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解圍
“碰——”
屋裏衆人被突如其來的異聲驚住, 是茶杯落地破碎聲,是男人疼痛吸氣聲,是鄭镖頭惱火怒喝聲, 是馬有才慌亂賠罪聲。
事情太過突然,邱婉兒循聲看去,正是亂糟糟的場面,曹大夫探脈的手也随之頓下來, 瞧見鄭镖頭衣擺打濕一片, 更見瘸腿小厮手背通紅一片, 忙道,
“怎麽這麽不小心, 那手燙傷了吧,快,我給你處理一下。”
說着, 還記得回頭沖床上的傷者報備:“姑爺, 那小厮燙傷需即刻處理, 曹某可否稍後再為您診脈?”
“無妨,曹大夫先給他治傷吧。小六子,帶他們去偏廳。”語畢再看看一臉不悅的三當家,心道大妙, 又說:“另外,去我衣櫃找一件外衫給鄭镖頭換上。”
邱婉兒臉色是平常的,心頭卻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對馬有才如此犧牲的解圍,除了暗暗叫好, 還是有那麽些感激的。
姑爺的吩咐很合理,小六子領命去辦, 安排人為傷者和大夫引路,自己又回了房來,去姑爺的衣櫃翻翻找找,挑半天取了一件淡墨外衫,給鄭镖頭奉上。後者接過來在自個兒身上一比劃,撇撇嘴一搖頭,
“海呀,大侄女婿呀,你身子忒瘦弱了,這尺寸的衣裳可穿不上你叔我這身板。”
婉兒坐起身,煞有介事地盯了對方瞧,點頭表示:“是啊,鄭叔威武雄壯,天海疏忽了。小六子,馬上出去一趟,務必尋一家好些的鋪子為鄭镖頭買件新衣……鄭叔,有勞您給他說說身量尺寸。”
“算了算了,折騰這個幹啥!”鄭镖頭瞅着自己的衣擺臉色不耐,幹脆婉拒并告辭:“我騎馬來的,待會兒自己回去換一身得了,你養身子別這麽操心,等曹大夫過來再給你瞧吧。”
“也好,是天海待客不周了,還請鄭叔莫怪。”
“不說這個。倒是你岳父托我給你帶句話……你吧有些事悶聲不吭把他們一家子坑了一把,他念在你是故交之子的份上,饒過你這回,不過再沒有下次,聽見沒?”
鄭镖頭冷不防冒出一句警告,邱婉兒早有準備也不免愣了愣,而後才鄭重應答,
“岳父不追究,天海心裏依舊過意不去,往後定當與人誠懇相待,也請鄭叔安心。”
“希望你說到做到,我走了。”鄭镖頭最後補一句,再嫌棄地瞥一瞥自己的衣擺,一鼻子氣出不來,大步流星迅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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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走後,邱婉兒又把屋裏其餘人譴退,獨剩自己靠床沉思:先是感慨一番鄭镖頭豪氣爽朗的性情,卻又惜他如此喜怒形于色,難怪會被心機深重的後輩越過去……
想過這些有的沒的,婉兒很快進入下一步應對之法的思考。美好日子尚距甚遠,絕不能在此時,在曹大夫這裏暴露身份。
別院偏廳,曹大夫給手背燙傷的馬有才上藥,一并叮囑其養傷事宜,
“這藥就給你了,回去一日塗三回,傷口切勿沾水,養個十天半月會沒事的。”
“謝了曹大夫!”
馬有才忍着痛感向大夫道謝,心下卻是暗暗慶幸自己機靈,及時給邱小妹解了圍。為防萬一,手傷包紮好的他又纏着大夫給看脈,一會兒說自己頭昏眼花,一會兒說自己瘸了腿不能再廢了手,生生把曹大夫留了好一陣。
也虧了他馬有才刻意争取的這段工夫,曾淩峰那方的人追了進來。
“曹大夫,我家夫人适才孕狀強烈,身體十分不妥,還請曹大夫即刻移步,随在下去一趟曾府。”
石田出現得不算及時,好在事有轉圜未出纰漏,眼下無論如何他要把曹大夫支開。
此人神情語态皆是嚴肅,像是情況急切而不妙,說到這份上了,曹大夫不會推托,只想到今日此行的目的,略猶了猶豫,
“可是姑爺那兒……”
“在下替曹大夫去向賈姑爺解釋吧,事出突然,相信她會理解的。”
……
主屋,邱婉兒已下了床,在外間倒水喝,石田敲門進來,還令她愣了愣,随後雙方配合,搭臺唱戲。
“既如此,還是請曹大夫快些過去吧,我這些日子都在服用雪兒給的傷藥,身子确已無大礙,還是師嫂身子要緊,耽擱不得。”
兩人一臺戲,演出效果極佳。
賈姑爺如此說,曹大夫心想這般回去也算可以交差了,倘若在此多逗留片刻,那曾二當家的夫人出了啥問題,他才不好交代。
“行,那曹某就先随石護衛去了,賈姑爺若有任何不适,盡管差人來喚。”
“嗯,去吧。”
……
石田領走曹大夫,小六子被譴去送人,房中只剩下婉兒,及那個一臉複雜的燙傷人。
“馬大哥,你的手傷得可嚴重?”
“呃……還好,不嚴重,大夫給上了藥。”
婉兒望着這人憨厚磕巴的樣子,臉色轉了轉:“馬大哥,多謝你為我解圍。但是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了。”
“我哪裏傻!”馬有才不樂意:“小邱……我也不是為了你一句謝,我只是……”盡我所能在幫你。
“你這樣,我心裏過意不去,不知如何報答。”
“小邱,你別這麽想,都是我自願的,沒想要你怎麽報答,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對了,木兒他住進趙府,真的不要緊?萬一哪天你暴露了……”
“我不會暴露,馬大哥,如無意外,木兒在趙府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馬有才又再激動起來:“可你打算一直這麽下去?!你不可能永遠當一個假姑爺吧!”
“夠了,我不想談這個。馬大哥,還是多謝你此次出手,手上的傷你要當心,日後有機會,小妹定當報答……今日就到這裏吧,恕不相送了。”
逐客令下,馬有才自知踩入話題禁區,卻又不甘,他以為自己這一回,能換回對方一點感動,而能與其淺淺交心的……
可是不能,依然不能。這個女人,從始至終未曾正眼看過他。讓他失望之餘不禁又想,她的丈夫,該是何樣人物,能娶到她?而他自己又該怎麽做,才能俘獲佳人芳心?
……
失魂落魄,踉踉跄跄,一瘸一拐,馬有才終于走了。
此人,本事沒有還挺叽叽歪歪,尤其看自己的眼神太過直白,婉兒早煩得不行,先才那一着勾出的些微好感也随之抹去,只剩厭惱。
此時的曾府,女主人董依芸正同一衆前來探望的閨中姐妹暢聊嬉笑,清脆的嬌笑聲傳出老遠,人也是精神十足,哪裏有石田口中孕感不适的模樣。
“沒想到呀,咱們中年紀最小的芸兒,倒是最快當上娘親的,動作夠快嘛!”
“就是,虧她當初還一口一個小娃娃麻煩,說晚幾年要孩子。”
“瞧你們說的,董記這麽家大業大,芸兒妹妹作為獨苗苗兒可不得早早生個後繼者……”
“你這麽說,該不會下一個就輪到雪娥姐了?”
“是呀,人家恐怕是身負重任,正在努力呢吧!是不是呀雪娥妹妹?”
誠然,這群三三五五相互調笑打趣的姐妹中,包括她們口中急需努力造人的趙府千金趙雪娥。
大抵閨中壓抑太久,千金少婦們成親之後說話越發大膽,話題也越發沒個臊,趙雪娥初時不大習慣,如今已練就面不改色聽任她們大放葷段,哪怕拿她來逗趣。
“哪裏就急着要孩子了,這種事又急不來,順其自然。倒是你們,成親時日也都不短了,竟是被芸兒搶先一步,不争氣。”
哈,輕輕巧巧引回去,怼得衆女紛紛無語,塌肩膀的塌肩膀,翻白眼的翻白眼,她們就是不争氣呀,能怎麽辦。
“得了得了,這人伶牙利嘴,咱們總歸說不過她。”
“成了親還這般犀利,可當心你夫君受不了!”
“……”
曾府後院中庭的納涼小築,笑鬧聲不休。這時候,石田領着曹大夫步履匆匆到了院門,老遠聽聞的這熱鬧,不想也知院內該是何等境況。
曹大夫就奇怪了:“石護衛,這……”
“曹大夫稍等。”石田未答,招招門口的護院家丁,令其入內通傳。
那亭中衆女見下人來報,說是主子派人請了曹大夫過府給夫人看脈,一一又把目光投向董依芸,欣羨不已。
被目光包圍的董依芸先是不爽被擾了興致,一聽下來,唇角上揚,口吻是無奈中含着喜悅,
“峰哥哥真是的,不就早晨起來幹嘔了兩下,至于麽!”
“得了吧,這麽個殷切疼愛自己的夫君,心裏不知多美呢!”
“就是,想羨慕死誰!”
董依芸笑意上臉,不再掩飾她的幸福與得意:“我去去就來,大夥兒先聊着。”
說着就起身,她不能辜負自家夫君一番心意呢。一旁端坐飲茶的趙雪娥見機,也向衆姐妹暫別,随董依芸去了側廳,逃離這沒羞沒躁不饒人的少婦群。
去往偏廳的路上,董依芸挽着趙雪娥的胳膊,斂了神色問道:“雪姐姐打算何時宣布?”
雪娥莫名:“宣布甚麽?”
“木兒呀。你打算怎麽向外解釋木兒的身份?總不能就稀裏糊塗養着個便宜兒子讓別人瞎猜亂說吧。”
雪娥笑了:“你忘了,我從不在意旁人看法的。”
董依芸這回挑明了說,她懷了身孕仿佛盈滿母性,
“你是不在意別人怎麽說,可是木兒呢?他雖然還小,可總會長大,到那時,他在趙府是個甚麽名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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