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試衣
百無聊賴的日子是極難熬的,一月時光悠悠晃過去,邱婉兒恍覺過了小半年。這期間,她在夜半時分偷溜過幾次回城北看兒子,白日裏依舊是那位風華無雙的翩翩佳公子。
這日,趙夫人親自領了董記裁縫,帶着趕制初成的新郎喜服前往別院。
“見過趙伯母。不知伯母前來,小侄理應到門外迎接。”
是了,未來岳母大人親臨,事先知會那人卻未明說,現今人來了也是徑直入了院子,可把邱婉兒這個冒牌賢侄唬得一愣。好在她反應迅速,泰然将人迎進廳來。
趙夫人看看多日不見的未來女婿,見其依舊神采奕奕禮數周到,心下滿意之餘,稱呼也不自覺更親切了,
“無妨。天兒,今日潘師傅也來了,你大婚的喜服,進屋去試試吧。”
說着,示意身後側的人上前。潘師傅便是那日親自為邱婉兒量身的董記裁縫,是名經驗豐富手藝出衆的老師傅,捧着喜服要随新郎官回房。
“這……着人送來也就是了,何苦勞伯母親自跑這一遭。”邱婉兒回了句客套,随後吩咐丫鬟看茶,再沖趙夫人抱拳:“伯母稍坐片刻,天海去去就來。”
語畢,請了捧喜服那人:“有勞潘師傅,這邊請。”
“賈少爺多禮了。”潘師傅對這位風采卓然又謙遜有禮的後生甚有好感,笑眯眯随其去了主屋。
潘師傅自是不會親手為她穿上的,伺候左右的婢女手腳很是利索,頭一回為這未來姑爺更衣,還是當着外人的面才有此機會,如何不值得珍惜。
說來也怪,這賈公子眼下雖還是趙府客人,好歹也已算半個主子,沐浴更衣,寝起梳洗,從不讓人侍候在側,就連小六子也不曾見近身服侍過一回……此人,客道或是自律,都顯得太過了。
丫鬟終歸是丫鬟,某些疑惑想想也就罷了。當準新郎官将那一套華彩喜服穿上身,俊秀優雅的氣質平添幾分豔色,人也好衣也好,全數的精彩展現到極致,把那丫頭迷花了眼,一旁的潘師傅也忍不住連連稱嘆。
“賈少爺相貌堂堂,身姿也如此俊朗。上回量時腰圍甚小,這喜服本做得寬松了一分,如今賈少爺穿上來倒是恰好合身,想是不需大改了。”
“是,穿上正合身,潘師傅手藝了得。”準新郎官說着,擡步出了屋,去大廳向未來岳母展示。
“趙伯母,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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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夫人才擱下茶盞,側目望過來,喜色難掩:“好,好個英朗不凡的新郎官兒。”
“伯母謬贊,潘師傅技藝高超才是真。”
“不敢不敢,賈少爺與趙小姐天生般配,鄙人是十分期待二位大喜那日站在一處的畫面,也更是要恭喜趙夫人覓得良婿咯!”
“……”
幾人誇來誇去,一廳氣氛變得好是熱鬧,別院衆仆也都紛紛探頭相望,大嘆他們的賈公子果非凡物。
喜服試畢,潘師傅多看幾眼便知何處需加細改,不多耽誤工夫,捧了喜服先行告辭。趙夫人還有話,叫那未來女婿坐下來,一一交代。
“天兒,再過一月就是正日子,府裏現下已忙着布置,過兩日這別院也該開始收拾收拾,我會差人過來打點,你只安心住着,無需費心張羅,屆時從別院将你迎入趙府,拜過天地,你就是我趙家人了。”
趙夫人飲了口茶,溫溫緩緩說道。眼前人默默聽着,謙恭穩重的模樣最是得她歡喜。等她話鋒一轉,卻又不知其是何神情了。
“另外,以你趙伯父的名義,我已向京城賈家捎去書信與請帖。”
果然,此言一出,未來女婿眼中現出了別樣神色,趙夫人暗暗嘆口氣,不急着對方表态。
可她是不知,此人現出異樣,并非因為她所想所慮的那些種種,是因為別的。而此人又極富心計,演技精湛,以三分理解三分不願多談為掩護色,快速将話題引向另一端。
“實不相瞞,定親之前天海也已向京城去了書信,只是……對了,不知大婚那日趙伯父是否方便回府觀禮,雪兒畢竟是伯父伯母唯一的女兒,定是希望成婚當日二老能齊齊安坐高堂,歡歡喜喜飲下我倆的新人茶。”
這麽一問,把趙夫人的思路帶了過來,只見她微擰眉心略作沉吟,方才回道:“你伯父前日家書有言,女兒大婚必定下山回府,只婚宴過後還是要返回涼山……你二人已有十數載未見,他呀年紀一大把,人也越發頑固了,最忌諱別人說他老,你可要記住了。”
“哈哈哈,伯母說笑了,天海怎敢。”
邱婉兒粲然一笑,唇角弧度拉得自然老練,只那心底裏,不知在盤算甚麽。
趙夫人心念了自家老爺一忽兒,還是将寬慰與提醒留下:“天兒,賈家那邊我們趙府誠意以表,如何回應是他們的做法,今後你入了趙家,安心與雪兒過日子為要,不必為過往過多煩心。”
言罷起身,領着一衆丫鬟打道回府。邱婉兒将人送出大門,目送軟轎離開,回身之際長長舒氣。
得了,京城賈家與真天海那邊,不論是何境況是何結果都不需她去憂心,自然有人安排妥帖。眼下最要緊的,是做好萬分準備迎接大婚之日。到那一日,她要面對的就不單是別院衆仆,不單是趙府千金與趙門主母。
等待她的,是威名遠揚并與真天海相識多年的趙總镖頭,是趙家一幹或精或鈍的親友賓客,更是與趙大小姐洞房花燭夜的雌雄角逐……
她這個假天海,還需邁過一道又一道難坎,填下一個又一個深坑。
當日深夜,思慮再三,邱婉兒決定再次悄然潛回城北。而當她跳下院牆正欲邁步時,一道黑衣人影擋在身前。
婉兒目光灼灼,盯着眼前同樣蒙面的人,借着月光仔細分辨了好一陣,才認出來:“是你!”
對方靜默只是一瞬,縱身一躍丢下一句:“跟我來。”
兩道身影便一前一後輕踩街邊屋院牆瓦,飛身閃到某處僻巷裏。
“你不是随行出镖了,怎會還在涼州?”
甫一落地,邱婉兒的問題就問出來,眼前人摘了面巾,露出一張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臉,正是曾淩峰的心腹屬下,石田。
他從來貫徹言簡意赅,不多一句廢話,
“趙府送去京城的書信我已處理,現下你的要務,是老實呆在別院,不可三天兩頭往外跑,更不能頻繁去見你兒子。”
邱婉兒嗤笑:“呵,原來你一直在監視我。”
石田面色肅然,不理會她的嘲諷,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樽:“這是主子刻意為你備下的九香迷魂散,大婚之夜你若有本事瞞天過海最好,若不能,這個……以防萬一。”
“哈,下作!”
說是這般說,邱婉兒還是将它接過來,揣好,眸光嘲諷中染上笑意。逆光的石田望着月光下遮掉半張臉的她,眼神不由亮了亮,稍一恍神,冷厲的語句不知不覺帶了溫度,
“回去吧,今夜這一回我不會禀報主子,不過下不為例。”
邱婉兒也斂了神色,鄭重道:“既然你在監視我,必定知曉我兒身在何處。我知你主命難違,但木兒只是個四歲的孩子,我受你主子威脅在趙府賣命,也希望你信守承諾,對我兒即便不能照拂,也不可前去攪擾。”
石田冷峻的面上松了松,眼中柔和一閃而過:“我答應你。”
“那便多謝石大哥了,回去告訴你主子,既然應下這筆交易,我會如約完成,他大可不必日日防着盯着……告辭。”
話音落,人已閃出暗巷,片刻不見了蹤影。
身後石田默默回味了那聲“石大哥”,随後也飛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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