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可以試着信你,是什麽意思? (1)
1.
這兩天,顧淵一邊要照顧池渝,一邊又要忙着準備停靠補貨,眼看着黑眼圈慢慢變深,原本就不好的脾氣也更容易一點就着。
只是,池渝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有這麽回事。她覺得顧淵雖然不耐煩,面對她的時候卻多了點兒耐心,至少不再動不動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對此,她覺得很驚喜。
只是,當這種驚喜一點點加深,她也就喜不起來了,甚至慢慢産生出驚吓的感受。
“你不是真要給我講故事吧?”夜裏,池渝抱着被子,滿臉疑惑地望着坐在床尾的顧淵。
“怎麽,你這幾天不是抓着我問海域的情況挺感興趣的嗎?現在又不想聽了?”
“你不是懶得說嗎?”
顧淵倒在床尾,躺得舒服又放松:“今天好不容易忙完了,就和你說說呗。你知道嗎?昨天我們行過的那片海域就是阿拉伯海,前兩個月在岸邊被漁民發現過人腿魚身怪。”
“真的假的?”
“騙你做什麽?”顧淵稍稍斜了眼睛看她,“聽說那東西挺長的,照片我也看了,确實是長着兩條人腿,也不像是吞了人的巨型魚。怪稀罕的,前幾天吃飯的時候他們在說,我就湊過去聽了聽。”
池渝滿臉興奮:“這是不是傳說中的USO?”
顧淵挑眉:“你還知道USO?”
“不明潛水物嘛,包含很多種類,也包括水怪!我對這些東西超感興趣的!那些未解之謎,神秘異象,宇宙空間,都很吸引人啊。對了,還有龍!”池渝提到這些,眉毛都飛起來,“你相信這個世界有龍的嗎?”
顧淵認真點了點頭:“信。”他說,“人是很主觀的存在,靠着觸覺、味覺、嗅覺、聽覺來定義自己所看見的世界。但或許在這之外,還存在着不能被感官所發現的生物。就像屬于二維空間的螞蟻,它們的世界只有平面,将它們捏起來,它們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也許我們也是一樣的……”
大概是身邊相同愛好的人少,加上一提到感興趣的東西,池渝就會變得話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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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這次找她,不過是想借着機會給她透露兩個消息,随便找一句話開頭而已,卻沒想到她會這麽感興趣。
這一瞬間,他覺得她的眼睛都亮了。
池渝驚喜地跳起來:“那你也相信四維空間嗎?”
與我們生活的三次元不同,四維空間裏最重要的要素是「時間」。在三維空間,我們只能在空間中來去自如。對于時間卻只能順着它走,而在「四維空間」的假設裏,時間也是一條軸線,它是可逆的。
“嗯,不是有一個說法嗎?平時生活裏,我們不太能感覺到時間的存在。畢竟地球上時間過得很慢,可一旦參照速度接近光速,對比就會異常明顯。可惜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對于絕大多數的普通人而言,只是一個論點而已,沒辦法親身體驗,所以說起來也很遠。”顧淵說着,忽然轉頭,“你是學理科的?”
“不是,我讀的文科,新聞系,畢業工作完全對口。”池渝歪歪頭,“不過這和學什麽有什麽關系?這些東西本來就很吸引人,比較感興趣而已。”
顧淵笑笑:“對這些感興趣的女孩子還挺難得的。”他說完,又想了想,“不過,對它們感興趣的男孩子,我也見得少。”
“看你的樣子,你也很喜歡這些嗎?”
“嗯,喜歡,只是從前沒人和我聊。我身邊的人總說這是沒所謂的話題,要麽就拿它打趣,問我為什麽不去學天文,幹嗎不努力往天文學家的路上走。”他嘆了口氣,“其實他們說得也有道理,我當初為什麽要去學海洋科學呢?”
“海洋科學?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也沒有,你覺得我現在很厲害嗎?我現在的工作就和專業挺……也不算是挺,勉強有點對口吧。”
池渝聞言一個翻身坐到了他的身邊:“厲害啊!”
“并不厲害,每個人擅長的不一樣、所處的領域不同而已。就像,你會的,我也不會。”
“那你喜歡你的專業嗎?”
“喜歡啊。”顧淵答得毫不猶豫,“畢竟,這個專業最相關的是大海。”
“你這麽喜歡海嗎?”
顧淵長長舒了口氣:“我小時候過得很不愉快,所有稍微好一些的記憶都與大海有關。當時,我甚至想過,如果可以,我這輩子都不想下船。”他頓了頓,“只可惜,後來我的養父不是海員了。離開待了半輩子的貨船,沒過幾年,他就走了。”
他抿了抿嘴唇:“其實他本不該那樣離開的。”
顧淵小時候是被拐帶出國的,原本應該被賣到哪個地方換錢。然而人販子在索馬裏被發現而遭到追捕。于是他也就在索馬裏被人販子丢下。
他被丢在博培拉港口附近。當地并不安全,時常發生動蕩。記憶中,那兒很曬,他沒水也沒吃食,經常是虛脫地趴在地上,皮膚也曾被地面燙傷潰爛。就這樣,他度過了很長一段難挨的時間,那段時間裏的經歷,也就是他一直不願意面對的噩夢。
卻還好遇到了養父,一個老實憨厚的鳏夫。
養父是個當了一輩子船員的老實人,卻在後來。因為航船上的貨物出了問題而被推去頂包,從而被航船開除。
但養父的這輩子都早奉獻給大海了,離開大海他什麽也不會。無奈之下,養父加入了一個組織,當了海盜。兩年之後,良心不安,脫離出來,卻再幹不得其他的事情。
好在這個時候顧淵也長大了,不用再讓養父為之操勞,偶爾還能拿些餘錢回去補貼家用。
雖然,他拿回去的錢,養父除了日常必需的花費,其餘的半分都沒用過。養父日益消瘦下去,到了最後,瘦成了皮包骨的模樣。
興許是已經将顧淵養大,養父見他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于是了了執念,郁郁而終。
後來的顧淵,依照養父的遺願,将他的骨灰和着泥土栽了棵樹,就種在海邊。那棵樹很矮,也不挺拔,像是一個岣嵝着身子、眺望着大海,卻永遠無法再次靠近的人。
也是那時候,顧淵越發感覺到了不公平。
真是不公平啊。
明明不是真的,卻沒有人在乎。
明明是無辜的,卻要寂寂死去。
池渝安安靜靜坐在一邊,就這麽看着顧淵。
他依然是平靜的模樣,連眉頭都沒有皺起半分。
顧淵好像從來都是這樣的,不管說什麽,面上都是不悲不喜、淡淡的樣子,叫人看不清他真正的心情。
可看不到,不是感覺不到。
看是用眼睛,而感覺靠心。
“你知道我為什麽準你留下來嗎?”顧淵忽然望向她。
池渝看着顧淵慢慢坐起身子,雙手撐在身側,與她平視。
她問:“為什麽?”
他看着她,眸色有些幽深。
也許很多人都說這個社會污濁,渾渾噩噩迷蒙不清,睜開眼睛、閉上眼睛,都是過日子。的确,許多事情不去論個究竟,還要更輕松一些。
話是沒多大錯,就算有什麽錯,但許多人都是這麽做的,當一件事情被大部分人所接受,錯也就不成了錯。
可那又怎麽樣呢?在此之外,總有一部分人在乎真相。
這也是他留她下來的原因。
池渝的眼睫一顫,心裏沒由來地打起了鼓。
顧淵應該不知道她的來由,可此時此刻,他的眼神卻給她一種洞悉一切的感覺。
“你是為什麽讓我留下來?”
顧淵不答,只是搖了搖頭。
作為大副,貨運這一塊他是主管,如果貨運出了問題。即便他是真的毫不知情,可能也有人不會願意信他。可他還是想要把事情弄清楚,真有什麽事情,大不了擔着,總比重複過去,還站在自己不喜的位置要好。
有時候想一想,他莫名會有些慶幸。還好來調查的人是池渝,不是資歷深厚的老鳥。否則,等到對方把所有事情摸清楚之後才攤在他的面前,他可能也會不知道該怎麽辦。
從始至終,他厭惡的在乎的這麽多事,他全然不知。那種感覺恐怕真會很不好受。
“你……”
“沒什麽。”顧淵撓了撓頭,“今晚上情緒不對,随便說一說。”
事情發生之前,考慮得再多都不實際,還不如先做了,等到時候再看發生了些什麽。左右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和預期,不論要發生什麽,他都可以接受。
那麽,剩下的也就不重要了。
池渝抿了抿嘴唇。
“明天就到下一個港口了,你待在這兒,別給我添亂。”顧淵若有所思似的,“對了,你在這兒住着,真的沒被別人發現過嗎?”
“怎麽了?”池渝忽然有些緊張。
“沒什麽,最近有一個叫孟坤的,我今天遇見他,看到他站在我房門前往裏邊看,我過去拍了他一下,他轉過身看我的眼神不大對勁。”
“孟坤?”池渝在腦海裏搜索這個名字,不一會兒就想了起來。
她雖然不認識那個人,但這個名字她可是熟得很。
比較這個人,在她的懷疑對象裏排名很靠前。
“怎麽不對勁?”
“也沒什麽,可能是我想多了吧。”顧淵狀似無意地聳聳肩,“沒什麽事就早點睡吧,時間也挺晚了。”
池渝雖然不知道顧淵到底什麽意思,卻也默默進屋子翻了以前的備份筆記,在那個名字上又多圈了一下。
在筆尖離開紙面的同時,她的眼睛也移到了「顧淵」這個名字上。
“顧淵……”
池渝看着這兩個字,白紙黑墨,那個名字被映在她的眼睛裏,輕輕一眨,就幻成了一個具體的人。作為記者,她的直覺從來很準,但在直覺之外,更重要的是證據。
到底人心隔肚皮,誰也說不清,你面前站着的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是本性如此,還是演技精湛。她也不是聖人,直覺再準也不過是直覺,主觀性極強,在這樣的條件下,誰也沒有辦法一眼看透人性。
可這次,她有一種沖動。
她想信他,即便她對他并不是那麽的知根知底,即便現在他的嫌疑依然很重。
2.
是裝補貨物的日子,有了上一次的經歷,池渝也知道,這一天會很忙。
她坐在小小的隔間裏,對着筆記咬筆蓋。拿了搜集的資料,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對着。只是沒有手機到底不方便,她上船之前調查過出問題的具體時間。因為太過複雜,沒有記在本子上,所以暫時也排查不了,現在看這些人,個個都越來越有嫌疑。
池渝在想問題的時候有咬筆的習慣,也被同事說了許多次,不衛生看上去也不成熟像小孩子。她也想改,可習慣性的動作往往是無意識做出來的,不是說改就能改得掉。
她在紙上認真地寫寫畫畫,把最近得到的信息排列出來,逐個逐個和紙上的記錄對比,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動靜,更沒發現,身側不遠處,顧淵抱着手臂靠着門已經站了很久了。
在她第五次忍不住咬筆的時候,顧淵嘆一口氣,過去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把筆尾往嘴裏送的動作。
“喂。”
池渝擡頭,心驚的同時飛快地合上本子。
“你你……你怎麽就回來了?今天這麽快的嗎?”
“嗯,今天的事情比較少,動作快了一點兒,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下次拖拖。”
池渝尴尬地笑了笑,把本子往屁股底下塞了塞:“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淵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像是沒看見她的動作,也沒看見她藏起來的東西似的,拿出手機劃了幾下遞過去。
“喏。”
池渝頓了一會兒,接過來。
她的确從靠岸起就在想問顧淵借手機的事情,本打算等他忙完回來裝作不經意問一問的。沒想到,她還沒開口,他就直接給了。
池渝望一眼手機,望一眼顧淵:“那我用了?”
顧淵皺眉:“就是讓你用的啊,不然拿給你幹嗎?看童話故事?天還沒黑呢。”
池渝眨了幾下眼睛,抿了抿嘴唇,拿顧淵的手機發了條信息,在看見回複之後松了口氣,删完信息就還給他。
而顧淵雖是站着的,倒也沒往屏幕上看,反而側過了身子。
池渝擡頭,眼前的人雖然喜歡和人擡杠,但是很多時候都還挺紳士的。不管在什麽地方,他對事的态度都是一致的。
她說:“謝了。”
顧淵接過手機,放在指間轉了兩下:“我說,你要不要去配一部新的?”
池渝猶豫了一會兒:“方便嗎?”
她問方不方便是怕麻煩顧淵,即便在船上與他打交道很多。但這也并不代表有多熟悉,更不代表他們就是可以任意麻煩對方的朋友關系。池渝對這些一向是很拎得清的。
然而顧淵的腦回路顯然和她不大一樣。從來都嫌她麻煩,從來都不喜歡麻煩,可這一次,他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件麻煩事似的。
“還行吧,國外的手機買回國內也基本能用,只是注意一下網絡制式就好。國外用得最多的那個制式,國內只有一個通信的網絡還行,用流量會有些不方便、有點兒貴,但也不算麻煩。你買個便宜點的将就一下,回國再換就行。”
“難道你沒畢業沒錢?”他瞥她一眼,“不過你媽媽在國外,找到她的話,即便再怎麽鐵石心腸,也不會因為這個而把你放到外邊去流浪吧?”
還好池渝的記性不差,不然,就那些随口說說的話,她恐怕都要忘記自己當初是怎麽編的。不過,就算她沒忘,也還是覺得顧淵有點兒不可思議。
這個人,怎麽能什麽都記得呢?
要說他是因為信了她才能記住,那還不如說他是信了鬼。池渝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把她留下來,卻也知道,絕不可能是因為那些話。
“怎麽了,到底去不去?”
“去!”池渝一口應下,“對了,我要不要換那套衣服?”
顧淵斜了她一眼:“廢話,不換的話你要給我惹多大亂子。”
池渝「哦」了一聲:“那你不出去?”
顧淵聞言又斜了她一眼,看起來多嫌棄似的,微紅的耳朵卻洩露了他的幾分局促。
聽見關門的輕響,忍了許久的池渝終于憋不住笑了出來。她是真的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有害羞的一面。
3.
即便是最便宜的手機和卡,池渝現在也是沒錢支付的。于是弄完之後,她的第一反應不是發信息告訴朋友,而是先戳了戳顧淵的肩膀。
“你號碼留給我一下?”
顧淵轉身:“幹什麽?”
“等我回國把錢還你。”
顧淵朝池渝攤開手,池渝很有覺悟地雙手遞上手機。
輸完號碼,顧淵将手機還給她,朝遠方看看:“現在離開船還有時間,去走走?”
池渝有些驚訝,一句「帶我嗎」都到了嘴邊。然而在開口之前,她仿佛預先看見了顧淵的嫌棄臉。于是一句多的話都不說,只是默默點頭:“好的。”說完又補一句,“謝謝啊。”
卻不料顧淵露出她先前預料的表情:“我說帶你了嗎?”
池渝:“啊?”
不帶我?那你剛才問我是做什麽?
“算了算了,看你一臉想去得要死的樣子,一起走吧。”
池渝:“……”
這個人啊,永遠都有本事,把好好的氣氛攪得尴尬又不和。
“走吧,去個近點的地方,哎,正好車來了,上去。”
顧淵拉着池渝,急急趕上那趟巴士。其實巴士很空,人也不多,只是離他們站的地方還有點兒距離。
司機大叔大概是看見他們跑得匆忙。在他們上車之後,笑出一口大白牙:“Donthurry,
顧淵禮貌地道了謝,轉過頭,看見池渝滿臉都是「沒聽懂」。
于是他在與售票員買票的同時,沖她挑眉:“聽不懂?”
池渝誠實地說:“有點沒反應過來。”
“這邊的人說英語都有點口音,畢竟這不是他們的常用語言,反應不過來很正常。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很蒙,總覺得從他們的語調上聽出了咖喱的味道。”他說,“不過這裏的人大都淳樸熱情,就算是第一次來覺得不習慣。但簡單比畫一下加上多說幾遍,互相也能懂個意思。”
這裏的巴士和國內的公交車不同,車身裝着七彩炫光燈,音響聲音開得很大,震得人耳朵疼。池渝看了一眼就移開,覺得有點眼暈。
“往後走走。”顧淵讓她走在自己的前邊。
然而池渝一個踉跄着差點兒跌倒,顧淵眼疾手快扯住了她的手臂。
“司機開得挺快啊。”池渝剛剛站穩,又被颠了一下,“也挺猛的。”
“當地都這樣。”看着池渝落座之後,顧淵在她身邊坐下,“就當是一次新奇體驗吧。”
池渝點點頭,望向窗外。
和觀光巴士不同,這輛巴士走的線路不是景點區。但科倫坡的建築風格和國內差別還是挺大的,池渝吹着風看着外邊,之前因為過于炎熱而生出來的躁意也消下去了幾分。
“其實在這兒,沒空調的巴士會有些難受。”顧淵拿着不知道哪兒來的紙扇風,“這裏離赤道還是挺近的。”
池渝喃喃念:“赤道,以前只在地理書上看見過。”
顧淵笑了笑,大概是因為太熱又沒喝水,有些幹,他舔了舔嘴唇。
“前幾天你不是還路過它了嗎?”
“是哦……”池渝忽然有點兒興奮,但很快又想到什麽,“對了,你剛才給我辦手機,為什麽一直對那個售貨員搖頭?”
“國家之間的差異吧。”顧淵說,“在這裏,搖頭和點頭的含義與中國是相反的,搖頭表示是,而點頭代表不是。”
見池渝感興趣,他繼續跟她簡單講了些當地不同的習俗,池渝聽得啧啧稱奇。
有風從外邊吹來,幹幹熱熱,卻也舒爽。
池渝側過頭來,把被風吹到眼前的頭發撥回耳後:“你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
“很多。”顧淵直視着前方,“可我不像那些旅者,我去過的地方也不過就是去過,沒在哪兒多做過停留。跑了這麽久,我待得最多的地方還是在船上,看得最多的也還是大海。對我而言,不管身處大西洋還是孟加拉灣,我看見的景色都是一樣的。藍、波浪、雲,還有海鳥。”
車子轉了個彎,陽光從這邊灑進來,顧淵轉頭,想去拉車邊的簾子,正好對上池渝的目光。她看人很專注,不管是聊天還是傾聽,都很專注。
這樣的專注讓人很舒服。
顧淵愣了一瞬,立刻移開了視線。除非必要,比如在船上頒布命令和與船員們商議事情。否則,一般情況下,他并不喜歡和人對視。
大概還是小時候的經歷所致,他總覺得,會在別人的眼睛裏看見看垃圾的眼神,即便這些已經過去很久了。
有人說,小時候的可怕經歷,會伴随一個人的一生,不論那個人日後變得有多強大。
有人不信,覺得誇張,可經歷過的人會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把簾子拉一下,有點曬。”顧淵說。
而池渝乖乖轉身去拉簾子。
他看了她一陣,又在她轉回來的時候移開目光:“我來得最多的,應該就是科倫坡了。因為我們在這兒的休息時間比較充足。我閑不住,就想到處走走,所以也比較熟悉。”
池渝剛剛準備說什麽,卻在開口的瞬間又閉上,屏住呼吸。
與此同時,顧淵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兩人同時把視線移向身側不遠處,又同時移回來。
“這邊的人,體味比較重。”顧淵湊近池渝,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而池渝點點頭,一臉「我已經知道了」的表情。
“不過我們下一站就下了。”
巴士又一個拐彎,有風從那個方向吹來。
兩人同時屏住呼吸,又在對視的時候相互笑了笑。
有一種「盡在不言中」的微妙。
4.
等到下車的時候,池渝滿心都是「得救了」的感覺。
“其實我覺得你挺讓人意外的。”顧淵打量她幾眼。
池渝緩過來了氣:“怎麽?”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覺得你虛虛柔柔的,智商也不怎麽行,還擔心留着你會出什麽意外。但是,你的表現挺讓人吃驚的。還有這個,第一次坐這巴士的時候,我都有些不适,可你居然也沒什麽感覺似的。”
池渝不知道自己是該反駁還是該感謝,只能幹笑兩聲:“其實我覺得你也挺讓人意外的。”
“哦?”“意外的幽默。”
意識到自己被諷刺了,顧淵也沒有別的反應:“我覺得你可以試着相信我,就像你現在無意識表露出來的一樣。”
池渝微愣,總覺得他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是別有意思,可具體的意思是什麽,她又有些想不分明。
顧淵并沒有接着之前的話說下去,反而向她指了指前邊:“這兒是加勒菲斯廣場,從這裏到我想帶你去的地方,走路大概是二十分鐘。走過去就是貝拉湖,那邊還有一座水中廟,不過廟裏沒什麽好去的,坐在湖邊看看鳥兒就行。”
“看湖?”池渝有些疑惑,“你不是每天都在看海嗎?為什麽坐車跑過來看湖?”
“湖和海能一樣嗎?就算是海面,不同海域的海,也都不一樣。”
可你剛才明明說,不管在哪片海域上,你看見的風景都是一樣的。池渝腹诽。
“你在心裏罵我?”
池渝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怎麽可能。”
“最好是沒有,我告訴你,你想什麽我都知道。”顧淵戳着她的額頭,在心裏默默加了一句:畢竟,大多數時間,那些東西都已經寫在你的臉上了,笨蛋。
池渝:“……”
好的,看在他給她買了手機和卡的份上,她就不反駁了,勉強信他有讀心術吧。
還有,也勉強不說他善變。
“對了,你剛才說,可以試着信你,是什麽意思?”
“就是叫你把你的表層意識和潛意識結合一下的意思。”顧淵說得理所當然,“其實你已經很相信我了,為什麽硬要強迫自己繼續保持對我的懷疑?雖然我并不是那麽在意,但偶爾感覺到,還是讓人挺不舒服的。”
“哪能呢?我特別信你啊。”池渝擺出滿臉的認真,“你看,你人這麽好,我怎麽能不信你呢?”
顧淵看向她,幾秒之後,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就把她的臉往另一邊轉。
“演得真假。”
說完,他轉身就走,動作潇灑又流暢。
“跟着點兒,沒錢沒親友可憐巴巴獨自尋母的窮苦同學。不然丢了沒人找你。”
顧淵的語氣十分平靜,可池渝就是在裏邊聽出了賭氣的味道。
池渝揉了揉下巴,那兒被捏得有些疼,這讓她不禁想起上一回被他彈腦門的場景。她嘟囔一聲,手勁兒真大。
可嘟囔完之後,池渝的心又不自覺沉了下來。
顧淵并不是一個會無緣無故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的人。
池渝想,他或許真的知道了一些東西,只是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
這段路,兩個人是沉默着走完的。
不同于來時的輕松,這個當下,他們的心裏好像都壓了什麽東西。
顧淵不知道池渝在想什麽,只是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對自己而言不怎麽重要的人如何看自己。但現在的池渝,于他,可能已經不在那個「不怎麽樣」的位置了。
可如果不在那兒,又能在哪兒呢?
顧淵不懂,也懶得多想,只是一個人憋着氣走在前邊。
貝拉湖水很是清澈,水中有白鷺,或站或飛,旋在倒映着樹影的湖面上,偶有微風吹來,讓人感覺舒服又放松。
可池渝卻是第一時間捂緊了自己的手機,充分展示了什麽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顧淵餘光一瞥:“那是白鷺。”
“我知道啊。”
“你覺得,它能抓走你放在口袋裏的手機?你怎麽不擔心它抓走你的腦子?”
池渝小聲嘟囔:“你不是說我腦子已經被抓走了嗎?”
“你說什麽?”
池渝忍了忍,沒有和他吵。
顧淵大概也覺得無趣,不再和她嗆聲。
有一個老伯走過來,他的背有些駝,個子也不高,和人講話都要很費力地擡起頭,或許是因為如此,他額頭上的皺紋看起來很深。
“TosailSightseeing”
依然是帶着咖喱味的英語,但因為老伯說得比較慢,池渝倒也聽懂了。順着老伯的話看向湖面,果然,那裏停着幾駕小船,看起來是觀光用的。
也許這種小活動對于別人而言還算有吸引力,可顧淵是真正的遠洋貨船上的大副,常年漂在海上,這種小活動,他大概看都不會看吧?
卻沒想到顧淵頓了一下,眼睫微微顫抖,像是在那瞬間想到了什麽。
他微微彎了身子,視線與老伯持平:“That「thisplan.”
池渝有些微愣,扯了扯顧淵的衣角:“我們什麽時候打算去坐船了?”
顧淵直起身子,眼神都懶得分給她一個,語氣也不同于和老伯說話時的謙和有禮,反而帶上幾分不耐。
他說:“現在。”然後又問,“有意見?”
“沒有沒有,你說什麽都是對的。”池渝側身彎下腰,對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什麽怪動作。”顧淵順手拉住她的袖子,扯着她就跟在了老伯身後。
那個老伯走路不快,卻有些急,大概是怕自己走得慢了,他們就要反悔。
然後池渝聽見一句熟悉的話,是他們上巴士的時候,巴士司機對他們說的那句。
“Donthurry,
不必着急,我們還有一點時間。
這種感覺很奇怪,也很好。真要說起來,大概就是,把從不認識的人那裏接受到的善意,再轉送給另一個不認識的人。
明明是一個脾氣差到不行連好好交流都費力的人,卻也正是和他在一起,池渝好像總能感受到一些驚喜,總能看到她喜歡的世界。
5.
“幹什麽,笑得像個智障一樣?”顧淵松開扯住她袖子的手,“你別真是大腦被白鷺叼走了吧?喂,回個魂,穿上救生衣上船了。”
“哦。”
池渝接過救生衣,在上邊看見了「MadeinChina」的字樣。
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于是剛剛收回去的被他評價為「智障一樣」的笑容又冒出來。
“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這時候,他們已經坐上了船,顧淵簡單地拒絕了老伯載他們,接過木槳,慢慢把船推離了岸。
池渝說得開心:“大學時候,我和朋友去古鎮玩,就是江西瑤裏,那邊有一條小溪,溪裏有許多破碎的瓷片,大概是因為時間太久,邊角都被水流打磨得圓滑了。我聽當地的爺爺說,這些瓷片,很多都是古瓷,以前有一個外地人撿到過一個完整的碗,最後鑒定出來是清朝時候的,賣了不少錢。”
也不知道是看她說得津津有味于是産生了興趣,還是不想打斷她的興味,顧淵順着問了句:“然後呢?”
“然後啊,我和那個朋友聽了,特別動心。于是我們把七天的行程花了四天在摸瓷片上,到了最後一天,居然真的摸出一個完整的碗!”她說着,眉頭都挑起來,“可是,我們還沒來得及開心,就看見碗底的「MadeinChina」,當時我們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同時從對方的眼睛裏看見了絕望。不過,後來我還是把那個碗帶了回來,放在家裏養多肉。”
“嗯,挺不浪費的。”
池渝笑得開心:“對啊,否則那四天不是白花了?不過也還好,那個碗養多肉挺好看的,等以後回去,我發照片給你啊。”
顧淵扯了一下嘴角,笑得假假的樣子,小虎牙一閃而過。
他說:“好。”
又見面了,小虎牙君。池渝在心裏偷偷問好。
下次再見,可能又要等一段時間了吧?
說起來,顧淵的性格真是有些奇怪,一點就炸,不點也炸。可是,就算炸了,一哄就能好;不哄,一會兒也能自己好。
最開始以為難以交流的人,熟悉之後,卻是意外的有趣。
小船兒打着旋兒在湖面上轉,悠悠然的樣子看着就叫人心情好。
“池渝。”他忽然開口,“你是不是從來沒有什麽煩心事?”
“不是啊,到底也活了二十多年了,怎麽可能沒有煩心事。”池渝眨眨眼,“只是運氣好,糟糕的事情遇見得比較少,也都不是什麽大事,很多都記不久。”
她想了想。
“不過偶爾也會有很煩的時候,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堆積到了一起。然後整個人忽然爆發,就很委屈很不舒服,像是被外人看不見的黑色團霧包裹住。那種時候,即便努力放空自己,想要得到安靜,也總會忍不住生出活着真沒意思的想法,如果低頭一看,鞋帶還碰巧開了……”她做出絕望的表情,“那真會覺得天啊死了算了。”
池渝說完,低頭看一眼自己的鞋帶,很不巧,還真開了。
顧淵順着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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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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