙，卻遲遲沒有點火，“當初你強迫我，這是不争的事實，不管怎麽說都是不對的。”

周牧再不敢去看方識舟的臉，他害怕看到方識舟臉上的厭惡或者蒼白。

他突然跪在方識舟的面前抱住他，死死地抱住他，哽咽道：“我錯了，別丢下我……”

方識舟輕嘆了口氣，微微擡着頭盯着前方的虛無，他到底忽略了多少東西？

這件事是埋在他們之間的一顆炸彈，像身上潰爛的傷口，唯獨只有将它剖開來，放到太陽底下走一遭，再将那腐肉挖開，直到生出新的、健康的肌膚。

他問周牧，當初喜歡他是否只是因為想跟他做愛，周牧回答得果斷：“不是因為想跟你做愛才喜歡你，是先喜歡了，才有欲望。”

周牧知道自己錯了，可從來不後悔。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他這一生什麽都沒有了，唯有緊緊抓住眼前這個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放手。

方識舟輕輕地笑了聲，說：“我本來，想帶你去見見我爸。”

周牧突然怔住，僵硬的身體動了動。

方識舟見周牧沒反應，又嘆了口氣：“我喜歡你。”

不喜歡又怎麽能一次次容忍周牧對他的所作所為呢。

只是每個人對喜歡的定義不同，表達愛的方式不同，方識舟自小便習慣于将自己的喜歡掩藏，從不輕易宣之于口。

周牧發不出聲音，只是顫抖着，埋進他的頸窩，緊緊抱着他。

方識舟說：“但我做不到馬上原諒你。

“我要你等着我，留在原地等着我。

“不要來找我，不要打聽我。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等我想明白，等我來找你。

“聽懂了嗎？”

只有讓他經受了、挨過了漫長的等待的煎熬，接受懲罰，原諒自己，方可釋然。

周牧點頭，嗓音幹裂嘶啞，哽咽道：“聽懂了。”

我愛你，遺憾的是，萬物皆有裂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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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遺憾的是，萬物皆有裂痕。”來自——赫爾曼·黑塞《精神與愛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