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朝為紅顏,暮成枯骨】

1.

夜幕四合,玄雲遮月。

聽着漸近的腳步聲,我努力縮了縮,小心把自己藏在樹後、不讓人看見。

“又在這裏躲着吓人嗎?”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一愣,努力站直一些,和樹貼得更緊。身後的人明顯地一頓,接着嘆了口氣:“你再往那兒靠,就要嵌進去了。”

眼見藏不住,我終于認命地走出來,讪讪笑道:“這棵樹好像是有些瘦哈。”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你靠着的,是一根竹子。”

“竹子?!”我胡摸一陣,“作為一根竹子,這手感不太對啊。”

“你這個樣子當真感覺得出什麽嗎?”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就聽見一聲脆響,那是我的手骨掉了下去。我悻悻彎身,想把手撿回來,卻不小心又落了一塊肋骨。

“別亂動。”他像是有些無奈,“再動就要散了。”

夜色像是濃得化不開的宿墨,墨色裏的男子卻是清楚幹淨。這樣,難免就叫人覺得,哪怕看不清周圍的所有東西,他也一定是個例外。

接過他遞來的骨頭給自己安上,我感覺有些尴尬:“那個,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碎碎平安」的?”

他不答,卻是環起手臂望向我:“又在跟蹤我?不是和你說過,沒有月亮的晚上不要出門嗎?”

這時候有風吹來,将雲吹散了些,月華自雲層中灑下。借着淡淡光色,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架骷髅漸漸生出血肉、直至最終化為人形的過程。

在這期間,我的五感越來越清楚,身上原本挂着的幾塊布也終于被撐回了衣裳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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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理直氣壯地開始反駁他。

“你方才說什麽,哪裏沒有月亮?”我歡喜着指天,“你看那是什麽?”

而他撫額,欲言又止好幾番,最終開口。

“你的手……方才,似乎裝反了。”

聞言,我飛快把手收回背後,試着活動了一下。嗯,好像是有些不大對勁。

可還沒有來得及多感受一下,眼前的人又要走。我見狀,急急扯住他。

“你去哪兒?”

好不容易能看清楚了,我卻只看見他的背影,等了好一陣子,他也沒有回答,只是稍稍側了個頭。我有些不耐煩,于是幾步跑到他面前,正對上那雙望着我的眼睛。

“你為什麽會想同我在一起?”他這麽問。

那雙眼睛裏有許多東西,我看不分明,于是單純地選擇看着裏邊的自己。生出皮肉之後,這張臉還是挺不錯的,我勾了勾唇角,對着整理了一下頭發。

然後,便看見他的眉頭一抽,我歪歪頭,伸出手去碰了碰,在他躲開之前開了口:“你想問的,其實是為什麽我會無緣無故賴着你罷?”

他不言,只是低眼望我。

“不是無緣無故,我一見你就挺喜歡,而你見我這樣卻不害怕,挺難得的,這種感覺很有意思。”我想了想,又推翻前邊的話,“不對,不是挺喜歡,是特別特別喜歡。秦蕭,你知道宿命感這種東西嗎?我總覺得我們就該是認識的。”

這句話之後,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卻終究是沒有回應什麽。良久,他拿下我摩挲着他眉眼的手,在我眼前晃了一晃。

“先把你的手弄好了再說。”

醞釀許久才準備好的笑就那樣僵在臉上,我望着他離去的身影,氣得幾乎要跳起來。

“你這個人到底懂不懂風情啊!”

“今晚有風有雲,月亮不曉得什麽時候又要被遮住。”他的腳步更快了些,“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回去,別碎在路上,吓着旁人。”

“你……”

話音還沒落下,我便看見他提步躍起,幾個起落點在枝上,消失在暗色裏。

秦蕭這個人總是神神秘秘,誰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只曉得,兩個月前,一個落星如雨的晚上,他忽然便來到了這裏。

而要說起我們的相識,也就是在那個時候。

2.

我在一個小山村長大,自幼便生得機靈。或者,不謙虛地說,當是萬中無一。畢竟麽,這幅容貌是我自己選的,當然是往好看了選。咳咳,雖說在這之前,要加個條件——前一天晚上曬飽了月亮。

而除卻改變長相,我也還會許多事情,是生來就會的。現在想想,也許什麽都是有條件的,我生來便帶異能。所以,生來才也要帶着這詭異的身子。

偶爾我也會做一個夢,夢裏邊,我跟在誰的身側,那虛妄夢境中的萬年時光,除了容貌之外,事事都好。可不曉得為什麽,我像是潛意識不願記得它,而好奇心總打不過潛意識。

沒有月亮的晚上,我會變成白骨模樣。村子裏的人私下裏都叫我作骷髅怪,雖然他們并不知道那骷髅就是我。

白日裏,有熟識的人和我說起這樁「詭事」,我都會一邊笑着應和,一邊在心裏吐槽。呵,就算詭異,但哪有這樣貌美的骷髅鬼?像我這般,哪怕只剩一架白骨也是骨骼清奇的。

也許是平時被他們那些誇大的話氣着了。于是從前盡量不夜出的我生出一個愛好——

在沒有月亮的晚上多多出門,吓人玩。

雖說骨化時候,我的五感都會退化,但這倒是不妨礙。畢竟沒有誰不是一見着我便跑的,偶爾有那麽一兩個,也不是膽大,多是暈過去了。

他卻是個例外。

記得那天的路實在坎坷,我摸着都走不清,剛剛從樹後跳到他身前,還沒來得及鬼叫幾聲吓唬他,便就直直摔散了,頭骨落在他的腳邊。

我當時是真的怕他跑了或暈過去哇!卻還是抱着一絲絲希望,欲哭無淚問他:“這位公子,能麻煩你幫我拼一拼骨頭嗎?”

而那厮當時的反應,我大概這輩子都記得。

他極緩地蹲下身子,食指和中指插進我的眼窩裏,就這樣把我的頭骨提起來。

“你……是什麽?”

這個人、這個人還有沒有點禮貌了?哪有這樣和人說話的?就算要撿起我的頭骨也不能這樣提着啊,他分明應當捧着我的!

——你怎麽不捧着我了?

從前夢過的一個場景,在那一刻直直鑽入我的腦子裏……

這種感覺很奇怪,畢竟,那個時候,我是沒有腦子的。

當時被他叉在手上,我其實有些委屈和難堪,卻還是小心開口。

“我,我是個人哇,我沒有惡意的。”這句話,連我自己都覺得沒說服力,于是急急補充,“公子信我,你看,我摔一下就散了,這樣沒有能耐,做得了什麽壞事?這,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不如你先把我拼回去我再同你說?”

也許是被我的誠懇打動了,接着,他放下我的頭骨,一個揚手間,我便恢複了形狀。

清理了一下嵌在腹中的泥,我擡頭,忽然對他生出幾分興趣。畢竟,這十多年來,我第一次遇見不怕我且也像是有異能的人。

于是興致勃勃跑到他的面前,我問:“你叫什麽?”

本以為他不會回答的,卻沒想到,他只是愣了一下就回了我。

“秦蕭。”“秦蕭?”

念着他的名字,我踮起腳骨打量他,忽然覺得我們真是有緣。不止因為第一次見面就坦白到了骨子裏,也不止因為這個名字,更重要的,是感覺。

便如我對他說的那樣,雖只一面,但我覺得我們就該是認識的。

“吶,秦蕭,你猜我叫什麽?”畢竟五感不全,又加上當時興奮,于是我對着他旁邊那棵樹笑得歡歡喜喜,“我叫阮笙,阮琴的阮,笙簫的笙。”

接着就被一個力道扯得幾乎斷了手臂,是他把我轉過來。

“你說,你叫什麽?”

果然,他也是覺得很巧的吧?于是我笑着又重複了一遍,而再接下來,就是他明顯地一愣,愣完之後急急開口問了我許多事情,甚至還露了一手,為我撥開層雲,等我恢複人形。

說起來,後來我有稍稍問過,曉得他似乎是來找人的。也知道,他找的那個人還與我同名。可是,同名不同貌啊。

所以,那個時候,在看到我的模樣之後,他的眼中才會瞬間帶上幾分疑惑吧。

“你是阮笙?怎麽長得這樣好看?這張臉,真是你的?”

月光替我通了靈竅,我終于可以好好思考事情。可是,在他這句話開口之後,我的第一反應不是這個人到底會不會說話,而是他怎麽知道這張臉不是我的?

但不論如何,我當然不能承認。暗夜化骨這件事情已經足夠奇怪,若要再加上別的,那我就真的不像是人了。

于是當機立斷地否認:“我打出生起就長這樣,怎麽了?”

他低眼垂頭,像是遇見什麽失望的事情,半晌才擡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記得,在他擡起眼簾的時候。恍惚間,我餘光掃見他指尖的白光微閃,直直閃到我的腦子裏,游過我周身經脈,最後散在了眼睛,攪得人一陣眼花。眼花時候,我看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悲妄,正想問他怎麽回事,他就先開了口,語調尋常。

“打出生起就長這樣?那你……也是生得挺着急的。”

自那夜,我就纏上了他。說是纏上,其實也算不上,畢竟他從未說過什麽拒絕不喜的話,之後甚至還在我的牆院隔壁,買下一間院子住下。

我有時候也會在意,是不是他把我當成他要找的那個人了?不然,該怎麽解釋那些我看不懂的眼神呢?可這種想不通的事情,我時常想着想着就不去想了。懶得費腦子。

房間裏,我望着天窗外邊直直映進來的月光,一邊努力曬均勻,一邊扒着被子聽門外的動靜。可秦蕭那邊一直沒有聲響。我迷迷糊糊想,也許,他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了。

眼皮一下磕一下,等了不知多久,在隔壁有了聲音之後,我終于安心睡去,進入另一個世界。

3.

周圍景象由白茫茫的虛無中生出來,窩在誰的手心裏,我望着來來往往、比平時大了一圈的人,整個人都有些淩亂。尤其在看見自己那雙茸茸貓爪的時候,更是幾乎一頭栽下去。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我清楚的知道這是個夢,可夢裏邊那種羞憤的感覺也實在真實,真實到讓人忽略不去。

便就是這個時候,頭頂上傳來忍笑的聲音:“莫要鬧,否則摔着怎麽辦?”

我仰起頭,憤然開口:“喵嗚——”

在這一聲出口的時候,我看清楚那人的臉。是秦蕭。可夢裏的他沒有頭發,而我滿是郁卒,在心底罵的名字是因斂。

“因斂?”

這兩個字一出口,我的背脊處便是一麻。

太熟悉了,這個名字,像是喚過許多次一樣……可我,我分明是第一次聽到啊。

“嗯?怎麽,不是你要求的嗎?要我捧着你。現在卻不樂意了?”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陡然有強光襲來。當是時,我被抽離神思,成了站在一側的旁觀者,眼睜睜看着那個因斂手中的貓……啊不,手中貓樣的我,化作了一只瓶子。

白光撕天裂地,刺得人眼睛生疼,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

接着,我不過伸手擋了一擋,耳畔便傳來一聲悶哼。剛想擡頭來着,我卻就這麽從誰的懷裏落下去,瓷器碎裂的聲音像是響在腦子裏,紮得慌。

霎時間眼前模糊一片,我失去了五識,只能隐約感覺到一雙手在拾我的碎片,嘴裏念叨着一個名字。那不是我的名字,雖然聽不清楚,但我能夠确定,他叫的不是阮笙。

床榻上,我的神思恢複了一瞬,迷迷糊糊看見今夜的月光顏色似乎不大對勁,帶着點詭異的青,照在身上,甚至有些疼。

于是翻個身,拉好了被子。

“今天的夢,也很戲劇性啊。”

接着再次陷入那場次錯亂的戲裏,走馬觀花似的過了許多場。而次日醒來時候,一如既往地将一切都忘得幹淨,如同之前重複過的許多次一樣,半點差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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