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文殊蘭 色字當頭一把刀

次日入夜。

某處富麗堂皇的會所,華燈璀璨。

鐘彌家客廳也正熱鬧。

表姨登門,跟章女士說着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八卦消息,神情之誇張,言語之膽顫,仿佛聞所未聞。

“……那個徐少爺是有未婚妻的呀,人家家裏眼光高的要命呢!我那天一聽徐夫人說有個小姑娘一直在纏着她家兒子,我就心想,也正常嘛,畢竟那徐少爺人長得體面,家裏條件又好,哪怕沒名沒分小姑娘巴着他也是情理之中,惹花惹草都是應該的,可我一聽,徐夫人說那小姑娘叫什麽,叫鐘彌!哎呦!我心裏就咯噔一聲,我們彌彌講道理是做不出來這種叫她外公臉上無光的事的呀!”

一句話恨不得帶上十八個彎,其中幸災樂禍的意味,巴不得事實确鑿,坐準了鐘彌攀龍附鳳,大家半斤八兩,各奔前程,日後別在她們母女面前假清高。

什麽京市章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誰還記得。

章女士甚至都不看向鐘彌确認一眼,只沖着表姨淡淡笑着說:“彌彌不會,應該是弄錯了。”

表姨說:“哪會錯哦,那徐夫人都說了,鐘彌,開戲館茶樓的,這城南難不成還有第二家馥華堂?”

長輩說話,也不管是什麽長輩,打斷都是不禮貌的,鐘彌待會兒要穿極修身的裙子,晚上就沒吃飯,這時安安靜靜聽表姨紅臉白臉都唱起來,只津津有味剝着嫩綠蓮子。

到表姨這句說完,她才出聲。

“那個徐少爺,我是認識,我跟他高中同屆,不過也不太熟,表姨現在在州市的貴婦圈混得這麽如魚得水,消息靈通,不如再打聽打聽。”

表姨向鐘彌狐疑看去:“打聽什麽?”

“到底是誰糾纏誰?”想到那天在酒店露臺借着沈弗峥面子的那出狐假虎威,鐘彌不禁露出笑。

“不過他現在應該不敢糾纏我了,就不勞表姨替我操心了。”

鐘彌一臉純真好奇,眨巴眼,也向表姨回以晚輩的關心:“哦,對了,那個貴婦聚會有用嗎?表姨剛剛說徐夫人眼光高,瞧不上戲館茶樓,那其他人家呢,眼光高嗎?表姨選到心儀的女婿沒有啊?”

中年婦人的臉色登時一陣青一陣白,方才眉飛色舞粉墨登場,現下仿佛喪夫失子的苦楚青衣,咿咿呀呀唱不出調。

鐘彌看得很滿意,輕拍手,拂去手上的蓮蓬皮,起身說:“我晚上還有事,就不陪表姨繼續聊了,您自便。”

不多時,人走了。

鐘彌也從自家樓上再度下來,穿之前那件從寶緞坊取回來的旗袍。

玉白的綢,繡着濃碧夾淡青的文殊蘭。

本來以為今年夏天過去自己也沒什麽機會穿這件斯斯文文的旗袍,衣服取回來除了在鏡子前多比量幾回,也只是等着過季封箱。

現在好了,物盡其用,還沈弗峥的人情,穿去宴會上扮淑女。

她曉得自己今晚的任務——替沈弗峥擋那些可能纏上來的莺莺燕燕。

車開在去绮月公館的路上。

夜色正酽,路旁的燈光流淌進車廂裏,照得那一身旗袍微微泛着絲綢織物的光澤,溫潤風雅。

鐘彌沒想到沈弗峥還記得這件旗袍。

“紋樣很別致。”

他側首打量着說,“像是蘭花。”

鐘彌一愣,随即解釋道:“文殊蘭不是蘭。”

“不過花語很好。”

鐘彌以前對“惜字如金”的認知刻板,覺得惜字如金就是不愛說話,漏了一個“金”字,跟沈弗峥認識不長,卻覺得,這詞配他才絕妙。

就譬如此刻。

正常人會接話問一句“文殊蘭是什麽花語”,可他不問,只是淡淡看着她,靜等她的後文。

沒有任何對手戲。

只有她的單人旁白,契合車廂的安靜氣氛。

“是……與君同行。”

“很好。”

他看着鐘彌,停了好幾秒才出聲,讓那一句淡淡的應和,倏然變得意味不明,有些苔藓似的暧昧仿佛在暗處滋生。

宴會上,男人們應酬起來高談闊論,很多鐘彌都聽不懂,也懶得聽。

無聊就容易走神,美人走神也是好看的,就好比宴廳裏的流蘇水晶燈,不需要什麽動靜,單單存在着就是一種引人注目的美。

旁邊人聊起未來州市的開發事項,她忽然聽到幾個熟悉字眼,古城區,銀杏路。

那是胡葭荔家所在的地方。

鐘彌眼眸微動。

在場衆人都是察言觀色的老手,沈弗峥那裏沒有關竅能切入,便不放過機會從他身邊的女伴入手。

很快就有人露出好客神情,對鐘彌說:“鐘小姐初來州市,恐怕不知道古城區游湖,那是州市旅游的一大特色,有興趣可以試一試。”

鐘彌微笑:“我不是初來,本地人,古城區游湖,是我小學的春游項目。”

沈弗峥輕曬。

“啊?鐘小姐原來是州市本地人,那感情好啊,沈先生這次來州市視察,正需要——”

那人露出場合上的驚訝之色,本來要順着話題繼續穿針引線,沈弗峥見鐘彌微微努了一下嘴,那是一個仿佛在說怪沒意思又有點可愛的小表情。

小姑娘真的嬌壞了。

偏偏還嬌得落落大方。

他正不動聲色想着是誰把她寵壞的?她那位一生清雅朗正、不茍言笑的外公麽?思疑的同時,言語上卻不自主分了心,打斷那人的話。

“說好了今晚不談公事。還是在讀書的小朋友,再這麽聊下去,聽着會覺得很沒趣了。”

誰是還在讀書的小朋友。

衆人心知肚明。

而沈弗峥這兩句無棱無角的話,一語雙關,借鐘彌之口說沒趣,看似只是寵着小朋友,實際上也是他覺得沒趣。

四兩撥千斤,衆人只能應和。

晚宴過半,鐘彌沒上到妝的脖頸耳尖開始微微泛粉,沈弗峥側低下頭,聞到她發間清淡的香。

宴廳裏熏過木質香,經脂粉酒精一泡,早就糅雜成一種說不上好不好聞、卻是宴會獨有的濃郁氣息。

可能身在其中不自知。

他靠近鐘彌時,仍覺得她的香味,是清涼又獨立的。

用酒杯示意方向,他在鐘彌耳邊說:“不要喝多了,那邊有餐臺,去把你的酒換成果汁。”

鐘彌捏住杯柄,目光掃視一圈,輕晃晃這杯比她年紀都老的Latour,憑心說這種酸澀和醇香并重的紅酒她品鑒不來,但得知酒莊年份,又難免有些暴殄天物的自責。

“我用果汁跟他們喝,會不會顯得不禮貌?”

他将鐘彌手裏的杯子取走,随意放進穿場服務生的酒盤中。

“在這裏,你可以不禮貌。”

尋到一份心儀甜點,小銀叉攜細膩奶油入口即化,鐘彌抿起唇還在細究他方才的話,在這裏是指哪裏?

他的身邊嗎?

鐘彌不禁拎拎嘴角一笑,舌腔溢出一絲奶油甜味。

她沒有再上前,靠在餐臺邊,不遠不近看着沈弗峥,見識了這位沈四公子的別樣風采,衣香鬓影,游刃有餘。

衆星捧月的吹捧場面,鐘彌不是沒見過,只是他過分出塵,連這些阿谀奉承,落在他身上都恰如其分,好像他本就如此。

擔得起如此盛譽。

晚宴後,司機将車開來公館門前,他們正要走,忽然閉合的車窗被敲。

一道悅耳的女人聲音傳進來。

“沈先生,方便送我回酒店嗎?”

深色玻璃徐徐降下,車窗外那張臉,一見之下,叫鐘彌都不由吃驚大手筆。

州市這樣的地界,終是不如炊金馔玉待鳴鐘的京市,今天這場晚宴規格并不算高,也像是在遷就某人,刻意低調。

可這樣頗有名氣的女明星,能被請來為這晚宴的餘韻收尾,這位試圖巴結沈弗峥的幕後金主,着實擔得起一句誠意十足。

鐘彌沒忘自己今夜的任務。

愣神只在幾秒間,窗外那位女明星亦在打量車內的鐘彌,顯然是驚訝,她不知道這位據說位高權重的沈先生車上已經有了人。

鐘彌煙視媚行,往沈弗峥肩上一靠,嬌嗔道:“沈先生好雅興啊,今晚是要玩雙的麽?”

說完靡詞,她笑着斜乜車窗外,軟緞般的聲音,吹氣如蘭,也帶着一絲挑釁。

“這位姐姐,都會玩什麽啊?”

到底是公衆人物,平日也端慣了架子。

女明星霎時變了臉色。

她收的錢裏可不夠這種惡心人的項目,要不是前陣子去粵市輸了太多,窟窿填不上,這筆錢又剛好來得爽快,這種地方她都不願意來。

畢竟早不是剛入圈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所謂位高權重的老板她見得多了,老板還分三六九等呢,眼簾一瞥,不過一輛A6,算得了什麽。

後來有人叫她去網上搜搜這車,再打聽打聽沈弗峥之前都是跟什麽人打交道的,繼續開A6可能只是因為他低調慣了。

她才恍然知道,自己曾經錯失一個多麽好的機會。

女明星走了,車子徐徐駛入濃深夜色中。

沈弗峥誇她演得真。

“也不都是演啦,沈先生這樣的人中龍鳳,自然是要搶破頭的。”鐘彌離開他肩膀,眼底燦笑,卻半點真意也無。

今晚陪沈弗峥應酬,雖然有他“可以不禮貌”的縱容,鐘彌還是喝了不少酒,這會兒坐車不舒服,頭暈胸悶,想下車走。

任務已經完成,她拿起自己的手包,大大方方一傾身,麻煩司機在前頭靠邊停,跟沈弗峥說:“沈先生不用送我了,我不太舒服想吹吹風,就在這兒下車了,祝您——今夜好夢!”

沈弗峥自然不會讓她一個小姑娘深夜逛大馬路,太不安全,萬一出了事,也不好和章老先生交代。

鐘彌倒叫他不必憂心這個。

腦後的木簪子一拔,烏濃長發微卷着散開,仿佛完成任務卸下了旗袍美人的面具,雙臂張開,倩影融進夜幕。

“沈先生,這裏是我家唉,我很熟的,我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我讀的高中離這兒不遠,這邊的每條路我都認識,不會不安全的。”

她頭發散開、飛舞,一時從她方位吹來的風裏都有了香味。

沈弗峥聞到,又分辨,像夜間盛放的花,重瓣潮濕,帶着薄露一樣的新鮮香氣。

忽而怔思,他想起,拜訪章載年那天,章宅的老仆人稱她為彌彌小姐,問及是哪個彌字。

對方說,弓爾彌,是“佩缤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的彌。

時隔數日,他才恍然,她的單名一字,是多貼切的形容。

“你想吹風,我可以陪你走,就是要麻煩鐘小姐領路了,這裏我不熟,至于我的安全——”

他稍稍彎唇,似夜風撩起一頁薄紙,聲線融了酒精,不那麽清凜。

“也仰仗鐘小姐了。”

鐘彌短暫頓住,後又失笑,露出潔白貝齒:“好吧。”

附近有個植物公園,不過已至深夜,看不見什麽人影。

州市空氣好,植被覆蓋率很高,即使是城市中心也有多處保留着古都風貌,随處可見葳蕤花木,連一些街道路燈的設計,都如舊時燈盞,古色古香。

路過斜坡花圃,青石板路兩側,粉薔薇開得正盛。

鐘彌摘花紮了手。

她皮膚白嫩,刺間立刻冒出一點顯眼的紅。

輕輕“咝”了下,她低頭看這傷處,哝聲自言:“果然我媽說的沒錯,竊玉偷香風流事,色字當頭一把刀。”

沈弗峥聽了個新鮮:“你家裏教你這些?”

“教啊。”

鐘彌輕快應着,捏緊微微刺痛的指尖,朝沈弗峥看去。

女明星自薦枕席都巋然不動。

“我感覺,沈先生比我更懂這個道理。”

她将摘來的花別在耳邊,夜風撫撩絲絲縷縷的碎發,如軟雲薄霧,她挽起,又一次次被吹散。

沈弗峥不動聲色看着她。

良久才出聲說:“色字當頭一把刀,我記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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